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立长生牌

　　杨知月倏地回头，身后只有一群大汉，
　　他们急忙撇清干系：
　　“与我无关。”“我什么都没说。”“别诬赖我。”
　　“那是谁说的？”周悦竹爆发，“难不成还是我说的？！”
　　众人面面相觑，没人敢回话。
　　周悦竹愈发生气，撸起袖子便要上前，杨知月拦住他，用冰冷的目光环顾过所有人。
　　接触到那似笑非笑的霜冻目光，大汉们下意识瑟缩一下。
　　“不管这话是谁说的，你都给我听清楚了！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别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杨知月面含薄怒，“说句最难听不过的话，我给他买了棺材，我给他下了葬。你们这些暗地里鸣不平的，谁为他做半点事情了？！谁做了！”
　　“到了如今反倒挑起了我的毛病。端起饭碗叫娘，放下饭碗骂街，你们当自己是哪路的货色？”杨知月又嗤笑了几声，“少给我躲在暗处放冷刀子，有本事你站出来，没本事就给我把嘴闭紧喽，省得我叫人撕烂你的嘴！”
　　痛痛快快地发泄了一通，杨知月又让吴用尽全力逮住此人。
　　一旦查清此人身份，从今以后再不合作！
　　知味观的下人跟杨知月是一条心，现在更是抄起棍子开始教训人。
　　杨知月将这场闹剧抛在脑后，她继续跟周悦竹商量正事。
　　作为怀荒纳税大户，杨知月决定带着一些必备物资去探望当地的孤寡老人，告诉他们政府还没有放弃他们，他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两人都对这计划比较满意，周悦竹告辞离开。
　　临行前，他委婉地安慰，“请别为旁人的议论上火，您做的事情值得敬佩，会有人记得这一切的。”
　　杨知月轻笑：“我也不是为了他们才做的……”
　　第二天不到午时，王定和吴用架着马车停在杨家门口。
　　等待的空当，王定忍不住问：“昨晚出言不逊的那孙子逮到了吗？”
　　吴用郁卒地摇头，“一、一、笔、糊、涂、账。”
　　王定咬紧牙根：“我当时怎么就不在呢？！要是我在铁定弄死那群臭不要脸的孙子！他们是什么东西也敢对主公出言不敬？”
　　吴用微微颔首，接着他想起病中冯凯心心念念的事情，“近、日、雪大、一定、要、尽快、清、理、道路。”
　　“……”王定翻个白眼，“我们是自卫小队，不是奴隶小队，连铲雪这种小事也要我们来做，能不能尊重我一点。”
　　吴用：“去、去跟、夫人讲。”
　　王定闭嘴，算了，过几日周库回家也走那条道，就当是帮周叔了。
　　“久等了。”杨知月出门，领着二人去第一户人家。
　　在怀荒众多贫民中，周悦竹和她一共选出十家进行慰问，这十家皆是家有老人或有嗷嗷待哺的婴孩。
　　第一户人家位于怀荒县的林场边缘，家中只有一位年近六十的老太。
　　当车队停在这家门口时，老太太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出来。
　　她站在篱笆院的围栏前，用审视的目光打量这群不速之客，“你们来干啥？”
　　杨知月解释来此的原因。
　　在那瞬间，老太太以为自己遇到了骗子或是傻子，她活那么大岁数，第一次有人免费给她送东西。
　　杨知月让吴用将东西拿出来。
　　二十斤栗米，二十斤黄豆，十罐腐乳，一车柴火，这便是全部。
　　东西比预料得要少，杨知月本想多给点却被周悦竹劝住。
　　“都是些老人，你给太多东西回头招了贼，好事反而变成了坏事。”
　　遂，连这趟慰问也变得低调无比，除了几个心腹之外，没有敲锣打鼓地宣传。
　　老太太瞅瞅地上的东西，又看眼杨知月，无比怀疑，“白送俺的？”
　　杨知月点点头。
　　老太太的心还是不踏实，战战兢兢地打开篱笆，“老婆子把话说在前头，俺家一分钱没有。”
　　“本来就没打算要您的钱。”杨知月招呼吴用搬东西，王定则留在车上看守。
　　等四样东西搬进库房，稳稳当当地挂上门锁，老太太的心放定，终于肯相信她们是来免费送东西的。
　　久违的真心关怀让她不知该如何回应，一个劲招呼着杨知月屋里坐，杨知月推辞不过，便踏进房间。
　　屋内说是破烂都有些好听，那是一个废墟。房顶很矮，估计只有一米六，微微抬头便能将房梁尽收眼底。
　　至于家具，除了一张缺了条腿的矮桌外，只有一张单薄的床板，灶台被放在了屋外。
　　屋内有个用石头垒成的火塘，火焰早已熄灭，留下大片的灰烬。
　　老太太赶紧生火取暖，杨知月拦住对方，吴用极有眼力见地开始干活。
　　满屋子没有客人落座的地方，杨知月无措地站在门口。
　　老太太也意识到这点，六十多岁的人倏地红了脸，小脚蹭着冻僵的黄土地。
　　杨知月微微撇脸，不忍看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您这房子很是别致。”
　　老太太擦了下手，“这房子是原来老头子看守林场用的，他死之后我便搬来这里住。”
　　“您没有子女？”
　　“……他们都死了。”
　　杨知月急忙道歉：“对不起。”
　　老太太用粗糙的指腹擦了擦眼角，苍老地声音愈发沙哑，“您别道歉，你好心来看我老婆子，你干什么要道歉呢？”
　　“这些年来，不光是我死了儿女，怀荒谁家没死过人？”
　　“我算是幸运的，姑且留下了一条命，多少人全家都死光了，连尸骨都找不到，与他们相比我是幸运的。”
　　似乎在说服自己，老太太又空洞地重复一遍，“我是幸运的，是幸运的……”
　　杨知月鼻头一酸，急忙岔开话题。
　　见吴用将老太太家破损的地方修好，她便准备告辞。
　　老太太合十双手冲她拜了拜：“多谢您来看我，杨夫人。”
　　杨知月默了一瞬，她应该没提自己的姓名，对方是怎么知道的？
　　话音未落，老太太又冲着杨知月跪下。
　　杨知月一惊急忙躲闪，随后赶紧扶起老太太。老太太不起，嘴里念叨着：
　　“我给您磕头了，我给您立长生牌，我跟老天爷祈祷，求祂让您长命百岁，万事无忧。”
　　“我用不着这些，您快点起来吧。”
　　杨知月强行将人扯起，安置在床榻上，然后兔子一样地蹽出去。
　　她一上马车便让王定快走。
　　马车驶远了，杨知月悄悄回头，只见老太太不知何时出了院子，立在自家门口，痴痴地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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