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人海相识却散于席

高温、热浪、日复一日的盛夏和那步步紧逼倒计时一同，烘烤着即将高考的莘莘学子。

        6月5日，高考前在校的最后一天。

        午后的一班教室里，老旧的风扇依旧不知疲倦地吱呀呀地转着，老高在讲台上踱着步，依旧用最轻松的口吻叮嘱着最后的考试要点。

        他始终摇晃着身子，拍着肚子，眼睛微眯，带着慈和的笑意，只是目光却始终向下，没能抬起头，看向学生们的眼睛。

        都说离别这件事，无论经历过多少次，再来一次时威慑力总归不减，依旧会烙下伤害与悲伤。

        “我要说的就这么多，我们统一5点的时候清校，剩下的时间留给你们自己。”说完，老高拿起了水杯，径直走下了讲台。

        “老高！我们一定会考个好成绩，给你争气的！”一个学生忽然喊出了声。

        “老高！我们不会给你丢人的！”另一个声音加入了进来。

        “老高！我会很想你的！”一个女孩的声音加入。

        “老高！谢谢你这三年的教导！”这个声音很大。

        “全体起立！”班长忽然喊响了口号。

        “高老师！谢谢你！我们爱你！”一班的学生，齐声喊了出来，甚至在楼道中都有了清晰的回音。

        老高胖胖的身子顿了一会，目光却始终平视，没有侧脸，也没有回身，片刻后，他抬起右手，大幅度一挥，语气中却带了些鼻音：“别给我来这套。”

        说完便径直走出了教室，只是没走几步便停了下来，转身看向了“高三一班”的标识牌，眼泪还是偷跑了出来，他叹了口气，抬手抹掉。

        离别，总是痛的。

        “暖暖，我好想哭啊。”看着老高离开的背影，唐安琪小声呢喃着。

        “想哭就哭吧。”夏暖递上了纸巾。

        “唐安琪，有人找！”忽然，教室后门的同学大声一喊。

        “谁啊？”唐安琪吸吸鼻子，站了起来：“暖暖，我出去一下。”

        “好。”夏暖点点头。

        唐安琪离开后，夏暖独自坐在座位上，看着周围的同学三三两两的互诉衷肠，有的留言，有的签名，有的许诺着绝不相忘。她目光划过每一个脸庞，只是于她而言，都没有太多的交集，有些人三年说过的话甚至不超过五句。

        她本就喜欢独来独往，又向来待人冷漠，除了唐安琪，她还真是没有朋友。

        视线最后停在了许浩辰的位置上，早在半个月前，许浩辰就离开了学校，回到经济公司的眼皮下刻苦用功去了，她也再没有和他有过丝毫的联络。

        两人之间，或者说是夏暖心里，那唯一支撑她向前的力量，就是许浩辰的那句：“约定不变。”

        “夏暖，有人找。”后门再次响起了同学的声音。

        夏暖站起身，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酷暑的盛夏，热浪包裹着裸露的肌肤，慢慢发烫，夏暖在眼前人晒了20分钟的日光浴后，终于决定扫了他压马路的兴致。

        “临别赠言？还是单纯地为了把我烤熟？”她说。

        “当然是来找你诉衷肠的啊！”秦淮笑的痞里痞气，微眯着眼昵了下太阳。

        “那我能申请换个阴凉地再开始演讲吗？”夏暖抬起手，遮着光。

        “行吧，勉强同意。”秦淮伸手一握，牵起了夏暖的手腕，往一侧的树林中带去。

        夏暖想拒绝，手腕一动，却感受到对方又加紧了力度，只好作罢，想着，反正少不了肉，占便宜就占呗，打也打不过。

        “还热吗？”秦淮带着人走到了一个树荫下，用手扫了扫石椅上的浮灰，让夏暖坐了下来。

        “好多了。”夏暖说。

        “你志愿选哪里？”秦淮挠了下头，依旧单刀直入地问着。

        “北京，罗艺传媒。”夏暖也直言不讳。

        “和许浩辰一起？”秦淮问。

        “怎么，想让我上热搜啊？”夏暖弯眼一笑。

        “和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秦淮嗤了一声，撇撇嘴：“不就是北京吗？我也能考上。”

        “那是自然！”夏暖说：“首都欢迎你！”

        “你想见我啊？”秦淮眼睛一亮。

        “少侠，曲解能力一流。”夏暖莞尔。

        “暖暖。”

        秦淮忽然叹了口气，转头望着夏暖的目光里揉进了万般柔情，脑海中开始斟酌起了字字言语。

        “想说什么？”夏暖了然地笑着，想要成全别人的真心话，毕竟她的喜欢，没能被听见。

        “你不怕我真的说点什么吗？”秦淮倒是有些意外，他以为夏暖这么聪明，会直接躲开这个环节。

        “话语权是每个公民的权利。”夏暖说。

        “文科大佬威武。”秦淮忽然忍不住拍了拍夏暖的脑袋，眼里满是宠溺。

        “其实有时候，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秦淮收回了手，眼里多了些失落：“总觉得我的喜欢，配不上那么耀眼的你。”

