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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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三个陌生人,在她沈府的包厢里。且见了沈媛,并没有出去的意思。
“去把你们老板叫来,”沈媛以为老板把人领错了地方,拦住廊上的小厮。
老板很快爬上楼,一个劲儿的与沈媛赔笑脸,“今儿人多,我从清早忙到现在,瞧我都昏了头,给人领错了路,我这就请三位公子去别处。”
包厢不够,他又不知沈媛来不来,见来的三位公子穿的富贵,出手大方,想听晚上的戏,让老板寻个僻静的包厢,一时财迷心窍,让三位公子来了沈家留下的包厢。
老板与三位公子好生说道,“包厢本来全都定出去了,我寻思着,这一间暂时无人,空着也是空着,才请了三位公子上来。只是如今这包厢的主人家来了……二层还有雅间,位置也正,还请三位公子移步。”
老板怀着歉疚,表示看戏不要银子,只收酒水钱。
“我们走吧,”最左的男子,一双桃花眼潇洒风流,倜傥由内而外,毫无掩饰,手里折扇一收,“戏也不过如此,丹州还有什么好玩的,我们再出去逛逛。”
“我看来时经过的那家合欢楼就挺不错,”稍矮的男子年岁稍长,样貌沉稳,“我本就听不懂地方戏,是你们非要拉我来凑热闹。”
两人都看向刚刚与沈媛行礼的男子,男子一身淡黄长衫,绣着祥云暗纹,足踏黑靴,眸瞳深邃又清淡,似有一股子少年恃才高八斗的傲气,正上下打量沈媛与旁边的沈峦。
沈媛还在门口,等着小厮打扫,把桌上的棋盘与成套的与玉质茶具都收走,摆上她喜欢的果盘。
黄衫公子出了门,忽的转头,“罗阳侯府的女眷,也喜欢来这市井戏园子看戏。是在下的不是,占了姑娘的看戏的包厢,还请大姑娘见谅。”
沈媛一愣,这人认识自己?
又一想,猜也猜得出,她虽然带着面具,但刚刚却说这包房是沈家的,沈家这个年纪的姑娘,除了她就是沈姜,沈姜那眼睛长在天上的主儿,日日背的都是贵女心经,三纲五常,决然不可能来戏园子这么三教九流的地方。
只听那公子道,“在下冯远,这些年一直在顺天求学,久未回丹州,姑娘还记得在下吗?”
冯家与沈家是世交,都是世袭勋爵,还都在封地经营铁矿的生意,老侯爷在世时,差一点给长子沈英定下与冯家的娃娃亲,后来因为冯家的儿子一个接一个,却始终没有生个女儿才作罢。
冯远小时候经常来侯府,与侯府的公子玩在一起。沈媛记忆里,他是个胖的像元宵的黑小子,不想男大十八变,如今不仅才学出众,成了丞相府的门生,还出落成这般俊俏模样。
可冯家小姐不是在家里摆诗会吗?
出门时沈姜还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想要在那群魔起舞的诗会上夺魁呢。
沈家大公子不带着朋友在府上欣赏春闺女眷,娇艳美色,竟挤到烟火气十足的小巷子里听伶人唱戏。
想冯家家主的风流债也不少,冯大公子是过世的原配所出,冯大小姐却是现在的主母之女,两人从小关系好像就不怎好,多半是没有母亲庇护的他受气,来沈府玩耍经常到很晚也不愿意回家。
要不,堂堂百年大世家的嫡少爷,放着好好的丹州祖业不待,偏偏远赴顺天皇城求学?
