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刘府之人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已与黎炀他们无关了，至于刘公子，黎炀不打算放过，但目前他还没有能力，这笔账他会先记下

        天彻底黑下来之前，一行三人终于来到了三圣山，山顶的庙是上不去了，周叔今天爬了一次山了，情绪又大起大落，实在没力气再来一次

        但山脚有一处小溪，小溪边有一处茅草屋，应是猎户打猎时临时歇脚用的，他们打算今晚就先歇在那里了

        周叔年逾半百却呜呜哭了一路，此刻难免觉得老脸发烫，别别扭扭的坐在火堆旁不肯言语

        “今日咱们爷仨每人都哭过一回了，所以谁也别笑话谁”，黎炀本意是想安慰周叔，哪想一句话又捅了马蜂窝

        呜呜呜，少爷不仅笑了，还终于哭了出来，王爷你看啊，少爷终于又活过来了

        黎炀：……

        顾烨：……

        山中夜晚寒凉，茅草屋漏风，为免火堆熄灭，气温过低让人生病，黎炀和顾烨轮流守夜，在火堆噼里啪啦的燃烧声中，兵荒马乱的一天终于过去了

        次日清晨，黎炀和顾烨去小溪边抓了几条巴掌大的小鱼烤烤吃了，喝了几口溪水后三人继续赶路，顺利的话，两天后可以赶到松江郡的另一个县泰康县，应该能赶上正在那巡视的张道渊

        曻朝的官道修的还不错，宽敞又平坦，偶有驿丞或官差骑马路过，也能遇见三两用马车装满货物的商队，普通百姓有像黎炀他们那样步行的，也有赶着牛或驴或骡车的

        本来三人衣着普通，混在赶路的人群里并不惹眼，但黎炀总觉得三人空着手奇怪，于是刚上路便开始展示他的钞能力

        先是从一对去邺城省亲的夫妻手中买下了一个包袱，包括里边的衣物和干粮，黎炀还贴心的将其中女性的衣物挑出来，还给了妻子，作为交换，他摘下了丈夫的草帽扣到了顾烨头上

        虽然古代通信不发达，顾烨说是被悬赏通缉，但出了金州，真正见过镇北王府二公子的人根本没有几个，悬赏令即使发到了全国各地，但光靠画像认人实在是难度很大

        不说别的，出城时，黎炀其实注意到邺城的城门处也贴着一张顾烨的悬赏令，但顾烨依然好好的在邺城待了接近两个月，其中固然有前一个月基本没露面，后一个月基本不出刘府的原因，但究其根本，还是因为国风画像太过抽象所致，何况纸质的画像贴在城门，一场雨就彻底糊了，别说陌生人，就连亲妈都认不出

        所以刘府，你们真的错过了一个亿……

        但正所谓小心驶得万年船，尤其事涉顾烨的安全，黎炀不想有一丝纰漏

        谢过了小夫妻，顾烨戴着草帽，黎炀用一根棍子挑着包袱抗在肩上，周叔，周叔啃着一张玉米面饼，三人再次出发了

        走了半天后黎炀又开始不满，他注意到顾烨的脚步有点蹒跚，一问才知道是逃亡时被箭射中了脚踝，后面大半年一直奔波逃亡，从未得到过系统的治疗，如今伤势虽无大碍，却始终没有痊愈

        顾烨表示自己无碍，可以继续赶路，黎炀却不由分说把他按坐在路边一块大石头上，掀起裤脚，拉低袜筒，发现少年的脚踝已经有些肿了，继续赶路肯定会越来越严重，而视线范围内并没有能捎他们一程的随便什么车，前方五公里左右倒是有个驿站，那是他们原本预计吃午饭顺便歇脚的地方

        稍作思考黎炀便做出了决定，他蹲在顾烨面前，不由分说的拉起他的双臂环在自己脖子上，一起身便将顾烨背在了身上，又背过手去托住屁股，把人向上颠了颠，不满意道：“你怎么那么轻”

        其实两人就相差不到一岁，身量相当，但黎炀现代社会面包牛奶篮球足球养出来的身体，明显比颠沛流离了大半年的顾烨结实

        当然，黎炀明白，顾烨虽不重，但身手却是有的，再来一个他可能都不够顾烨揍的

        背着顾烨要说多轻松真不至于，但走走歇歇，日落前赶到驿站还是可以的，总比坐在路边干等要好，万一蹭不到车，难不成三人要在官道上露营？--还没有帐篷

        顾烨吓了一跳，挣扎着想下来，结果被黎炀一巴掌拍在屁股蛋上

        顾烨随即恼羞成怒的揪住黎炀耳朵：“本公子是十五，不是五岁！你竟然打我屁股！”

        黎炀龇牙咧嘴，不服气：“小爷我十六，比你还大，你竟然揪我耳朵！一般不都是只有五六岁的孩子才会被老母亲揪耳朵吗？？”

        “错！还有出门喝酒不归的丈夫”，周叔补充道，“会被媳妇一手叉腰一手揪着耳朵拎回家！”

