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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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消息传来,南诏王信守诺言,愿意为了顾家亲自来大曻参加一月底的万寿节,届时可寻找机会将顾焰和顾烨带回南诏
镇北王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如今已进入十二月,年底朝廷诸事繁忙,想来顾家年前多半是安全的,且年后十五才开朝,二十三便是万寿节,皇帝应该会先安稳的过完万寿节的吧,那自己只要年后再将兄弟俩送走就好了,一家人可以一起过个年,甚至还有可能一起过个上元节
打定主意后,镇北王在监督顾烨练武之余开始变卖家产,镇北王府坐拥一方,传承近百年,即使不贪不抢,积攒下来的财富也是相当可观的
变卖所得银两皆换成银票,暂埋于父子三人每日对饮的小院树下,顾烨看着曾经统帅千军万马的父亲拿着铲子挖坑的背影,有些哭笑不得
父亲的用意他明白,近来京城传出风声,荣亲王府被抄家后,涉嫌谋反的荣亲王手下及亲眷便被押至京城受审,随着审讯的推进,越来越多的人被牵连进谋反的案子里,皇帝虽未大开杀戒,但也罢□□放了众多官员
有荣亲王的遭遇在前,顾烨没有天真的继续认为皇帝会放过顾家,父亲此刻变卖家产,应是确定了皇帝会对他们动手,准备让二人在去南诏国时带上这些银两
只是顾烨也和镇北王一样认为,至少年前,他们是安全的
然而,数日后,突然有京中来使携圣旨抵达顾府,随行的还有两千禁军,荣亲王府搜出镇北王与荣亲王私信,信中涉及顾府支持荣亲王谋反,并承诺必要时可发兵相助,现令顾家一干人等随同禁卫军前往京城受审,原顾家军一干将领也停职待命,无故不得出金州
顾烨被气笑了,还能再敷衍点吗?一封人人可仿的信便成了顾家谋反的罪证了吗?皇帝就不怕如此敷衍会令民怨更胜吗?
事实证明顾烨小瞧了皇帝,顾家不反不代表顾家不能反,只要能反就不会让你活着,你担心谋反的罪名太敷衍让天下人笑话,那我就坐实了你的罪名
押送京城的途中,一条条消息接二连三的传来,先是新派去金州的武将在控制住军营局势后,便一封奏折弹劾原镇北王,称其有勾结突厥,党同伐异,陷害忠义将军梁俊松的嫌疑
奏折称,在调查奸细的过程中发现梁俊松在顾家军中一直备受排挤,虽有一等将军封号却一直不得重用,大小战役均只作为后援军将领出战,军功大多被顾焰拿走
此次与突厥对战,突厥仅用一定兵力牵制镇北王世子,却对梁俊松部穷追猛打,其中蹊跷惹人深思,该武将于奏折中恳请朝廷彻查此事,以慰忠义将军及众多将士的在天之灵
顾烨在囚车里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备受排挤?你会为备受排挤的人请封一等将军吗?不受重用?你可知那受重用之人是谁?那是镇北王的亲儿子,你以为打仗是赛跑吗?谁跑在前面谁就有功?你知不知道死的最快的永远都是那些跑在最前面的,勾结突厥?你道突厥是傻的吗?顾焰率领的是精锐骑兵,拿下顾焰固然是个大诱饵,可诱饵再大也得有牙能啃得动才行,不去伏击后援部队,难道放任二者汇合后与自己决一死战吗?
虽然知道这是有心之人刻意污蔑,但顾烨仍忍不住的想,这世道竟已堕落至此了吗?天下人会相信吗?梁太师会怎么想?霜月姑娘会不会后悔自己为了哥哥而逝去的青春?
顾烨抓着囚车的围栏,不甘的看着被困在另外两辆囚车中的父亲和兄长,很想问,当时不反,真的是对的吗?
只可惜,这条路,既已选定,便再无回头的可能
紧接着又有消息称荣亲王府又发现了镇北王的信物,一柄刻着顾氏族徽的宝剑,这把剑经验证,锻造时间超过五十年,绝无造假的可能
众所周知顾家世代镇守北方,荣亲王坐镇东部,二者素来没有交集,那顾家之物又是如何到得荣亲王手中的?