        “你这是情人滤镜，我这个人很糟糕。”夏暖淡淡地说。

        “你看，我就是不喜欢你这样。”他总是不忍心看她否定自己：“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好的女孩，干净纯粹，聪明伶俐，虽然人冷冰冰了点，但是心却很热。”

        夏暖第一次被人这样直面的夸奖，实在有些难为情，只好打趣着缓解着尴尬：“我以为我除了美貌，一无是处呢。”

        “当然，美色是吸引我的关键。”秦淮邪魅一笑，故意凑近了一些她。

        “其实，我今天想说的话和你想的不太一样。”他坐直了身子，眼睛弯着：“我想说的是以后，等以后，等我们再长大一点，等我更加优秀一些，我会去找你，然后把今天的话补完整。”

        “以后？”夏暖轻笑着摇了摇头：“哪有那么多以后啊。”

        “那如果我说，”秦淮侧头，看向夏暖的目光坚定而赤城：“我执意要和你有个以后呢。”

        夏暖的心忽的一顿，她看着眼前的男孩，仿佛看到了同样倔强执着的自己，她劝别人不去执着，那她又何尝不是，一心向前走，偏执着想要握住无形的未来呢。

        “好吧。”她释怀一笑：“那我们就在未来里再见吧。”

        秦淮点点头，心满意足地笑了：“我一定会去找你。”

        夏暖挑挑眉，微微颔首。

        “可以抱一下你吗？”秦淮故作镇定的问道。

        夏暖愣了一下，心中的犹豫挣扎一闪而过，她摇了摇头：“我还未成年呢。”

        秦淮噗嗤一笑，虽然被拒绝，但也着实被夏暖的奇葩理由逗笑了。

        想来，夏暖虽然冷冰冰，但从未伤害过他分毫，无论是出于什么样的情境下，她只会说自己不好，说他盲目喜爱，却从未说过他不配。

        “高考加油。”夏暖拍了一下秦淮的肩头，站起了身。

        秦淮抬起头，看着树缝中偷溜出来的日光在夏暖的身后布成了暖阳。

        “你也是。”他说。

        “未来再见。”夏暖挥了挥手，用秦淮期待的话，给了他最后的临别赠言。

        “未来再见。”秦淮站起身，微笑挥手，看着自己17岁时心动的女孩，一步一摇地走出了自己的视线，好在，他还有以后，还可以等待筹码备足的那天，到未来去见她。

        “额”

        另一边，唐安琪攥着衣角，偷瞄了一眼身边许久未说话的柳予安，眼珠滴溜溜地转着，却不知道怎样开口。

        “安琪。”片刻后，柳予安终于看向了女孩：“高考你的志愿是哪里，想去哪个城市？”

        “我吗？”唐安琪有些意外：“北京吧，如果发挥稳定，我想和暖暖一起去北京。”说完，她抿了下唇，问道：“那你呢？”

        “英国。”柳予安扯了下嘴角，看向唐安琪的眼中却满是黯然：“高考完就走。”

        唐安琪的笑容一僵，心也跟着痛了一下。

        她知道这个男生是自己可望而不可及的，所以她从始至终都选择仰望而不摘取的态度，只是没想到星星会飞那么远，甚至漂洋过海。

        “你不挽留我吗？”柳予安抬起手，有些急切地握住了唐安琪垂在身侧的手腕。

        唐安琪愣了一下，瞳仁也不自觉的放大，然后心脏随之开始狂乱地跳了起来，她抬起手，下意识按住了心脏的位置：“为什么问我？”

        柳予安弯着眼，难得认真了些：“你说呢？”

        他停了一下，斟酌着说出了真心话：“想让你说‘不要走，留下来’呗。”

        话说到这里，唐安琪的鼻子一酸，眼眶忽然红了，她微侧了脸，躲开了男生的视线：“但我不会说。”

        柳予安的笑意一僵，好看的桃花眼里也染上了少有的伤感：“为什么？”

        他想问，为什么？不是喜欢我吗？难道你不喜欢我吗？

        唐安琪吸吸鼻子，用力眨了下眼，然后抬起头，看向了眼前的男生：“你看过星空吗？”

        柳予安不解，点点头。

        “高一那年的5月，气象台说有流星雨，晚自习的时候，我拉着暖暖逃了课，爬上了科技楼的楼顶。然后，我见到了你。”

        她的秘密，她终于有机会告诉他了。

        “后来，流星雨真的来了，我欢呼着跳了起来，你也被我吵到，转了身。只是你不知道，以我的矮子视角去看你，和星空融为了一体，成为了那晚，最亮的星星。”唐安琪说着，不自觉地陷入了回忆。

