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迁徙

　　“规矩就是规矩，做错了就要认罚。”杨知月道，“这道理没错吧？”
　　坐在上座的主人位，她将一双清凌凌的眸子对准狄庆生。
　　狄庆生仿佛被一座大山压住，怯懦地回答：“……没错。”
　　是他犯错在前，也是他造成了此次祸事，没叫他吞千针已是别开情面。
　　只有一点他必要说明，也是绝对不能忽略的问题：
　　“请您务必、务必！”他重重地重复两次，“不要牵连到旁人，部落的其他人是无辜的，与此世毫无关系”
　　闻言，一直企图按捺情绪的阿叔终于忍不住，嗖得从最尾端的椅子上起身。
　　“够了！这里是柔玄，轮不到别人在此张牙舞爪耀！”
　　“嗯？”夫妻俩一致地扭头，杨知月轻轻启唇：“怎么，要闹事？”
　　只是刹那，一只遍布寒芒的匕首就架在阿叔脖颈旁。
　　垂叶不知道盛怀安是如何从最前方赶到最末端的，众人注意到他时，他正阴鸷地威胁：“拿你来试刀。”
　　阿叔瞥眼脖颈侧吹发可断的利器，“扑通”跪下！
　　“还请您赎罪！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愿意替庆生受罚，还请您绕他一命！”
　　他自知狄庆生此次犯的错误太大，若是对方没有追责还好说，一旦追责……
　　他死罪能逃，活罪难免！
　　但当下的柔玄只有一位主事人，一旦出什么意外，别说寻求更大的利益，不被精明到极致的汉人一口吞了就不错。
　　不，或许这才是这群汉人的主意，害怕他们不听话，索性拿狄庆生示威，震慑部落诸人。
　　这个想法他不敢反对，可若有选人示威，他宁愿是自己！
　　“杨夫人，庆生为了柔玄战战业业、分毫不敢松懈，请您看在他没有苦头也有甜头的份上，饶他一回，我愿意替他受罚！”
　　杨知月：“……是兢兢业业，没有苦头、呸，没有苦劳也有功劳。”
　　她耐心纠正阿叔的用词。
　　阿叔连忙改口，继续替狄庆生开脱，将对方形容得可怜巴巴，宛若一个三岁没娘、地里黄的小白菜。
　　期间还掺杂了“可怜唧唧”“夜不敢睡”“彻底长眠”……等叫人笑掉大牙的成语。
　　用词不当已经到了“菜但爱用”的程度。
　　杨知月本是很无语，偏生被对方逗得快憋不住笑意。
　　盛怀安更绝，收回了匕首，躲在一旁捂嘴闷笑，零星的笑意透过指缝传出。
　　夫妻俩有心看笑话，狄庆生却无意。
　　他着急地护在阿叔身前，言辞恳切地求饶，“杨夫人，是我的错，还请您不要惩罚别人。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要我罚什么我都认！”
　　“不，是我的错，请您罚我。”“不，请罚我！”“罚我！”“罚我！”
　　两个嗓门巨大的成年汉子震天撼地地对吼，震得正堂内的久未清理的灰尘哗哗往下掉。
　　杨知月耳朵都要被震聋了。
　　笑容渐淡，她微不可察地蹙眉。
　　盛怀安不笑了，沉着脸走到狂吼的叔侄俩身后，狠狠地一脚踹上。
　　“闭嘴！”
　　被猝不及防地踹个踉跄的叔侄俩，物理上地闭嘴。
　　他们悻悻地扭头，小声地嘀咕：“您生什么气？我们又没惹到您。”
　　“你们吵到了我的眼睛。”盛怀安盯着舒张眉头的杨知月说。
　　随即，又冷肃地剜眼两人，“再不许高声说话。”
　　狄庆生和阿叔又是委屈又是憋屈地点头。
　　说话声都要控制，这一点连关兴都稍有异议：“兄长，你太霸道了，怎么连别人说话声都要管？”
　　盛怀安看也不看他，顾自在杨知月右下方坐下。
　　“兄长！”关兴又急呼一声。
　　几个随他而来的心腹们无奈扶额。
　　小少主，您可长点心吧！
　　盛家世子是因为这两胡人吵到了世子夫人才会出手，人家夫妻甜蜜恩爱，您在这里当什么大头蒜？
　　心腹急忙替他道歉，又扯着这位完全没点亮看眼色技能的人离去。