这一次连镇北王都笑了,顾焰和顾烨不知道,但他是知道的,这把剑确为顾家先祖所持,正是带着这把剑,顾家先祖陪着□□皇帝打下了大曻的江山,顾家剑法也因此名震天下
可早在□□年间,顾家先祖便在受封前往金州前,将这把剑赠予了同朝为官的故时好友
太宗年间,这位故人的后人犯下大罪,全家被判充军流放,前任镇北王曾想过上书朝廷寻回此剑,但到底担心被牵连而放弃
顾家先祖的友人早已仙去,其后人与顾家也并无来往,若此时再提寻剑之事,只怕会被有心之人拿来做文章
到底只是一件死物,即使它象征着顾家曾经的光辉和荣耀,但和顾家上下的安危相比依然是无足轻重的
几十年不知所踪的一件物品竟在此时被翻出,真是难为这位有心之人了,果然下的一手好棋,只是这位有心之人是皇帝还是朝中某位大臣,抑或是朝中之人在皇帝授意下所做就不得而知了
囚车一路驶出金州,镇北王压下心中愤恨,用眼神示意顾焰和顾烨,皇帝接二连三的出手,只怕是不想他们活着抵达京城
原本镇北王猜测皇帝大概率会在万寿节后对顾家动手,毕竟当时对顾家的惩罚,已然引起了不小的动荡和非议,如今荣亲王府的事也正在审理中,所以谁都没想到,风波未平,皇帝竟借机掀起更大的风波
或许是荣亲王府的事情为皇帝提供了灵感和契机,也或许是皇帝太心急,宁愿被诟病也要一举灭掉顾家,但不管怎样,皇帝等不及了
车轮一路向南驶向京城,冬日的暖阳,光芒虽盛,却带不来一丝的温暖,上路五日后,金州迎来了第一场雪,茫茫白雪伴随着凛冽的寒风,于天地间飘飘洒洒,仅一夜,便叫天地换了个样,万物似乎都变得纯洁无瑕,同时也将那些险恶的用心映衬的更加肮脏
由于押送人员太多,车队一直行动缓慢,出金州便花了十日
出了金州便是荣亲王封地城池所在的信州,穿过一部分信州才能进入京城所在的中州
照这个速度至少一月才能抵达京城,镇北王不由苦笑,悔恨懊恼无时无刻不在蚕食着他的内心,原本还以为能偷来一个除夕,如今这个年,竟是要在囚车中度过了
父子三人的囚车附近一直有重兵把守,这几日不仅不允许他们交流,稍有不满还会棍棒伺候
但这些人阴险就阴险在他们只打顾烨一人,开始时顾焰还会抓着囚车让那些禁卫军来打自己,不要去动自己弟弟,甚至在送饭时抓住送饭士兵死命殴打
但不管他如何挑衅辱骂,这些人依然只招呼顾烨,顾焰反抗的越凶,顾烨受的折磨便越重,进入信州地界后,折磨更是变本加厉,给顾烨的食物中掺上尿,清晨用冷水浇湿顾烨全身,冬日的寒风中,顾烨冻的嘴唇青紫,牙齿打战,依然断断续续的对父兄说:“我没事,不要上他们的当”
所有人都知道这些禁卫军是有意为之,目的就是逼顾家反
像镇北王和顾焰这种铁骨铮铮的汉子,对他们本人用刑是没用的,但是对他们最疼爱的顾烨下手却能收获十倍甚至百倍的愤怒
他们十分清楚,这一路上,顾家原来的亲卫和军中的追随者一直在暗中跟随着父子三人,他们的战力不可能消灭掉两千禁军,但如果能逼的他们忍无可忍,劫囚车救人,那么顾家谋反的罪名便能做实
几日后,顾烨发现了顾焰的不对劲,兄长变得更为易怒,每日睁开眼便能见到通红的眼球,目光充满杀意,眼底青黑弥漫,整个人充满了阴鸷的气息,时不时对着囚车栏杆或虚空挥拳,每每弄的自己一手的伤却不自觉
顾烨吓坏了,就像顾焰无法忍受自己受折磨一样,他也无法忍受加注在兄长身上的任何伤痛
顾烨无助的看向父亲,发现父亲此时也是眉头紧皱,目呲欲裂,眼中似有悔恨
即将出信州的时候,顾焰已经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发出愤怒的嘶吼,俨然成为了一只笼中的野兽
“父亲!”,顾烨小脸烧的通红,却勉强爬起来,扒着囚车含泪哀求父亲
镇北王仰天长叹,两行滚烫的浊泪滚滚而下,随即闭上眼
再睁开时,目光如炬,没有半分迟疑,他望向道路两旁的大树,没过多久,树上传来几声鸟叫
是夜,二十名原顾家亲卫于月上中天之时在三辆囚车周围放了一圈火,火势暂时阻隔了周围的禁卫军,他们趁机砍断了囚车的栏杆,镇北王命他们带着顾烨先走
顾焰几近失去理智,见囚车打开便嘶吼着冲到火海里,他要杀掉那些折磨弟弟的敌人,他要发泄那些已然化为实质的戾气和痛恨
亲卫们劝镇北王跟着一起走,但老人终究只是叹惜一声,转身踏入火海,与自己的大儿子并肩作战
是为父没有护好我的焰儿,明知是死路一条,却因贪恋这最后相聚的时光没有将你们早早送走,明知皇帝心狠手辣,却寄希望于皇帝不会在万寿节前动手,自己还有时间为两个孩子筹谋
然而如今,焰儿疯了,烨儿伤了,老天为什么要如此对我,想我顾北骋一生破敌无数,却让自己的一双孩儿毁在这最后的贪念和愚蠢上,当时能为了黎民百姓选择不反,今日更不会丢下自己的孩子独自活命
镇北王用抢过来的刀一刀刀挥向逐渐突破火线的禁卫军,每一刀都带着绝望,每一刀都带着决绝
顾烨趴在亲卫的肩上看着火海中的父兄和渐渐围拢的禁卫军,哭的几近昏厥
亲卫们将顾烨安顿在山中一处山洞里,周叔也趁乱逃了出来,顾烨跪在地上求亲卫们回去救救父亲和兄长,亲卫们没有任何犹豫的返身离开了
漆黑的山洞里阴风阵阵,周叔抱着瑟瑟发抖的顾烨等了一夜
天亮时,二人听到洞外声响,原以为是亲卫们回来了,跑出山洞才发现是禁卫军在搜山,砍伐枯枝的刀仿佛挥在他的心上,他痛的浑身颤抖,却只能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声响
要活下去,要为父亲和兄长报仇,要为那些牺牲的亲卫和将士们报仇,要让那些陷害顾家的人付出代价
从此,他的生命将再无其他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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