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阳光照进破破烂烂的小客栈，店里没有客人，小二被赶到了后厨擦拭地上的血水。

        黑发绿眸的掌柜皱眉拨弄着算盘，低声烦躁地说：“还差三百斤血肉……实在不行，只能去镇上弄了。”

        这是一家黑店，妖怪开的黑店。

        二楼客房里，纤瘦的少年站在铜镜前，朝着镜子里的自己做鬼脸，他年纪不大，皮肤白皙，容貌精致漂亮，气质纯正，没有半点阴暗，与这间客栈的诡异氛围格格不入。

        过了一会儿，少年脱掉身上浆洗发白的青色外衣，打开衣柜，里面翻了翻，找出几件黑色的袍子，挑挑拣拣，选出褶皱最少的一件，利落地穿好。

        “系统，你不会骗我吧？真的去那边逛一圈就好？”卫天然把长发用发带绑起来，戴上袍子上的帽兜，“那可是风岑云！洛京第一剑术高手，我穿这么一身，一看就很可疑，他不会一剑把我劈死吧？”

        这衣服有点大，卫天然穿上之后，裙摆拖地，袖子把他的手指都罩住了，帽兜更是笼罩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点白皙的下巴。

        卫天然视线受阻，把帽兜往后扯了一下，没想到有些分量，顺着他的脑袋缓缓滑落。

        系统说：【放心吧，那边虽然是激烈的修罗场，不过跟你关系不大，你只要去露一个背影就可以。】

        卫天然是三天前穿越过来的，刚来到这里就和系统绑定，按照系统的要求角色扮演。

        他的任务很简单，只要在某些场景中露个面，最多说几句台词，就可以获得丰厚的报酬。

        这是妖魔横行的古代世界，虽然没有监控、基因检测，身份证信息查询等手段，但是也助长了妖魔混入人类社会的可能性，因此政府管控地更加严苛。

        卫天然一个黑户，没钱，没户籍，没有熟人，在这种地方很难混。妖怪世界法律不健全，搞死一个人根本不需要证据，只要大家觉得可疑就可以。两相权衡，卫天然选择先给系统打工。

        绑定之后，系统给了他一大笔费用，并且提供标点详细的地图，卫天然按照地图的指示，来到人妖混杂的灰色地带，找了一家黑店解决食宿问题。

        黑店虽然不太安全，收费也高，但是住店不用登记，很适合卫天然这样见不得光的人。

        今天是卫天然第一次做任务。

        前面两天卫天然去外面转了转，偷听食客们聊天，才了解到洛京第一剑客风岑云就在这附近，据说是在追杀什么人。

        这个任务很明显和风岑云有关系，以后的任务可能也会很危险，卫天然没办法不担心：“我就是个普通人，如果风岑云要杀我，根本跑不掉。还有，激烈的修罗场是什么意思？你必须要为我的安全负责！”

        系统安慰他：【才刚绑定你，怎么可能让你这么快死掉。我可以保证，你只要听从任务安排，绝不会在任务中死去。】

        它说的好严谨啊！一个定语都没有省略！

        卫天然说：“这么说，不做任务的时候我可能会被弄死？这应该算是工伤吧？你必须得负责！”

        【你说的有道理。】系统沉默了大概有半分钟，回答道：【我们刚才针对你的情况召开了会议，最终决定给你一个补偿，如果你因为任务原因死亡，可以免费复活，并给予1000金的精神损失费。】

        你们开会效率好高！

        身为一个看过各种影视小说的现代人，卫天然依然保持警惕："你确定复活之后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系统说：【这个我可以确定，我们签订的是灵魂契约。】

        “好吧。”卫天然找出几双鞋垫垫在靴子里，穿上比自己原来的身高要高一点，衣摆总算不拖地了。

        他重新戴上帽兜，拿过买来当道具的刀抱在怀里，沉默地下了楼。

        没办法，卫天然住进来的第一天，就觉得老板和小二看自己的眼神很不对劲。

        为了壮胆，他去街上买了这柄刀，平常出来的时候也尽量表现的高深莫测一点，引导别人脑补自己很强大，加上系统提醒，避开了所有下过药的食物，才能在这个混乱的世道苟活。

        他怀里抱着的不是刀，是命啊！

        “客官，您这是要出门？”小二看到卫天然之后愣了一下，把带血的抹布藏在身后，表情如常，笑着跟他打招呼。

        楼梯有些陡，帽兜遮住了卫天然的视线，他扶着粗制滥造的木头扶手，慢慢地向下走。听到店小二的声音之后，犹豫了一下，不是很确定这句话是不是对自己说的，就没回答。

        店小二其实最开始没有认出卫天然，他捂得太严实了，身高体型也好像有变化。

        但是他认出了卫天然怀里的芙蓉刀。

        那是城东无定斋的镇店之宝，已经在店里放了二百多年，轻易不会卖出去。就算是洛国的国师原霄亲自过来买，斋主都没给他这个面子。

        两日前，掌柜的吩咐他夜里动手，宰了这个没有武功不通术法的普通人，剥下皮送到妖市画皮鬼那里，肉充作好羊肉，骨头拿来熬汤煮面，心肝放上醋和辣子，做成醒酒汤。

        这是他们做惯了的事情，这一次也是一样。就算卫天然年纪看起来不大，脸也长得不错，只要是住进他们店里的普通人，命里就得有这一劫！

        谁想到这个少年人下午出去买了几件衣服，回来的时候怀里就多出这把芙蓉刀。

        当时小二就起了警惕之心，好奇地多看了两眼，直到穿着破烂青衣的卫天然毫无顾忌地在大堂抽出刀，用沾了烧酒的手帕擦拭，他才认出来，这就是无定斋的芙蓉刀！

        店小二吓了一跳，赶紧去找掌柜的，借着买菜的由头，去了一趟城东无定斋，确定他们的宝刀真的不见了，又旁敲侧击，打听出来是个穿着青衣的落魄少年买下的，这才知道卫天然不是普通人，他稚嫩的外表，极有可能是一层伪装！