        “只是，星星应该被挂在天上。”唐安琪轻叹了口气。

        “我从出生就平平无奇，拿不到主角光环，自然也不是王子的官配良人，所以我告诉自己，看星星，要仰望，不要贪心，不能伸手。而你就是那颗星星，是王子，是出生起就含着童话密钥，带着主角光环的人，这样的你，我没有资格挽留。”

        听到这里，柳予安心中一痛，他没想过那个永远大大咧咧，开心炙热的女孩，竟然如此的自卑与怯懦。

        “如果我要你留我呢？”他上前一步，凑近弯下了身，目光紧紧锁着眼前的女孩。

        唐安琪摇摇头：“我不会。”

        她淡淡地笑着：“因为我从来没想过要做摘星人。”

        是啊，她太了解自己了，虽然看起来莽撞迷糊，但对柳予安，她却总是冷静而自省，她知道什么是她，什么是他。她猜想着，如果柳予安对自己有什么不一样的情愫，那多半也是因为自己的有趣，可是有趣，又不是喜欢。

        柳予安眉心微蹙，抿紧了双唇：“我以为，你也喜欢我。”

        唐安琪心跳一顿，因为那个“也”字，就代表了他没有明说的心意。

        “恩。”她勇敢了点了头：“但从没想过要得到。”

        柳予安的手滑落在身侧，低下眉眼，难掩失落。

        是的，他从小模样俊俏，温和周到，身边从不缺莺莺燕燕，所以谁的喜欢在他眼里都大同小异。但唐安琪不一样，她总是一面大张旗鼓地说着崇拜，一面却保持距离，从未主动靠近过他一丝一寸，他看不懂她，反而变成了主动向她靠近的那个。

        所以直到现在，这一刻，他才终于懂了这份属于她的喜欢是怎样的克制而冷静。

        柳予安苦涩地勾了下嘴角，侧了头，耸着肩，心中满是酸涩与遗憾，去国外是父母的安排，但他却希望听到来自唐安琪的挽留，甚至想过，只要她开口，他就跟着她去她想去的城市。

        但故事走到了一条奇怪的副本线上，他也终于懂了，她的心意。

        “唐安琪。”柳予安深吸一口气，再次弯起了好看的桃花眼，说道：“这是我第一次被人甩。”

        唐安琪微怔着眼，却再次不争气的红了眼眶，她吸吸鼻子，语气中藏不住的哭腔，她说：“这是我第一次拿到女一的剧本。”

        “还有渣女、负心汉的人设。”柳予安拍了拍女孩的头，手一顿，还是把她拉进了自己的怀中，用力收紧，贪心地拥抱了她：“考试加油。”

        唐安琪终于不再压抑，哭出了声，她说：“等我长大一定会后悔的！”

        柳予安手抚着她的长发，怜惜而不舍地笑了，他也后悔，后悔没能早一点告诉她，月老写给自己的官配良人，就是她。

        无数的人相识人海，无数的人散于人海，春夏而过，秋冬已逝，四季轮回间，我们一遍又一遍地相遇又散去，而那周而复始的四季年岁里，总会有人等待重逢，期待新一次的相遇。

        两天后的高考，洛城难得迎来了多云的天气，气温稍显舒适的白昼里，考场内依旧是紧张而急促的笔尖摩挲声。

        十年磨一剑的日子里，每个人都成了背水一战的韩信，一往向前，不望来路

        6月25日，高考放榜，夏暖以705的高分拿下了洛城一中的文科状元，也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进了罗艺传媒，甚至刷新了传媒学校文化课录取的最高分。

        而许浩辰也十分争气，本就是文科尖子生的他，高考时更是拿下了615的高分，顺利进入罗艺的同时，更是得到了一众主流媒体的夸赞，为seven和他自己赢得了更好的口碑与资源。

        相比之下，唐安琪的分数不算高，但依旧高分过线，以595分进入了北京南阳大学，考进了她最爱的历史系。

        柳予安高考成绩不理想，但父母的出国计划早在两年前便准备就绪，因而高考结束后便直飞了伦敦，开起了镶金镀银的文聘之旅。

        秦淮则遗憾的未能如愿，第一志愿的北京以5分之差落了空，无奈只能顺势录取，去到了青岛的二本院校，选修了影视拍摄导演专业。

        “暖暖，去了北京，你可不能不要我啊？”唐安琪一边吃着臭豆腐，一边眯着眼，警告着身边的女孩。

        “我这人这么讨厌，除了你，没人瞎。”夏暖笑。

        “啧啧啧。”唐安琪摇摇头：“你还真是丧心病狂到连自己都骂。”

        “常规操作。”夏暖挑挑眉，挽着唐安琪往下一个小吃摊挪动着。

        盛夏依旧风风火火地行进着，日历翻过，时间变成了延伸向未来的光斑，影影绰绰。

        那些曾经年少的少年们都走向了崭新的人生轨迹，有重叠，有偏离，有交错，有平行。

        然后，未来将至，人间朝暮，落日和再见一起，变成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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