“不记得,”沈媛才不管什么冯家少爷是何许人也,这位少爷可能刚回来不久,没来得及听说她的传言,否则一定敬而远之,绝不会主动搭讪自讨没趣,“我们要听戏了,几位可以离开了。”
说罢,双门一关。
冯远清淡的眉目微动,大概是没想到沈媛会把他关在门外。
旁边两人,已经笑的前俯后仰。
冯远在顺天,那是一等一的青年才俊,又是适婚年纪,想要自荐枕帘当冯夫人的贵女,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可落在沈大小姐眼里,却是连搭理都懒得搭理。
三人一起出了戏园,人海之中,两位仁兄笑的更加肆无忌惮,冯远忍无可忍,“康淙,陆青,你们别太过分了。”
都知冯远为人高傲,对人对事又淡薄,两人与他同学这么久,难得开他一次玩笑,自是不愿放过为数不多的以好友的糗事为乐的机会。
康淙悠悠道,“那位沈家的姑娘,虽带着面具,瞧不见脸,但只看骨相,定是个大美人。”
“她旁边那位小公子是谁?”陆青更在意,一直站在沈小姐身边,那个瘦瘦小小的男孩。
兔子面具里露出的那双眼睛,光亮有神,暗隐敏锐,一直悄悄观察着他们几个,似乎把他们看了个透彻。
陆青不由的被那双眼睛吸引过去。
“我也不知,”冯远回忆,“我离开丹州那时,罗阳侯府正办丧事,大房的嫡子沈松玩耍时掉下侯府的池塘,溺了水,被救上来已经断气。沈家大姑娘身边的孩子,定不是沈松。看沈家姑娘对他颇为照顾,行似姐弟,可能是沈家二房的孩子。”
“沈堂的儿子?”陆青瞬间就没了兴致,还带了些许愤怒。
有爹如此,儿子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凤潇郡主与沈老侯爷的三个儿子,沈英与沈润都英年早逝,只剩下二房沈堂,继承了侯爵。
沈堂是个没用的主儿,产业与生意,几乎都交给大哥生前的亲信管事打理,家宅与妻妾儿女,则给夫人倪氏经营,遇着麻烦,还有母亲娘家的西原府上帮衬,罗阳侯府几乎没他什么事儿。
富贵人家的闲人,大都喜好逗猫遛鸟,赌钱喝酒,听曲赏游。沈堂除此之外,还总是沾花惹草,弄大了肚子就养成外室,也算夫人倪氏大度,从不与他计较,反正侯府富贵,不少一口闲饭,只要不惹事,就当在府外养一群猫猫狗狗。
由此,二房子嗣不少,除去进族谱的二姑娘,五少爷和六少爷,外面还养着三个女儿,五个儿子,沈家向来单薄的血脉,在这一代逐渐丰富起来,也算沈堂为沈家做出的最大贡献。
自打沈堂承袭了沈英的侯爵之位,就巴结伪帝,年前捐了不少银子,修了一座伪帝的金身像,倒是甚和伪帝的心意。可苦了顺天城郊的百姓,被逼着日日拜金像,若不虔诚,轻则重打三十大板,重则全家拉去菜市口斩首示众。
伪帝篡位,行事残暴,苛政重税,奢侈无度,南楚这几年几代皇帝省吃俭用攒下的家底,就快被他败干净,百姓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丹州在中南,离着顺天皇都很远,又有罗阳侯为常常上表为伪帝歌功颂德,隔三差五的往顺天送钱送矿,才少受波及。
朝中大臣都是敢怒不敢言,文臣一张嘴,哪里斗得过武将一把刀。伪帝手里握着顺天府三大营,五万兵马,骁勇善战,曾与伪帝出生入死多年,忠心耿耿。
南楚的军权,从先祖时候,就归于驻守南楚边境的四方节度使,东林府,西原府,南江府,北山府,四府兵马粮草自给自足,实力也不分伯仲,时常与朝廷唱反调。先祖留下的祸根,早晚是个隐患,于是萧氏后代想尽办法收回兵权,每每都以不了了之儿告终。
六年前的宫变,玉玺失踪,先帝与太子身死,萧氏血脉彻底断了。伪帝登基,不再压制四方节度使,任由他们自行发展自己的势力,先帝时候备受打压的四方节度使,也承了这个人情,各自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与顺天皇都一直相安无事。
不是朝堂上无人反抗,只是反抗的都成了刀下冤魂,杀的朝堂满地是血。如今内阁五辅臣,三个称病,干脆眼不见为净,两个上朝的,也是装聋作哑。不少世家暗地里动作,寻找传闻中还活在世上的小皇子。
虽是传闻,说周丞相嫡子周闻笙是先帝托孤之人。他与先帝是打小的交情,怎会贪生怕死卖主求荣,将小皇子交给伪帝,只为换周家平安,说不定他交上去的那位,真是个假的。
可周闻笙自交出小皇子后,就一直呆在青崖山上,闭关习剑,谁人不见,也没个求证。
足足六年过去,茫茫大海里,谁也没捞到一颗针。
沈堂曾经也找过一阵子,这可是比塑金像更大的功劳一件。奈何丹州城就这么大,生辰八字差不多的孩子,都来路端正,父母双全,绝没有小皇子的可能。
冯远回家探亲,陆青跟着好友南下游玩,大伯与他特意嘱咐过,沿路打探小皇子的消息。
“合欢楼还去吗?”康淙心心念念。
陆青说,“要去你自己去。”
康淙转头就走,自己去就自己去,这么多年他无官一身轻,美人相陪美酒相伴,日子过得不知多滋润,七岁状元,天子之师,弱冠将至,却混成了专给花楼妓馆姑娘写唱词的“桃花君”。
这几年,但凡去到哪里,他都会去类似合欢楼的地方转一转,留下词曲,生意兴隆,银钱不愁。陆青冯远为他叹息,他却我行我素。
他走了几步,忽的驻足出神。
冯远问,“怎么?”
“我好像看见个熟人,”康淙伸长脖子望去,熟悉的背影,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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