        黑店开了二十多年，来来往往这么多人，竟然还能看走了眼，错把老虎当成病猫。

        小二吓得腿都软了，再也不敢做多余的动作，好酒好菜伺候着这位大爷，也幸好他隐瞒身份，不愿追究，他们客栈才能安然无恙。

        “您慢走。”店小二见卫天然不愿搭理他，很有眼色地不再多言，恭敬送他离开，赶紧跑到柜台后面，“掌柜的！”

        掌柜的目光沉沉，“看来他确实是冲着风岑云去的。”

        他突然笑了起来，眼中的幽碧一闪而过，“跟我们没关系，这样的人物，我们招惹不起，等他住够了时日，自然就会走了。”

        卫天然抱着刀，在山野里走。

        古代山里的路就是普通的小土道，过往行人把土踩实了，上面长不出杂草，光秃秃的。路上有下雨冲刷的痕迹，坑坑洼洼，还有石头和土块，并不好走。

        卫天然鞋里垫了那么多东西，又抱着一柄沉甸甸的刀，没多久就累了。

        荒郊野外没什么人，卫天然就小声跟系统聊天转移注意力：“你之前说的修罗场，是什么意思啊？”

        【风岑云的父亲，就是抚南城的前任城主风棋。抚南城与妖族毗邻，时常发生冲突，到了风棋这一辈，已经无法调和，就在风岑云五岁那年，抚南城被妖族占领，城里的人被尽数屠杀，机缘巧合之下，年幼的风岑云被人救走，被洛京的一户人家收养。】

        这个世界果然很危险！卫天然抱紧了他的刀，好奇地问：“然后呢？”

        【妖族的残忍噬杀，深深刻在了风岑云的心里。他憎恨妖族，想把抚南城夺回来，杀光那里的妖族，为父母和族人，还有城中百姓报仇。这么多年过去，风岑云已经足够强大，他来到了邑平城，再往前走，就是如今的妖界，曾经的抚南城。

        【与他同行的，还有一个假扮成人类女子的狐妖、一个披着人类男人皮的画皮鬼，一个入了邪道的道貌岸然的术士。】

        卫天然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看来洛京第一剑客过的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好啊。

        【他们接近风岑云的目的都不相同，而且伪装的很好，彼此都不清楚对方的身份。】

        卫天然恍惚中有点明白修罗场的意思了：“那接下来……”

        【接下来风岑云会在路上被妖刺杀，是一个实力很弱小的妖，只不过会隐匿身形和气息。当他摸到风岑云身边，就会被风岑云一剑杀死。

        【他死后，那只妖显露身形，风岑云才会知道，那是他的哥哥风岑意。当年他并没有死，而是被妖族抓起来，喂了一颗妖丹，从此半人半妖，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就在风岑云心神动荡的时候，他身边那群各怀鬼胎的人就会动手。】

        卫天然感叹了一句太惨了，然后问：“我的角色是什么？”

        【当年救下风岑云的那个人。】

        宽大帽兜下，深灰色的眼睛眨动两下，慢慢亮了起来，卫天然兴致盎然，“我明白了！”

        这么一看，这份工作还挺有趣的。

        卫天然按照系统给出的提示，躲在一棵大树的后面，扯了一点落叶埋在身上，简单做了一下伪装。

        系统给的时间很准确，没多久荒山中就响起了声音，活泼的少女踩的树叶咯咯作响，她嘟着嘴巴，娇气地抱怨：“都走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到城镇，我口好渴。”

        温文儒雅的青年男子笑着说：“我这里还剩半壶酒，你要不要喝？”

        “我才不要，酒有什么好喝的。”她小步快走，来到冷漠的黑衣剑客旁边，笑靥如花：“风岑云，你那里还有没有水？”

        风岑云淡淡地说：“有。”

        少女讨好地笑：“那你分我一点呗。”

        风岑云说：“不。”

        少女盯着他腰间的水囊，神态狡黠，缓慢地眨动眼睛，长长的睫毛掩盖住她的慎重和警惕。她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黑衣剑客身上，没有留心到另外两个男人神色各异。

        就在风岑云放松时，她向前几步，抽出缠绕在腰上的软剑，向风岑云攻去。风岑云仍以为她在打闹，没有提高警觉，剑也没有拔出，只向后撤了半步，简单地格挡。

        少女厉声喊道：“还不动手？”

        一阵微风缓缓刮起，卷着树叶飘落，空气里似乎有看不到的杀意流淌，破空声响起，风岑云的佩剑离开了剑鞘，就在他的身后，像是有水流波动，缓缓显现出一个人影。

        那个人头发散乱，低垂着脑袋，但是不难看出隐藏在头发下面的鹿角，还有如同鹰爪一样的右手。

        他的心口插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剑。

        是风岑云的剑。

        风岑云的动作太快了，谁也没有看清，他是在何时出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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