　　空中远远飘来关兴不满地嘟囔：
　　“拽我做什么？有什么事情是我不能看的！”
　　“少主！您……您……哎！”
　　杨知月没有要瞒关兴的事。
　　不过走了更好，有些话再无需遮掩。
　　“谁说我要罚你？”
　　“……啊？您不打算……”
　　指尖敲了敲桌面，她慢条斯理地道，“我的确要罚，可不会应在你身上。”
　　她算看出来跟这群没长脑子的莽汉拐弯抹角没必要，不如直接告知处置方案。
　　“作为惩罚，除必要人员外，柔玄百姓将会随我迁往怀荒，包括你……”目光落在男人身上，“狄庆生。”
　　这个处罚比他想象得更为严苛，“还请您三思，部落的人习惯本地生活，如何能——”
　　“我是在通知，”杨知月语气冰冷。
　　——这不是商量！
　　——没有反驳的选项！
　　杨知月是绝对、绝对不会将一支上可打战、下可种田的部落放在千里之外！
　　特别当两镇中间还隔着武川！
　　那是放虎归山留后患！
　　“当然了，这不代表柔玄会变成一座空城，我麾下的部队和你原本的城防军会继续驻扎。”
　　换言之，柔玄将从混居的小镇变成彻底的军镇。
　　它将是怀荒对准外敌最锋利的一把枪！
　　当然，杨知月也清楚这决定恐怕很难叫柔玄人民接受。
　　于是，也好声安抚：“不必担心我会卸磨杀驴，因为你们这头驴还没有给我创造出足够的价值，所以我绝不会让你们有任何损失。”
　　狄庆生：“……”
　　当真是很僵硬地安慰了。
　　……但意外地让狄庆生放心。
　　毕竟如果他处在那个位置上，在没有榨干下属的利用价值前，也会如此选择。
　　至于榨干之后……他们哪里还有资格谈以后？
　　“事关柔玄城三千百姓，我需要——”
　　“是两千三百八十四人。”杨知月纠正。
　　她看过柔玄在朝廷记录上的文书，对本地的人口基数一清二楚。
　　当然，这肯定是有一定的隐瞒，但根据暗卫估算（用每日的生活垃圾和消化的粮食），柔玄至多不超过三千人，总额相差不大。
　　总体量不足怀荒的一半，其中三成是老幼病残，五成是城防军，二成才是普通百姓。
　　较为失衡的人员结构能说明狄庆生对部落人民的看中。
　　要知道她当初接手怀荒时，老幼病残不足总人口的一成。
　　残酷的荒年和边塞绝大多数缺乏生存能力之人都会被抛弃。
　　狄庆生此人从特定角度来说，是很在乎百姓的。
　　狄庆生迟疑一二，慎之又慎地拽着阿叔到门厅外的走廊上商量。
　　此处位于庭院边缘，目光穿过低矮的瓦墙，仰起头便能看到一望无际的湛蓝天空。
　　这本该叫人心旷神怡的景色，如宛如乌云压顶在盖住他的内心。
　　“阿叔，您觉得这事……可行吗？”
　　阿叔意外的洒脱：“咱们本来也不是柔玄本地人，换到哪里都能生活。”
　　他知道这个侄子放不下建设多年的柔玄，便好言开导：
　　“投诚便要有投诚的决心，别管人家背后怎么想，对于当下的部落子民来说，能搬去怀荒生活，那是天大的好事！”
　　“边塞人人都知道，怀荒人民过得日子好，娃儿还能免费上学，多少人挤破脑袋都进不去，你咋还能拒绝呢？”
　　听到阿叔也这么说，狄庆生沉吟一二，快步返回正堂。
　　“杨夫人，若是部落的人搬去怀荒，可否能得到跟怀荒居民一样的待遇？”
　　“这是自然。”
　　“好。”他彻底放下戒备，对着杨知月奉上郑重一拜，“从今日后，阿西克部便为主公马首是瞻，绝无二意。”
　　杨知月微微一笑，将人扶起：
　　“一家人不必说客套话。”她笑吟吟道，“你们诚心来投，我也不能毫无表示，我送你两份礼物。”
　　她轻飘飘地说：“你割下乱兵头颅送去京中，皇上定会给予柔玄嘉奖，你自当全部手下，便做我的第一份礼物。”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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