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胡县令救下我后便告知我，陈府，陈府已经不存在了……”，陈沐整理了下情绪继续说道

        “就在我离开的那日晚间，陈府遭了流匪，不仅府里被洗劫一空，祖父，父亲和母亲也都被害了，哥哥下落不明，而第二日，朝廷的旨意便到了邺城，如今，我只是个罪臣之女，他念我一个孤女可怜无依，便暂时将我藏于城郊一处小院中”

        “如此平稳的过了几个月，我日日以泪洗面，却也无计可施，想去寻找哥哥，又一无银两，二无护卫，唯一的亲随也早在山上被流匪杀害了，这期间，胡县令每半月便会来访一次，给我带些日常用品，再宽慰几句”

        “但渐渐的我察觉到了不对劲，胡县令似总在打探陈家与刘员外有何过节，我问起县令大人为何对旧事感兴趣，他却又遮遮掩掩，直到有一天，我再次问起，他叹了口气说，据抓捕来的流匪供述，他们似是提前接到了委派，专门来到邺城抢劫陈府，当时一部分人进了城里，另一部分人等在城外，顺便劫掠了过往的百姓，并将我掳走”

        “按照原定计划，他们应在两日后收到尾款，所以暂时没走，等在了山上，但没想到，官府反应迅速，竟在他们离开前便直接出动了守备军，而邺城内与他们联系之人，只有首领知道，但首领又因与我们交换而被放走了”

        “他查访数日，发现最有可能与陈府有过节，又有能力雇佣流匪的便是刘员外了”

        “当时我只觉五雷轰顶，我知道刘员外为了曼陀罗而给祖父和父亲下毒，但我没想到，他们竟然歹毒到直接杀人”

        “我跪着将曼陀罗与底也迦之事告知了胡县令，求他替陈家报仇，胡县令也是义愤填膺，让我放心，哪怕陈家已被判为罪臣，他也会为陈家主持公道”

        “哈哈哈，主持公道，我竟然天真的以为那老贼会为陈家主持公道？”

        陈沐脸上的表情已经几近癫狂，众人均心下不忍，有心打断，却又不忍过后让这个苦命的女子再经历回忆的痛苦

        “此后便是漫长的等待，每次见面我都会询问是否有进展，而那老贼总是说没有证据，暂时动不得刘员外，不止如此，那老贼还数次暗示我要纳我为妾，我如何能同意，结果，结果就在我十六岁生日之后，那老贼竟，竟直接强暴了我”

        说到这里，陈沐突然目眦欲裂的望向顾烨：“你知道我当时有多想去死吗？我甚至准备好了白绫，可我不能，我不能死，我死了，谁为我的亲人报仇？所以我得活着，即便一身脏污，被人踩在脚下也得活着，不只要活着，还要在邺城活着，亲眼见到这些人去死！去给我的家人陪葬！”

        顾烨实在不忍，伸手为陈沐揩去泪水，但那泪水却像擦不尽一样越流越多

        陈沐摆了摆手，深呼吸几次后继续说道：“再后来，胡县令将我带回了胡府，给我编造了一个身份，命我不准出门，以免被以前认识之人，尤其是刘员外发现”

        “开始时，我日日都会做噩梦，也反抗的厉害，甚至暗暗希望胡老贼忍受不了直接杀了我，可没多久，我改变了主意，因为，因为有一日，我发现，我发现……”

        陈沐的嘴唇哆嗦的厉害，“我竟然发现，胡夫人戴着我母亲的耳环，我假装赞赏的询问胡夫人是从何处所得，胡夫人说，是县令所赠”

        勉强说完了这些话后，陈沐反而平静了下来，拿起布巾擦掉泪水后，陈沐继续说道：“从那一刻开始，我明白了姓胡的必定是同刘老贼有勾结，或许陈府灭门是刘老贼一人所为，但事后，必定有姓胡的参与，不只参与，还一同分赃，为其掩盖”

        “所以，从那以后，我开始讨好胡老贼，我知道，胡老贼必定留着刘员外的罪证，而分来的赃物也一定不只是那对耳环，别的地方我去不了，但胡府，只要胡老贼允许，我便可以自由查探”

        “就这样过了一年多，前几个月竟然真让我发现了胡府的一处暗室，但没有人可以帮我，我只能继续等着，恰好没多久，胡老贼说要去泰康城见刺史大人，我便以自己多年未出府为由央求他带我同去，或许是这一年我的表现让胡老贼放松了警惕，也或许是即使我闹出点什么，胡老贼也完全不惧，他竟然真的同意了”

        “我满心欢喜的期待，到了泰康城后能找机会见到刺史大人，哪想”，陈沐苦笑着摇了摇头，“哪想那胡老贼还是防我防的甚严，不只派人全程看着我，还在到了泰康城第三日便返回了”

        “我本想这至少算是个突破，只要我有耐心，一定还能找到机会，但不知是不是胡老贼察觉了什么，一月前，胡老贼竟突然将我软禁了起来，甚至还想直接杀了我”

        “情急之下我谎称知道如何提炼底也迦，那胡老贼明显心动了，我猜他虽然与刘老贼勾结，但刘老贼必不会将底也迦提炼之法告诉他，所以才用这个借口给自己多换了一个多月的性命”

        “若不是夫人执意将我发卖，只怕，只怕我早就去阎王爷那里报道了”，陈沐苦笑道，“那其实也是个苦命的女人，只是……”

