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演员

霍小南牵着周惠然的手，在吴家坡的岔路上走了一遍又一遍，太阳西沉，洒下一地红光。

        最后一次走近男女主的时候，周惠然终于听全了激动的女主的台词：

        “这一年多，眼见你为了所谓的治污、改革，赔进了所有积蓄和时间，我都理解。房子装修你不能照看，我也理解。而今，房子一天没住，你为了你所谓的理想与抱负要卖掉！里面的一砖一瓦一花一草耗费了我多少精力和汗水你不会知道！所以，恕我不能同意！我很累……什么名记者，治污背后的女人，我都不想要！我只想做个普通人。”

        “就像他们一样。手牵手走在和风吹拂的春、荷香满池的夏，天高云淡的秋，白雪皑皑的冬……”

        随着女主的情绪起伏，周惠然觉得霍小南牵着她的手忽地就捏紧了。她微微抬头，看到了霍小南在夕阳里的好看的侧脸……

        周惠然暗自打了个颤，想到的第一句话居然是：“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还好还好，导演及时喊了“咔”。

        慌张地甩掉霍小南的手，随即扯了个塑料花般的假笑：“你这心理素质不行啊，假装一下就紧张得满手是汗，若是哪天牵了那个姑娘的手，还不得抖糠？！”

        霍小南居然一本正经：“没有！”

        周惠然也不多话，只是缓缓从兜里掏出一张纸巾拍在霍小南手心，然后指着纸上泅出的点点汗迹：“你再看看？”

        “没……”

        周惠然实在是见不得某人明目张胆的耍赖，恨得在霍小南手心狠狠地挠了一把，力度很大，嘴上更是不留情：“骗鬼？骗我！”

        手倏地收回了，手指也绻了起来，还有绯红从脖颈泛起，染过白皙的耳廓……霍小南愣在那里，张口结舌，不知是想说一句愤怒的话，又或是纯粹地喊一声痛。

        就这么过了好半晌，霍小南说：“所以，演员这碗饭并不好吃。”

        吴家坡的镜头拍了半天，却是给了十几个背景人和整个小镇半个月的谈资。谈资随风而逝，七月也走到了尽头，周惠然的补习课也结束了。

        霍小南收拾好桌子又把那本厚厚的笔记送给周惠然说：“我过两天就返校。你有什么事儿打电话或写信给我吧。”

        周惠然着看着笔记本浅灰的封面，又摩挲着封面浅浅的纹路，突然就想到了那个素未谋面的姑娘。霍小南对自己都如此用心，对她定会倾尽全力吧！”

        霍小南背包，李飞拖拉杆箱，周惠然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水和零食，三个人就这样站在站台聊天。

        这一次换作霍小南先走。周惠然把塑料袋在两手间倒来倒去，在些许的焦躁中泛出了几分愁绪：“怎么这么早就要返校？”

        “教授有一个课题，需要实验员。我和几个同学早早的报了名，时间是放假前就定好了的。我自己也有一篇论文要完成，需要大量的数据支持和文献查阅。”

        周惠然说：“这么忙就不回来嘛。千里奔袭也不累？”

        “这不想回来看看爸妈和你……你们嘛。”

        “你是回来看我……们，可我们这仅见的几次面都是我主动！哈哈，你就睁眼说瞎话呗，反正我不拆穿你才怪。”李飞说完这话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完美地表达了他的三分无奈和七分不满。

        周惠然抡起手里的塑料袋向李飞砸去。她其实是要表示赞同，但这表达的方式实在特别，李飞自是明白也自是敏捷地跳开了。

        跳开一米开外，李飞才悠悠地开口：“一周七天有六天都在给你补课，我们这同为铁三角，待遇差得可不是丁点儿。我看……他就是回来见你的。”

        周惠然扑过去对着他的膝弯就是一脚：“是啊！你吃醋？”

        李飞件反射的向下一蹲：“我一个男人和你吃那门子醋。我只是想提醒你‘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霍小南多好啊！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哈哈哈，是吗？那我现在就表个白。”周惠然搓了搓手冲李飞挤眉弄眼。

        李飞：“好啊。我见证一下。”

        周惠然：“前些天才假装过，大家都是演员嘛。我现在就表给你看。”然而，当她面向霍小南的时候，只看到了霍小南躲躲闪闪、惊慌失措脸。

        他一定是介意了！那抗拒的表情很明显在说“我有想要等待的人，请你们开玩笑也要注意个度”！

        周惠然顿时明白，此时的玩笑开得过了一些，而李飞还在搜肠刮肚堆砌他能想到的所有溢美之词：“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迅速上前捂住李飞的嘴，周惠然干笑道：“霍小南很好，特别好。但我们做朋友的要懂事不是，不能强人所难，夺人所好。更不能因为他好就想着内部消化据为己有。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就算是玩笑也不行，万一姑娘生气了不好哄，这责任我们担不了。你一会儿回去面壁思过吧，至少十分钟！我们应该群策群力，出谋划策，三个臭皮匠抵个诸葛亮，用人民的智慧打动那个姑娘……霍小南开心，我们也开心，正所谓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她的语速飞快，她只想堵住李飞的话，所以有些颠三倒四，甚至言不对题。霍小南终于听不下去了，他伸手拉过李飞脚边的拉杆箱又拎走了周惠然手里的塑料袋，淡淡地说：“时间差不多了。你们回去吧。”

