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美德

　　关于这个问题，乐宁在接受任务时也很好奇。
　　然后，他就被带去一间蔓延着油墨芬芳的工坊内。
　　那里有一台正在努力工作的简易印刷机。
　　唰唰唰——
　　一本又一本经文，在机器和工人的配合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印刷。
　　“……”
　　厉害了！
　　他悄悄看眼正跟匠人头领说话的杨知月。
　　“印刷机使用的还顺畅吗？会不会有卡顿的情况？”
　　“不会，很好使的，技术工坊那头时常派人来检查，到目前为止，除了上一回的卡壳外，还没有出现过问题，不过……”匠人语气迟疑，“主公，还是白纸更适合用于印刷，现在所用的藏经纸时常透墨，纸坊有在改进，但进步实在不大。”
　　杨知月沉吟一二。
　　纸坊自从盛怀锦被调走便进入平稳发展。
　　根据纸坊递交的报告，产量最大的是质量较差、但便宜大碗的草纸，之后便是供给政府办公的白竹纸，再之后便是用各类处于试验期的花筏和花草纸。
　　第三者主要是为纸张盈利做准备。
　　毕竟纸坊不可能一直依靠内部订单过活。
　　他们还是要面对大众进行盈利。
　　这回与印刷工坊的合作便是为此做准备。
　　“你的反馈，我记在心上，”杨知月朝匠人许诺，“我约见纸坊负责人，一定让他尽快完善纸张，绝不会耽误后续生产进程。”
　　见她说得如此义正严词，原本心有不满的匠人又感觉棘手。
　　“主公，我不是告状，只是……”
　　他清楚自家主公的雷厉风行。
　　这段时间内，已经有不少负责人由于名下工坊出错或不达标被撸掉职位。
　　他不想背刺那位兄弟！
　　“不必多说，”杨知月神情严肃，语气冷漠，“不能承担责任之人，也没必要留在现在的位置。”
　　——她虽然人手不足，但不会允许蠢货乱来。
　　查看过经文的印刷状况，她又转身问乐宁：
　　“怎么样？你愿意将这些经文送去武川吗？”
　　“……”
　　男人揉了揉鼻根，脑仁前所未有的疼痛。
　　哪怕当初陪在盛怀凌身旁，面对皇帝的虎视眈眈、匈奴人的不怀好意，他也没有这么头大过。
　　“您是在刀尖上跳舞！”他如此说，“你以为士族不知道印刷术？他们不清楚这个东西生产书籍有多迅速？只要有模板，有材料，别说几本书，便是几千本也能做的！”
　　“他们不用，是为了确保知识掌握在自己手中！”他深深地叹气，“我知道你是杨氏贵女，用自家的技术做这些事情。”
　　“可这跟杨氏无关，跟你也无关！任何企图打破士族垄断知识的人，便是他们的敌人！不管你现在能给他们输送多少利益！”
　　这番话说得掏心窝子。
　　换了旁人，乐宁不会多管闲事，赤裸地打破对方的幻想。
　　可他听老爹详细介绍过杨夫人，知道她慈爱子民，并愿意开启民智，给予麾下每一位子民知识，并为底层提供上升渠道。
　　这的确是好事，特别对他和老爹这类从泥里往上爬的读书人。
　　可对士族来说便是宣战！
　　以现在怀荒的底蕴，太早了一些！
　　面对他的责问，杨知月笑了笑，“你别着急，我什么时候要向士族宣战了？我只是请你帮我带去一些经书。”
　　“你越说我越迷糊。”
　　“如你所言，当今天下无数人面对被士族垄断的未来而无妄，托生为士族便可以纵享荣华富贵，托生为农民便只配为奴为婢。我清楚自己无法在短时间打破这一切，”杨知月语气一顿，继而坚定地道，“可这不代表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想利用这些经文跟极乐寺达成合作，用寺庙做后盾，明面上买卖经文，暗地里将被士族垄断的书籍散播出去。”
　　用魔法对付魔法！
　　士族很难搞，可宗教也很难搞，他们是不亚于士族的第二股势力。
　　只要不在明面上跟士族作对，用寺庙做挡箭牌，偷偷搞一些私活还是可行的。
　　“士族禁得了一本书，可禁不了一万本书，十万本书！”杨知月稍微提高音量，语气莫名狂热，“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让这些书成为撩起人们反抗意愿的薪火！”
　　“它们总会帮助到一些人，也会让一些人来到我们身旁！”
　　“……”
　　乐宁沉默。
　　用一种莫名眼神盯着对方，“好大的口气，老头子跟我介绍时可没有说，你有如此大的雄心壮志。”
　　杨知月向他伸手：
　　“你愿意加入吗？”
　　望着那只素白手掌，乐宁毫无预料地提到：
　　“您没有跟我说过多少话，也没有跟我相处过，想来盛怀安肯定跟你讲了我在京城的事情，他怕是叮嘱您离我远一些，我这个人不可信！”他自嘲般地笑了笑，“所以，您为什么邀请我？不怕我图谋不轨，别有居心？”
　　“噗……”杨知月笑了，“哪个图谋不轨之人会直接说出来？你别拿我取乐。”
　　俏皮话没有打消两人中紧绷的氛围。
　　不，应该是单方面紧绷。
　　“行，我说实话，”杨知月道，“第一，我询问过俄日敦，他说你是个烂心肠，要不是为了救一位濒死的老人，绝不会被掳到蒙古，当奴隶的时候也在尽全力保护其它汉人。”
　　闻言，乐宁眼神微妙。
　　一个蒙古人居然说他的好话？
　　“第二，我不惧怕你的背叛。所以，一个可以作为得力助手的有用之人，我为何要将他丢弃在一旁？”她双手叉腰，洋洋得意道，“我这个人有一大美德，绝不浪费一丝一毫的资源，不管是人力还是物力！”
　　“……你赢了！”乐宁举手投降，“我恐怕永远也无法向一位有野心又愿意托付信任的主公说不。”
　　乐宁从回忆中回神，朝着远处匆忙而来的老主持微微一笑。
　　迟一步抵达的老主持见到寺庙门口的现状，又听到下方民众不满的窃窃私语，差点没稳住几十年的苦修气性。
　　他立刻让弟子们将经文收起来，随后又自贬身价请乐宁进门一谈。
　　“冒犯了您，实在对不起，还请进门一聚。”
　　“好呀。”
　　乐宁算计了一气，如今目的达成，自是痛快答应。
　　一大一小两个狐狸相视一笑，相携迈入极乐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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