        黎炀：……

        顾烨：……

        黎炀毕竟体力有限，尤其越到中午天气越热，几乎走十几分钟就要停下来歇歇，但不管歇多少次，黎炀就是不肯让顾烨自己走，美其名曰不好好休息会影响明日赶路

        好在天可怜见，就在还有两公里左右就要到驿站的时候后方看到了一辆牛车

        黎炀放下顾烨，一屁股坐在地上，说都不想话，周叔跑去跟牛车老板说了说情况，老板很爽快的让他们三人上了车

        上车的时候黎炀体会了一把两股战战的感觉，哆哆嗦嗦宛如帕金森

        顾烨好笑又心疼的给他按摩双腿放松

        赶到驿站的时候已过了中午饭点，驿站有自己的饭堂，伙计看三人皆一身布衣，风尘仆仆，所携之物只有一个小包袱和一顶破草帽，内心不免起了轻视之心

        “对不住，已经没饭了，三位想吃热乎的等晚上吧”，说罢继续趴在柜台打盹

        黎炀一拍桌子，“你瞧不起我！”，说着便掏出一个钱袋拍在桌子上

        周叔和顾烨皆一脸一言难尽，想劝他出门在外，财不外露，奈何钱袋子已经拍出来了，小二也已光速奔了过来，再拦也晚了

        “老子有的是钱”，黎炀口中豪言壮语，掏钱袋的动作却狗狗缩缩

        伙计站在桌边伸长了脖子等着被惊到，奈何酝酿了半天却见黎炀掏出了一把……碎银，中间还夹杂着几个铜板，伙计暗暗翻了个白眼

        黎炀分出一部分碎银推到伙计面前：“老子要两间上房，最好的酒菜，再打三桶热水”，见伙计并不为之所动，又肉痛的多分了几粒碎银过去，“麻烦了”

        “好来，您稍等”，伙计抓起桌上的银子就奔后厨去了，银子虽碎，但讲真，数量不少，这土鳖一看就不懂行情，就这一把碎银让他帮忙洗脚都没问题

        周叔望向伙计的背影直摇头，顾烨看起来也很担忧

        黎炀环顾四周，确认没有其他人后，嘿嘿一笑，又从怀里摸出来一个钱袋子，敞开口向二人展示了一番

        周叔一看，霍，好几个元宝，最要命的是有银还有金，周叔吓得一把捂住钱袋子，死命的往黎炀怀里塞：

        “你这孩子，快藏好”

        “周叔放心，我有数，刚才我故意的，就是要让对方觉得我们有钱，但又没有太多，才能让他既听话，又不惦记不该惦记的”，说罢一脸求表扬的望向顾烨

        顾烨配合的鼓了鼓掌，然后便出手迅速的摸向黎炀胸口：“你这怀里还挺能藏，让我看看还有什么好东西”

        黎炀无语，索性自己扒开胸襟，挺了挺并不宽厚的胸膛：“还有一颗想要照顾好弟弟的心，你要吗？”

        顾烨：……

        你里衣很薄，走光了你知道吗？

        吃饭时，黎炀又颤巍巍的掏出几颗碎银，委委屈屈的请店小二帮忙请个大夫过来

        店小二看这傻货的钱袋子快被掏空了，略有些惆怅，看来今晚可以歇一歇了，虽然夜半时分宰肥羊可以增加收入，但熬夜也是真的难受

        沐浴完后大夫也来了，看过了顾烨的伤表示没什么大碍，但要注意休息，否则容易落下病根，开了些活血化瘀的内服药以及按摩用的红花油就离开了

        周叔拿了药去煎，黎炀则取出红花油，搬过顾烨的脚放在自己腿上开始按摩，认真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捧着的是什么稀世珍宝

        顾烨：……

        “你知道吗？今天的苦难其实是一种磨练”，黎炀头也不抬的开口，手中按摩的动作不断，药油的味道渐渐冲满整个房间，温热的触感从脚踝处弥漫开来

        “我知道你现在很迷茫，很悲伤，可能还会想为什么活下来的是自己，但不久的将来，你会成长为一个武艺超群，智计无双，又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你会遇到强大的敌人，奸佞的小人，但也会拥有一大群真心爱戴追随你的人，收获无数崇拜及万千荣耀”，黎炀抬起头，目光坚定的望着顾烨

        “顾家的仇你会亲手得报，顾家的清誉你也会亲自挽回，我会陪你一起创造那一天，前提是你要保护好好自己，学会爱自己，懂吗？”

        顾烨怔愣的望着黎炀，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在少年肩背上，顾烨发誓，他再没见过比眼前少年更好看的人了，父亲和大哥让他感受到可靠和安心，母亲和周叔让他感受到疼惜，而黎炀，让他感受到温暖和力量

        是啊，他姓顾，他本就该不惧一切艰险，凄风冷雨又怎样，妖魔鬼怪又如何，无非是一句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黎炀见顾烨沉默不语，叹了口气，拿过一旁的布巾擦了擦手，伸手将人搂进怀里：“想哭的时候就哭，想笑的时候就笑，不会有人因为眼泪就看轻你，也不会有人因为你开怀大笑便指责你忘却了顾家的仇恨”

        顾烨的肩膀慢慢开始抖动，黎炀左手抓着顾烨右手，右手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就像儿时顾烨对自己做的那样：“哭吧，小孩子嘛，哭着哭着就长大了”

        门外想回来拿火石的周叔抬起袖子抹了抹眼泪，其实很想进去搂着两个孩子大哭一场，但又怕公子哭的不尽兴，罢了，还是去找伙计借个火石吧

        周叔回来时顾烨已经平复了下来，只是眼眶还是很红，黎炀去周叔房间将被褥抱来，铺在地上，他打算趁热打铁，今晚来个秉烛夜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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