第94章 未选择的路

“我怀孕了。”

        夏芸发过来的这条消息，犹如一根坚实的闷棍砸中我的后脑。

        嗡的一声，我只觉得脑袋里一阵轰鸣声。

        整个世界一片杂乱无序。

        犹如深陷迷雾之中。

        夏芸怀孕了？？？

        怎么可能？？？

        当初因为车祸伤及了盆骨和，医生说过她几乎不能怀孕了，就算是怀上，也有很大的概率生不下来。

        她很长时间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因为她喜欢孩子，也一直希望能有自己的宝宝。

        我劝她很多次，不要在意这个问题。生不了孩子就生不了，真喜欢的话，我们以后甚至可以领养一个孩子。

        可她依然为此难过愧疚了很多年。

        我们也试了无数次，计算排卵期，跑步健身练瑜伽，每次都全身心的投入到彼此的交融过程中。

        可每次验孕棒的结果都是一条线。

        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告诉我说她怀孕了？

        孩子……

        是谁的？

        我怔怔的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消息，整个人都懵了。

        这条消息，是在我给她发那条“还是离婚吧”的消息之后，发给我的。

        我的眉头皱成一团，心里一直犹豫着要不要给她去个电话。

        问问她这条消息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猜测，这条信息有几种可能：

        一种可能是假消息，就像拿沈孟云当挡箭牌一样，抛出来，让我无法判断真相。

        一种可能是她真的怀孕了，但这个消息，要么是为了挽留我们的婚姻，要么，是杜绝离婚之后我觊觎抢夺家产的念头。

        最坏的一种可能，是她怀孕了，但孩子不是我的。

        只是四个字的消息，我完全无法判断，到底她的意图是什么。

        可为什么我心里有强烈的暗示，她怀孕了，孩子是别人的？

        我觉得胸口烦闷无比，车窗外的夜，几乎要将我吞噬。我打开一点窗户，夜的凉风一下子钻进车里，让我稍微冷静了一些。

        我和夏芸，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真相到底是什么？

        我明白，真相和案子一样，往往不止一个答案，往往兜兜转转之间，总会有支离破碎的新的情况出现在眼前。而两个人的感情更是如此，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或许很多时候，都是彼此在迎合对方，希望变成对方喜欢的样子，而不是自己真正希望成为的人。

        我不知道，当我亲手揭开迷雾的真相，是否能够真的让一切负面情绪都烟消云散，是否能够真的让我紧闭的心田重新打开。

        我只知道，明天陈一尧要离开，我或许应该先把她送走之后，再面对夏芸。

        我需要一点时间，让我做好心理准备，面对最坏的结果。

        我关掉她的消息，打开其它未读信息。

        麻子哥给我发了条消息，问我拳赛准备的情况，还约我这两天见面，聊一聊接下来合作的事情。

        没有别的选择了，就算是一场死局，我也只能钻进去。

        好在有了历警官的兜底，以卧底的身份去和麻子哥接触，至少在心理方面，多了一些安慰和支持。

        阿b发来的消息，问我怎么打不通电话，模特的事情有没有什么建议，以及什么时候回来。

        艾小西发来的几条消息，无非就是今天做了哪些事情，她也不在意我不回复她，好像把给我发消息变成了另一种形式的日记。

        陈一尧发来一条消息，开头是美国诗人罗伯特的《未选择的路》：

        “黄色的树林里分出两条路，

        可惜我不能同时去涉足，

        我在那路口久久伫立，

        我向着一条路极目望去，

        直到它消失在丛林的深处……

        路言辰，我们都要好好的。”

        我关上手机屏幕，将自己置身在黑暗之中。

        恍惚间，许多的回忆纷至沓来。

        算一算，距离高中毕业，已经有十五年了。

        这首诗，她曾在高二那年的平安夜里，给我读过。

        当时她读的是英文原版，我根本没听懂她读的什么，只觉得她说英语的时候音调很美，清新隽永，带着某种优美的韵律。

        很多年后回想起来的时候，我才找到一个词匹配当时读诗的她：优雅。

        这个记忆曾在我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很多曾经遗忘的片段已经寻找不到了，可这个片段却从未消失过。当时的画面，当时的心境，当时的声音，当时的表情。

        她读完一段英文，就给我细细讲述每一句英文的意思，等全部讲完之后，我才知道，这是一首描述人们处在难以抉择境遇下心情的诗。

        我奇怪为什么她会喜欢这种意境的诗歌，但并未因此多想，我只知道她喜欢读，我喜欢听。现在想来，或许从那时起，她就一直在纠结和我之间的关系，一直在内心里苦苦抉择。

        但这已经是后话了。

        我想说的是，我至今清晰记得那个瞬间。当时我们只点了一支小小的蜡烛，面前摆放着两颗苹果。烛光摇曳，光影映衬在她柔美的脸上，如同一杯香醇的酒，让我细细端详、如醉如痴。

        “陈一尧，怎么办呐……”我的两只手撑在桌子上，手掌捧着下巴，我觉得那一瞬间自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花痴，但我依然说出了这辈子第一次说出的那几个字，“我好像真的爱上你了。”

        我记得她当时一下子愣住了，脸色蓦地红了起来，就像是桌子上放着的苹果一样好看。

        可她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鼓足了勇气看着我，目光盈盈，带着羞赧而骄傲的笑意。

        那夜的房间，潮湿而闷热，我们袒裸相对，但是彼此之间只有炙热的亲吻，颤栗的，以及无尽的冲动和忍耐。

        看着手机里她发的消息，只有那首诗的第一段。我却记得她没有发出来的，那首诗的后半部分：

        “我选了另外一条路，

        它荒草萋萋，十分幽寂，

        显得更诱人、更美丽，

        虽然在这两条小路上，

        都很少留下旅人的足迹，

        虽然那天清晨落叶满地，

        两条路都未经脚印污染。

        啊，留下一条路等改日再见！

        但我知道路径延绵无尽头，

        恐怕我难以再回返。

        也许多少年后在某个地方，

        我将轻声叹息把往事回顾，

        一片树林里分出两条路，

        而我选了人迹更少的一条，

        因此走出了这迥异的旅途……”

        泪水充盈在我的眼眶。

        陈一尧，你是在用这种方式，向我告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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