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至亲至疏

　　成熟不是错误，可过早的成熟的确让人为难。
　　就拿阿仁来讲，杨知月是不想这孩子这么早去接触大人的复杂心思。
　　可惜，老天爷在给予他前所未有的天赋的同时，也给予了他与之相对的复杂地位。
　　前世的教育学家总说，孩子是由环境培养出的。
　　此时此刻，没有人比杨知月更加赞同这句话。
　　就拿阿仁举例，父母的早亡造就了他第一重的早熟，侯府的流放造就他第二重早熟，而第三重早熟……
　　“是我和盛怀安不对等的身份。”
　　坐在软塌上，杨知月喃喃自语。
　　是她的崛起，是她对盛怀安的压制，导致这个孩子过早的、甚至是本能的讨好她这位婶婶。
　　那一刻，杨知月心中有后悔，可她是绝对不会放弃手中所拥有的权利，让自身处于一个被掌控的、被支配的地位。
　　这跟她心疼阿仁没有关系。
　　更残酷地去讲，哪怕是再来十个类似于阿仁的孩子，她也绝不会放手权利。
　　人生在世，权力在握，非进则退！
　　而作为女子，她是没有任何退却的权利和任性的机会，每一步都走得战战兢兢，一路行来是在刀锋上跳舞，是带着脚铐起舞。
　　不知哪里来的一阵风浪便能将她拍在岸上。
　　杨知月甚至重新捋顺她对周悦竹的感觉，之后才恍然大悟。
　　她是恐惧盛怀安的大权在握，同时也寄希望与周悦竹以知己身份帮她分担责任，或是分担一定的担忧。
　　可惜，这条路她从来都是独行，从来由不得任何人同行。
　　“主子，”华年推门进来，“水已经烧好来，您是否要沐浴？”
　　杨知月望向她，明明两个同处同一空间，可却感觉相隔遥遥万里。
　　一如她在这世上苏醒后的每一日。
　　洗漱过后，她换好睡衣，躺在软枕上，借着朦胧的烛火，望着绣着并蒂莲的床帐。
　　火炕停了之后，她便另叫人打了一张大床，床上的纹样和床帐的绣花也都由华年一并安排。
　　并蒂莲——寓意着一双璧人婷婷，是很常见的闺房纹样。
　　这类的纹样大多都有一个特征——恩爱求子。
　　求子……
　　就当睡意朦胧时，软被掀开一角，一个微凉的身躯悄然钻入。
　　手臂环住纤细的腰身，男人熟练地将她搂在怀中，嘴角溢出一声满足地叹喂。
　　“在想什么？”
　　他的语气轻松而惬意，没被之前餐桌上的争执所影响。
　　杨知月习惯了他阴一阵阳一阵的态度，安静地趴在男人的胸膛上。
　　烛火熄灭，黑暗展开双臂，室内伸手不见五指。
　　嗅闻着女人身上的芬芳，盛怀安的心脏跳动，早已经肢解的欲望拼凑起来，冲他张牙舞爪地攻击。
　　他的呼吸开始急促，声音也染上春意，“姣姣——”
　　低沉的尾音拉长，像是蜜糖稠稠地将女人包裹住。
　　微凉的手指不安分地游弋，似乎要在玉|体上挑起火焰，却又被一只冰冷手掌摁住。
　　“我今日不适，明日再说。”女人拒绝。
　　态度说不上冰冷，也称不上和蔼。
　　盛怀安心火烧灼，似被人搁在大火上烤制，每一根毛发都在挣扎嘶吼。
　　他不是欲望强烈之人，可情意越浓便越盼着水乳相交。
　　不为其他，只有在情事上，女人才会出现几分动容。
　　多可笑！
　　做丈夫的只能用这种事情来确定妻子的心意！
　　胳膊骤然用力，他企图掐住女人的腰肢，可手下愈发瘦削的身体硬生生打破这一幻想。
　　那双手臂于被褥之下僵住，犹豫了半晌又以更加轻柔的力度环住。
　　“还在生气我今日的试探？”
　　女人没有回话。
　　他心中更加焦灼，语气也加快了几分，“不是我让盛斯男来试探的，我只是顺水推舟。”
　　“……我知道。”杨知月说，“我只是不明白你这么做的原因。”
　　她翻身背对，一双明眸在适应了夜晚后，沉静地注视前方的墙壁。
　　满室的黑暗似乎是一道伪装的帷幕，叫人有了勇气和耐心说出心理话。
　　“你总是要试探，殊不知我也会恼的。”
　　话一出口，她又自觉后悔。
　　信任是相互的。她今日的落寞无非是，她相信周悦竹，从未有过片刻动摇，可周悦竹不信她，对她持有一定的怀疑。
　　这种不对等叫人伤心。
　　可她与盛怀安从来不是对等。
　　她总是防备着，为了那丈夫的身份，为了原书的男主的身份，为了他掌握的权利……
　　那句至亲至疏的夫妻不是谎言，是以她看来两人当前关系的最切实的写照。
　　掺杂了利益感情真真麻烦！
　　“算了，你便当我没说过吧。”她又迅速改口。
　　盛怀安盯着怀里的女人，朦胧的月光透着床帐照耀在她的发丝上，于夜晚生出了几分辉光。
　　他腹中生出几分饥饿，恨不得将这狼心狗肺的女人囫囵吞下。
　　如果他真有恶意，她如何能安稳躺在怀里？！
　　不过是仗着自己的宠爱肆意妄为罢了。
　　“你说我不信任你，可是你又何曾信任我？”
　　他想将人拽起来大声质疑，想抛开对方的胸膛去瞧瞧那里是否藏着一颗黑透的心，否则她怎能如此对待自己？
　　如此的冰冷，不近人情……
　　质问的话语到了嘴边，又硬生生转化成，“你若是恼了，我反倒要开怀，免得你将我抛在脑后，口中不念，心中不挂。”
　　信誓旦旦的质问换成一道虚弱的、似乎暴露主人色厉内荏的怨怪。
　　偏是这怨怪叫杨知月沉默。
　　他若是厉声呵责，或与自己辩一个高低对错，反倒要生气。
　　可男人先一步低了头，杨知月不免生出几分怜爱。
　　“我如何不在乎？”她翻身抱住对方，“咱们日夜相对，纵使铁石心肠也要生出感情来。”
　　“一贯说些好听的来哄我。”
　　不等话音落下，盛怀安将主动投入怀中的女人死死抱住，再也不提其它。
　　为什么要试探呢？
　　不过是想将那些不可言说的心思表明，叫她能容下自己那些好的坏的脏的臭的想法罢了。
　　可惜，终是太着急了。
　　两人相拥睡去，
　　皎白的月光撒在室内，照在这对面合神离的夫妻身上。
　　这床帐笼罩的四方天地内更添了几分沉寂。
　　果然是至亲至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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