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荒谬的旨意

　　悲怆的质问声混着西北风飘荡在夜风中。
　　趁着黑夜，杨知月让王定派人彻底检查粮仓。
　　这是边军的粮食，乃是重中之重，容不得半分出错。
　　检查过后，众人聚集在县衙书房，王定狠狠锤了一下书桌。
　　哐当——
　　“粮仓中都是石子啊！这让边军吃什么？！！”
　　盛怀安终于明白前世怀荒为何兵败如山倒，十万边军会在此被坑死。
　　原来是军粮有问题，从朝廷运送的粮草本就经过一层层剥削，边军最大的指望还是当地的储备粮。
　　如今储备粮出问题，怀荒又在冬日受了雪灾，境况本就凄惨，这种条件下打仗……纵使是大罗神仙也无力回天！
　　“笃笃笃……”
　　杨知月敲了敲桌角，让众人的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
　　“计较过去的错误毫无用处，我们该想想怎么填补粮食缺口？”
　　“允许我提醒你们，粮食不光要撑到明年开春，更要撑到明年秋收！”
　　众人听了皆眼前一黑。
　　杨知月也很无奈：“不然呢？我们要放任百姓饿死吗？”
　　众人再度沉默，这是个无解的难题，没粮食百姓就要被饿死，可粮食从哪里来？！
　　就算知味观做买卖换粮，那也需要时间，可怀荒缺的便是时间！
　　正当众人沉默时，书童忽然撞开大门，“主公，人们在向县衙聚集！”
　　众人齐刷刷看向上位的杨知月。
　　杨知月：“？？？”
　　“看我做什么？”她赶忙澄清，“跟我没关系，不是我干的，对我没好处！”
　　众人：“……”
　　“没人说是你做的。”
　　“那你们看我做什么？”
　　“……”周悦竹幽幽道，“谁叫某人有案底呢？”
　　杨知月：“……我比窦娥还冤。”
　　“窦娥……又是哪位？”
　　杨知月：忘记关汉卿没有写《窦娥冤》这部戏了。
　　她打岔将话题移开，起身前往门口。
　　深夜，衙门外的火把早已点燃，火光映照出门口空地的光亮，大片大片的晦涩埋在阴影中。
　　人们右手持火把，左手扶住肩上扛的包裹，一副似要搬家的模样。
　　可搬家的东西应该更多，他们这是……
　　杨知月如实提问。
　　人们中退开一条路，孙大爷从人群深处缓步而来。
　　想起这位上次闹出的麻烦，杨知月本能想逃，视线飘过四周百姓，她又硬生生停脚。
　　……她可以的。
　　孙大爷在县衙台阶下停脚，一池烛光映照在他眼底。枯瘦松弛的脸颊透出几分年轻姿态，握紧的手掌向上张开。
　　掌心躺着几颗干瘪的栗米，老人掉光牙齿的嘴唇笑了。
　　“大人，请您不要操心我们的口粮，我们有粮食……”他笑呵呵地重复一遍，“我们有粮食的……”
　　说话间，人们纷纷放下肩上的包裹，从里面抓了一把，反手展示。
　　烛光照在那一丛又一丛的粮食上，宛如一簇又一簇的黄金。
　　孙大爷道：“大人舍身救我们已经是无私，我们不敢求您养着。这些粮食是从旧房子的废墟中翻出来的，是我们早已经备好的冬日存粮，虽然有些被雪糟蹋了，可收拾收拾还能吃。”
　　“我们要求不高的。”他颤着双唇，忐忑又卑微，“如此一来，大人是否愿意留在怀荒？我们……不能没有大人啊。”
　　身后的百姓们连声恳求：
　　“请您留下吧。”“我们不是您的拖累。”“求您别走，我们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盛怀安听着耳边此起彼伏的挽留，注视着前方哀求的百姓，目光情不自禁地移向左前方。
　　视线一寸寸勾勒女人清冷的侧轮廓，他的嘴唇情不自禁地翘起。
　　不愧是我家姣姣，永远如此厉害！
　　另一侧，周悦竹的目光也定在女人的侧轮廓上，他听到胸膛内心脏的“嘭嘭”跳动声，怀疑它随时会一跃而出。
　　脸颊漫上绯红，眼底泛起水光，目光染上痴迷。
　　她……好美！
　　纵一左一右戳着两道灼热目光，杨知月的眼睛还是进了“海水”。
　　她掩饰地擦了一下，故作轻松道：
　　“谁说我要离开怀荒？我都把树根扎在了这里，你们纵使赶我走，我也不会离开！”
　　听出她话中的意味，人们立刻爆发出震天欢呼！
　　既然地上便要粮食可用，杨知月第二日便派王定带自卫小队帮忙捡拾。
　　积雪融化得差不多，可废墟仍旧藏着危险，为了避免伤及百姓，还是让自卫小队出手更为合适。
　　还别说，最后汇聚起的粮食当真不少，外加王青送了些存粮，怀荒的粮食缺口暂时缓解一二。
　　此时，距离雪灾已经过去九天，朝廷终于开始处理赈灾事宜。
　　皇帝先是要派邵鹏做钦差赈灾，被朝中大臣喷得狗血淋头，他不得已让户部与工部开库赈灾。
　　户部尚书又又又一次哭穷，表示国家今年的年景不好，江南发水灾时便拨了款，现在没钱给边关赈灾。
　　工部则是直接摆烂，表示处理不了雪灾，爱咋样咋样。
　　皇帝生气，皇帝恼怒，皇帝一口气将十四个文官下了诏狱。
　　——如果这十四个人不是之前弹劾过镇北侯的言官，那这个处理方法很有说服力。
　　现在基本上确定，皇帝又打算拿赈灾给自家小舅子刷政绩。
　　…就离谱！
　　两大部门一起摆烂，皇帝一通操作，表示既然大家都不行，那便让边关自救吧！
　　他屈尊降贵地下旨：
　　【暂动边军粮仓，以解百姓之灾，除朕之忧虑，待灾后补足粮食，莫负边军之谊。】
　　用正常人的话解释，你们开边军的粮仓，赶紧把雪灾解决了，然后再把粮仓给朕填满，别让边军没粮食吃。
　　如果边军的粮仓是满的，这道圣旨倒也说得过去。
　　可偏生边军的粮仓都是石子，根本无法食用。
　　杨知月不信皇帝不清楚此事，就算他不清楚，肯定也多少知道一些粮仓有猫腻的消息。
　　他就是借着赈灾地由头，妄想让六镇替朝廷填满边军的粮仓，替他这位皇帝尽职尽责！
　　至于粮食从哪里来？灾民如何处理？
　　皇帝完全不在乎，只要把粮仓填满，雪灾不闹出大事，他便乐得当个睁眼瞎，继续享受要做父亲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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