        周惠然连忙点头：“归心似箭，归心似箭！那个姑娘也提前回校的吧？铁三角向她问好。”

        霍小南的脸色更难看了！

        这下换李飞拖了周惠然就走。一直走出好远，他才叹道：“为了不让别人为难，只有为难自己。霍小南也真难。”

        “什么？”

        “没什么。只要你不再哪壶不开提哪壶，没事就戳他的心。”

        “我戳他的心？不是吧。倒是你们终要把我抛弃了。我得加紧编织一张情网，拐个可心的人回来。到时我们六个人一起玩会更热闹的吧？哦，就是打麻将的时候有两个人不能上场。记得，你可不能抢和我位置！”

        李飞一脸的生无可恋。

        金黄的玉米进了仓，黄灿灿的稻谷也堆满了院。周惠然站在院口摸着手臂被禾叶割出的细细口子对周中国说：“不用送。我这回去就是师姐了，也已学会了自力更生。”

        所谓师姐，也加入了轰轰烈烈的迎新工作。

        这一年的新生特积极，刚把接待处张罗好，报到的学生就蜂拥而至。整个接待台被密密匝匝的围了好几层，生生围成了蜂桶，一群蜂散去，马上又涌上一波，没完没了。

        等到大部队散去，暮色也尽，肚子也是唱过了无数次空城计。庄颜递给周惠然一块面包：“填填肚子，今天这是要被动减肥了。”

        周惠然使劲咬下一大口：“那不行。等我回寝室，福满多泡两包。”

        “师姐，福满多可以分我一包么。”一个瘦瘦高高的人，脸隐在树影里看不真切。

        “分我一包么？”他又问。

        80后不得了啊，和师姐搭讪都这么行云流水。周惠然是喜欢自来熟的人的，但一来就要分食的还真不见外。

        周惠然十分干脆：“不分。”

        “小气！”那人上前一步，把自己暴露在路灯下，一把扯下头上的鸭舌帽，假装很惊喜：“周姐姐，是我啊。”

        是我？是谁？周惠然打量眼前的人。眉眼嘴鼻似曾相识……哦，原来是春节在霍小南家见到的那个小同学。

        “是你！”

        “是我。”那人往前一倾，一路风尘直扑周惠然脸上：“林一凡，平凡的凡，姐姐可以叫我一凡，但不能叫烦。”

        周惠然往后仰了仰：“我以为是林一烦，烦人的烦。”

        林一凡把手抱在胸前，有点不满：“好没姐姐样。真不知我哥什么眼神儿，说你人美心善一定会照顾我。亏得我没让他先告诉你，这下看穿你的真面目了吧。”

        庄颜在边上咯咯笑。周惠然也乐了，她往椅背上一靠，抱起双手：“成年人嘛，明白就好。来来来，迅速签个到，自己办手续去。”

        “我还没十八。你得带我。”

        “我不呢。”

        “你欺负人儿。”

        “真面目啊。”

        “我要告诉我哥。”

        “告诉他什么？”

        “告诉他眼瞎。看人不准！”

        “那确实！”

        “你不爱他！”

        “他都把我抛弃了，我还爱他？”

        “你也不爱我！”

        “他我都不爱了，还爱你？爱屋及乌也轮不上啊！”

        “这……”

        “小屁孩儿，吵架？还得和姐姐学三年。”周惠然有些得意，转头就向庄颜炫耀。然而，她的视线在越过庄颜后，慌了。

        林一凡顺着周惠然的目光，看到五步开外明亮的路灯下站着一个人，薄唇高鼻俊眉俏眼。

        周惠然的世界被按了暂停键，她也是一时得意才和林一凡斗嘴。没有解释也懒得解释，殊不知刚刚那些模棱两可又暧昧的话在程天听来又有几多更深层的意义。

        林一凡转着手上的鸭舌帽：“周姐姐，带我。”

        正想逃的周惠然站起来就去拖林一凡的箱子。但箱子终是被一双修长的手抢了先，程天说：

        “我去吧。晚了，男舍也许不太方便。”

        林一凡看着程天：“周姐姐是我亲姐姐，有什么不方便的。”

        程天一个字都没回，只拖了箱子就走。

        周惠然拉了林一凡跟上，讪笑：“哎，果然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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