        陈沐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但众人都明了，只是时代所限，观念所制，不是每一个苦命的人都能找到勇气和出路的

        关于陈沐所说的自己被软禁，以及被胡夫人发卖，黎炀没有过多解释什么，他细细回味着陈沐所说的话，发现面前这个十七岁的少女，虽然长相柔弱，身影弱不禁风，眉间似总有愁云笼罩，但却意外的心智坚定，又冰雪聪明，即使被仇恨笼罩，被恶意包围，却从未放弃过希望

        正是这样的希望让她支撑到了黎炀和顾烨的到来，与其说是黎炀和顾烨救了他，倒不如说是她自己救了自己

        他再次为自己的牙酸感到羞愧

        “陈姑娘的心性，在下佩服，……”

        “等等”，顾烨说道，“炀哥，有件事情好像不大对劲”

        黎炀刚想学着顾烨那样宽慰一下陈沐，便被顾烨打断，转眼望去只见顾烨正在皱眉思索，其余众人也不解的望着顾烨

        “如果底也迦是混在吃食里的，那刘员外又是如何精准的定位到了陈姑娘祖父和父亲身上？”

        黎炀大眼瞬间便睁圆了，所以，陈府有内鬼！

        “不好”，黎炀反应过来，握紧拳头，“咱们被刘亮那孙子骗了”

        “是的，一定是他负责投毒，可见整件事情，刘亮参与的比他说的要多的多，说不定陈府出事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也知道”，顾烨眉头依然紧皱

        黎炀握紧拳头：“那就再把他抓回来！”

        萧沐云闻言转身出门吩咐护卫

        陈沐不解的看向顾烨：“刘亮是谁？”

        “是陈府的一个下人，刘员外的眼线”

        陈沐闻言沉默不语，似在脑中回忆什么

        “有一事，在下略有疑惑”，黎炀问道

        陈沐回过神：“黎公子请讲”

        “陈府出事后，刘员外大可直接将宅院买下，如此一来便不必担心遗骨被人发现，是胡县令做了什么吗？”

        “是的”，陈沐苦笑，“当时初到胡府，我反抗的厉害，胡老贼便告诉我，刘员外最近一直在与他周旋，试图买下陈府，但陈府已被洗劫一空，他猜测陈府中定然还留有什么证据令其不安，而联想到我哥哥下落不明，他怀疑那院子里埋着我哥哥的遗骨”

        “这也是我下定决心的原因之一，我乖乖听话，他便可为了我保下陈府，将来或许能找到哥哥的尸骨也不一定”

        “我心知，这哪里是为了我，无非是为了牵制刘老贼罢了，甚至就连我能活到今日，也都是因为他想多个把柄”

        黎炀听后若有所思：“那这就带来第二个问题了，刘老贼为何在洗劫了黎府后没有直接将陈清的尸骨处理掉，而是埋在了池塘里呢？”

        “必定是尸骨上有与陈家三人不同的地方，而若要选择埋在陈府，那池塘是最好的选择，因为当时的池塘是干涸的，而整个陈府，大多地面都铺上了石板”，顾烨答道

        “池塘原本是我想养鱼祖父才命人造的，当时我们省亲前祖父还笑着对我说，等沐儿回来，池塘里就有鱼了，到时候我养鱼，他钓鱼……哪想到……”，陈沐的眼眶再次通红

        众人皆沉默不语，不一会，三更天的打更声传入院中，黎炀惊觉，竟已这么晚了，遂转头望向顾烨

        顾烨点了点头，转头面向陈沐：“陈姑娘，今日天色已晚，还是早做休息，我知你定是心绪难平，但擒下刘胡二人或许就在这几日了，所以还是希望你能尽快调理好身体，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民主，若还想起了什么事，那便让民主传话便是”

        “好，我明白”，陈沐擦掉泪水，目光坚定的望着顾烨，“只要能拿下那两个老贼，让我做什么都可有些酸爽，真是身不由己以！”

        众人告辞后离开，周叔和萧沐云各去休息，黎炀和顾烨并肩而行，黎炀郁闷的发现自己又在回味顾烨和陈沐对视时的眼神，不由抬头望天，内心感慨，有些酸爽真是身不由己啊

        其实他很清楚，这二人最多也就是个惺惺相惜，先不说这二人才刚见面没多久，就单说这个时间段，这二人只怕眼里心里全是那两个老贼，哪有心思去谈情说爱

        倒是自己，总是不合时宜的思考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所以这就是爱而不自知吗？之前只有他们两个，他当顾烨是自己的男神，是自己的支柱，是自己最好的兄弟，所以完全没有多想，而如今突然多出了一个美貌少女，潜意识里不为人知的感情察觉到了威胁，所以便时不时的冒出头来刷刷存在感吗？

        顾烨不解的看着黎炀仰头苦笑：“炀哥在想什么？”

        黎炀叹了口气：“在想胡县令家里如今会是怎样的一副鸡飞狗跳，以及，任方向这厮假期已经结束了，明日再不回，老板就要扣工钱了”

        顾烨笑了笑：“快到结算工钱的日子了，黎老板可还记得这月黎府所有人都三倍工钱？”

        “记得，记得”，黎炀摆了摆手，“在下可是传说中的黎大善人”

        顾烨：“噗……”

        二人一路闲聊着回了卧房，带着各自的心事沉沉睡去

        东方欲晓，长夜将尽，山雨欲来，或许明日醒来，世间已是沧海桑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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