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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23章


“且慢。”

        见二人要进,管事一抬手,不让薛邵和丁宝枝入府。

        薛邵冷然道:“梁国公府门前的路是你们常家人亲手铺得?我不过是拉了一车死物过路,就要被你们拒之门外?是你们请我来的,不是我上赶着要来看你们脸色。”

        他说得再难听管家脸上也是笑着,只是笑得难掩不悦,像是无法控制表情的面瘫。

        “非也,指挥使,今日府中只宴请了常家亲眷,您是国公爷的嫡外孙,在梁国公府自然来去自如,可是这位丁小姐,常家不认。既是不认,便不得进门。”

        说得虽不响,但有心听墙根的还是能听去。

        此话一出四下哗然。

        最平静的反而是风口浪尖的丁宝枝,仿佛这叫人恨不得掘地三尺遁地而逃的折辱不是冲着她去的。

        因为她心中早有准备,梁国公府对她的态度丁宝枝早有耳闻。且不论她是薛邵从罪臣府上掳走的,身份难听而敏感,剔除这一层她也只是个户部郎中的女儿,根本高攀不上薛府门楣。

        丁宝枝微微朝管事颔了颔首,矜持自重转身欲走。

        既然不欢迎她还上赶着贺什么寿,活到七十不容易,不给老爷子气出点毛病也算积德。

        薛邵扣住她手腕,沉声道:“丁宝枝,你是我八抬大轿抬进家门的妻,常家人的一句不认顶什么用?”

        丁宝枝心中叹气。

        她知道薛邵想让她搬出三品诰命的头衔压人,这还是他专程向皇帝讨来的封赏,为的就是让她碰上事的时候能挺起腰杆,扬眉吐气,不给他丢人。

        这会儿她要是能趾高气昂说出一句,‘我是万岁爷钦封的三品诰命,你又是哪颗独头蒜?’,薛邵估计能当场乐出声来,可惜她做不到。

        他们就不是同路人,性子更是背道而驰。

        她自诩历经世事心如死灰,薛邵觉着解气的事在她那根本不足以勾起怒火。

        她要是个爱叫板爱出风头的人,只怕都活不到十九岁出宫。

        内心里正想着,府门内传出清朗悦耳的问询。

        “什么事这么热闹?”

        丁宝枝忽地眼睛一亮,因她听出那是荣容予。

        容予今日算是代替皇帝赴宴,得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一身司礼监的秉笔太监的曳撒行头,仪容谨慎得体,不似其他宾客做各式鲜丽隆重的打扮。

        管事朝容予欠身道:“容太监怎的出来了?”

        容予含笑朝薛邵和丁宝枝先后见礼,这才对管事道:“是我听里头有人在说指挥使带薛夫人到了,特意出来迎驾。”

        论品级,容予属正四品,因着是殿前随侍的秉笔太监,比别人少二两肉却多个荣耀,只要不是二品的往上的官员,都得对他客客气气。

        薛邵虽够不上二品,但他是皇帝心腹左膀右臂,容予对他自然尊崇有加。

        也只有梁国公敢让他这个外孙在大庭广众吃一吃瘪。

        “容太监。”

        薛邵淡然对容予道:“梁国公府的消息不够灵通,不如请容太监再复述一遍那日万岁诰书上的内容。”

        容予会意笑道,“其实想必不需要我多说,管事也已经听明白薛大人的言下之意了。”

        那管事在听到诰书一词后,脸色便倏地变了。

        诰书顾名思义就是以上告下,用途多是封赠,结合此情此景,国公府管事这样的老狐狸,如何听不出丁宝枝多半已有诰命傍身。

        简而言之,皇帝都承认的薛夫人,轮得到你梁国公府指指点点?

        那自是轮不到的。

        丁宝枝就知道薛邵一定得出这口气

        在管事震惊的眼神中,她只是在想梁国公府为何会不知道她受封赏的事,明明府上有个徐嬷嬷,按理说一丁点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常家才对。

        难道是让薛邵给拦下来了?

        想着,丁宝枝跟入府内,薛邵和容予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两句,边上走来两个梁国公府的妇人,对薛邵小声传话。

        “指挥使,建安王妃请您去明华院的偏厅。”

        如此,容予识趣地告退,连个多余的眼神也没有递给丁宝枝。

        “指挥使来一趟梁国公府不容易,看来今晚得有许多人要见,许多事要忙,我就不多打搅了。”

        “容太监请便。”

        容予转身离开后,薛邵正欲带丁宝枝前往明华院,却被妇人们小心翼翼地制止。

        “指挥使,建安王妃只说请您,夫人另有去处。”

        薛邵煞有介事道:“那算了,将她交给你们,要是常家人把她给卖了呢?”

        丁宝枝轻拉他一下,“你去吧,别再节外生枝了。”

        薛邵垂眸见她唇色惨淡,心知她赶路几晚没能睡好,雨夜惊魂未定之后更是心慌意乱,根本就没心思折腾这那。

        但人也不能不明不白让她们带走。

        薛邵问:“建安王妃只说要见我,没说要带她下去做什么?”

        其中一个圆脸妇人笑道:“说了,王妃说远远看见夫人妆花了衣服也皱了,让奴婢带夫人下去梳妆。”

        薛邵道:“我怎么没看出她需要往脸上补什么胭脂水粉?”

