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越界

　　被人直白的点明死期，姐妹花脸色煞白一瞬，可随即又恢复平静。
　　从被土匪掳走那天起，她们便朝不保夕，性命悬于他人之手。
　　如今，不过是将这点挑明。
　　她们认命地垂下脑袋，在这场主仆之争中极力缩小存在感。
　　暗一那张石刻面容上从没有过如此多的情绪：
　　“主子，您可以不为自己考虑，但不能不为老侯爷考虑！他生前便念着您的孩子，您总不能让他连死也闭不上眼睛！”
　　盛怀安忍耐地听完，他俯身抓住暗一的头发，他没着急说话，只暗暗加重手下力度。
　　等暗一的脸被扯得扭曲变形时，他脸上浮现出一抹诡谲的笑意。
　　“哈哈哈……”阴冷的笑声从薄唇中溢出，他越笑越灿烂，最后笑出了星星点点的泪花来。
　　见此状，便是杀人无数的暗一也害怕地咽口吐沫，“主——”
　　“闭不上眼睛？”盛怀安笑着反问，“老爷子何时闭得上眼睛？”
　　他将人扔在一旁，双手臂张开，衣服空荡荡地挂在那具身体上，风一吹勾勒出消瘦至极的身形。
　　接着，他停住了笑声，裹紧了外袍，嘴里低声嘟囔着：“我可不能发热，我还没有完成姣姣安排的任务呢。”
　　自言自语完这句，盛怀安又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从忠勇侯府败落那刻起，你便清楚，盛家人早晚会绝后的。”
　　说这话时，他的语气分外冰冷，毫无任何情绪波动。“世人容不得盛家，我也无心再让盛家为任何人效忠。你口中的后代对我而言是束缚，我不需要的束缚。”
　　“至于姣姣愿不愿为我生子，那是她的事情，她的身体由她来做主，我无法插手亦无心插手。”他眸如刀般掷向暗一，“你……越界了！”
　　盛怀安冷冷通知暗一回去领罚，并换下他暗卫首领的身份交给暗二。
　　暗一有心辩解，可在盛怀安那冷到彻骨的双眸下失去言语。
　　同时，他心中也不可避免地冒出疑惑，以两人短暂的交情，这种不顾一切、罔顾世俗的感情当真合理吗？
　　事实上，盛怀安对杨知月的感情理解成爱意过于肤浅，那是将对方视为救命稻草的执念，是不肯放手不肯信任的顽固。
　　在被赋予生活新意义之后，他将对方视作生命全部，用一种看似玩味实则认真的态度，妄图见证对方将天下搞乱的野心，似乎这般便能弥补他凄苦的前世。
　　有时候，盛怀安忍不住去想，那群老东西前世总骂盛家为君是违背臣道，天理不容；若这一世杨知月能成功，那群老东西会不会气得当场撞死？！
　　一想到能见到那幕，盛怀安便特别开心，做事也特别有动力。
　　这种感情的投射扭曲到极致掺杂这爱与恨，嗔与痴，犹如一只会将人纠缠到窒息的巨蟒。
　　处理完暗卫，盛怀安将视线转向听了太多秘密的姐妹花。
　　他手掌惬意地搭在刀鞘上，姐妹花中的姐姐悚然一惊，赶在对方下死手前急忙开口，“请别杀我，我愿意成为您夫人的婢女。”
　　她飞速地说出自身来历，妄图利用这点微弱的优势博得对方一丝怜悯。
　　“我们姐妹曾是官家小姐，因出行不慎被土匪掳走，家中人觉得我们污了她们的姓氏，不肯将我们认回去，我们只得委身此地土匪。”
　　“请您带我们离开，我们精通各种礼仪，一定会对您的夫人有用！”
　　“这可未必，”盛怀安松开刀鞘桀骜道，“我家夫人无需世间礼仪束缚！”
　　仅剩的优势被打破，两姐妹失去了希望，摇摇欲坠。
　　盛怀安话音突地一转，“不过姣姣身边的确缺人伺候，你们的模样和出身还算不错，姑且能伺候她。”
　　死里逃生，两人齐刷刷笑开了，“多谢您的大恩大德，我们定会好好伺候夫人的。”
　　“你们便跟在流民里头，能抵达怀荒再做打算。”
　　盛怀安转身踹脚躺在地上的暗一，“甭给我装死，检点队伍回武川了！”
　　众人扫荡回来，周身全是血气，郭通极为不适应地蹙紧眉头，他刚要出声询问便听周守仁试探：
　　“你们跟城外的土匪对上了？”
　　郭通：“……”
　　“您知道城外有土匪？”他分外不解，“那为什么不叫护城队将人赶走？”
　　猛兽不能居于身侧乃是士族的教育，他从未想过有人明知有危险却放任其存在。
　　周守仁转而看向盛怀安，本以为这位世子爷会解释，没想到对方双手抱胸，看都不看这边一眼。
　　“请郭大人莫要误会，我并非不愿意驱逐，而是不能驱逐！”
　　“武川本就守卫薄弱，如果贸然出击，一旦外族趁此空隙入侵或其它土匪举家进攻，城内百姓很难安然无恙，还望您见谅。”
　　郭通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何等蠢话，他忍不住红了脸颊，“抱歉，我并非……”
　　“无妨。”周守仁极为淡定，“很多士族子弟都会有这种误会。”
　　这句轻描淡写的话恍若一巴掌扇在郭通脸上，让他面红耳赤，默默低下脑袋。
　　盛怀安瞥眼这边忽然开口道：“周县令，我们已经清扫过附近的土匪了，如果他们再有刁难，请通知怀荒，我们很乐意帮邻居清理脏东西。”
　　周守仁笑呵呵地答应。
　　至于其它问题……怀荒那么穷的地方哪里来的闲钱组织护卫队……身为罪民的盛怀安又怎能掌握这支队伍……
　　他不想问，也没打算问。
　　在周守仁这个位置待久了，很多事情不必说得太明白，只要不涉及他本人的性命，盛家报复朝廷也好，举旗造反也罢，都与他没关系。
　　连朝廷都放弃了武川，打算让他们用身体去赌匈奴人的窟窿，为京中贵人的花天酒地买单。
　　他又何苦效忠这狗皇帝和破烂朝廷？
　　聪明人永远知道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盛家或许就是那条值得投资的后路。
　　周守仁极为友好地给两人开了一张介绍信，让他们顺利进入其它边镇。
　　按照离开定下的规矩，郭通应该给杨知月写一份书信，通知武川下订单的数额，以免武川来人后，双方口径不一。
　　无奈，盛怀安极其霸道地抢过这个工作，在上面写了一大通情书，肉麻到郭通根本没眼看，只能硬着头皮将正事附在后头。
　　他满心忧虑的将书信寄出去。
　　“主公，请您千万原谅我，都是盛怀安这厮的错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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