        圆脸妇人道:“那是您情人眼里出西施,何况夫人本就天生丽质,只是王妃思及今晚筵席都是些明里暗里的攀比,您风尘仆仆的倒也罢了,可咱们夫人不能输阵啊。”

        国公府里果然个个都是人精,三言两语就能哄得主子开心。

        丁宝枝感到腰上一热,是薛邵轻轻带了她一把,“跟她去吧,收拾完了我去找你。”

        “好。”

        丁宝枝只是在想,建安王妃应该也是梁国公府的常家人,按薛邵所说,这整间府宅都没有他值得信任的人,但这个建安王妃在他那似乎还说得上话。

        既然心存疑窦,她便问那领路的妇人。

        “敢问姑姑,建安王妃和指挥使是何关系?”

        圆脸妇人热情地答道:“夫人,建安王妃是指挥使的小姨母,再往上指挥使还有一位在军中任职的舅舅,和另外两位姨母。”

        “原来如此,谢谢姑姑。”

        这个舅舅丁宝枝是知道的,梁国公的独子,接任了国公爷麾下军队和将领职务,人在疆界并不经常回京,今日多半也不会在。

        又行了片刻,二人穿过极富雅趣的园林,来在一处僻静清幽的小院。

        圆脸妇人微微一笑,“夫人请跟我来吧,王妃已恭候多时了。”

        丁宝枝顿住脚步,稍带迟疑穿过了月洞门。

        不是说建安王妃要见薛邵吗?怎么反而在这里等她。

        前厅的门大开着,门里一位难辨年龄的美妇人正端详手中簪环,似是对自己挑选的东西十分满意,重又轻轻巧巧放回妆奁。

        她余光见丁宝枝到了,脸上的笑意如同湖光春色,一阵风便吹得波光荡漾。

        “你就是丁宝枝?”

        她声线也和晨间雾似的,轻柔婉转,刻在骨子里的雍容,甚至胜过大半宫中嫔妃,毕竟她生来便是国公爷的掌上明珠,之后也嫁进王府身份高贵养尊处优。

        丁宝枝点头称是,见礼道:“宝枝见过建安王妃。”

        建安王妃朝她招招手,“无需多礼,你快近前来,让我替姐姐看看你。”

        丁宝枝愣了愣遂抬腿走了过去,她说的姐姐必然是薛邵母亲。

        刚站定便让建安王妃拉过手去。

        王妃抚摸她白净纤长的食指惊愕道:“瞧着跟水茭白似的,怎的摸着全然没有女儿家的娇嫩。”她一顿,“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你是个入宫吃过苦的孩子。”

        丁宝枝正想接一句什么,谁料她又开怀道:“宝枝是选秀入宫的?我可想不通了,是谁有眼无珠将你给刷下来送去的尚服局,让薛邵白捡这么大一便宜。”

        虽然是寒暄,但没想到建安王妃居然如此健谈。

        丁宝枝眨了眨眼实在接不住她的话,好在王妃也不是真要她点出那人是谁,只是拍拍她手背,拉人在妆奁前落座。

        丁宝枝顿时有些如坐针毡。

        她还没弄明白到底是谁要见谁,怎么一下子成了她和建安王妃独处一室。

        丁宝枝局促道:“王妃,适才我分明听见您要在明华院见薛邵,这儿难道就是明华院吗?”

        建安王妃笑着拿起篦子,对着她脑袋比比划划。

        “我那是骗他呢,我见他干什么呀,要见他的另有其人,只不过是整个常家只有我还能指使他两句罢了。再者说了,要是我不出面,他哪放心将你交托出来。”

        丁宝枝也不好奇是谁要见薛邵,只伸手想接过篦子。

        “王妃,还是我自己来吧。”

        建安王妃避开她道:“哎,你怕我弄得不好?”

        丁宝枝忙道不是。

        建安王妃重新上手道:“我只有两个儿子,你就当圆我个给女儿梳头的梦。”

        都将她类比‘女儿’了,丁宝枝只得坐定了寒暄问:“王妃的二位公子都还未婚配吗?想来将来有了儿媳也是和女儿一样的。”

        建安王妃笑道:“早都婚配了。我那两个儿媳总往我跟前跑,还喜欢暗中较劲,比谁更得我的欢心,害我整天就忙着一碗水端平,其他的全都无暇顾及。其实我谁都不喜欢,巴不得她们俩离我远远的,你说婆媳间哪用得着走动频繁,我可都还记恨着她们抢我儿子呢。”

        丁宝枝让最后一句杀个始料未及,怔然看向镜中的建安王妃。

        建安王妃摆摆手朗然笑道:“但薛邵的媳妇就不一样了,抢的不是我儿子,是我姐姐的儿子,我非但不难受,还能给你梳头描眉贴花钿呢。”

        丁宝枝唇缘始终保持着一抹弧度,只感觉就快要笑僵了。

        建安王妃还在道:“话说回来薛邵运气真好,我一见你就知道你镇得住他。别看他平日凶神恶煞的,其实他这样的心里巴不得有人能管管他。宝枝,你可时刻提点着他,否则除了皇命难违,这世上就没人能降住他了。”

        她话音一轻,眉心染上丁点愁思,“你说那样多可怜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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