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深渊

　　这话听上去怪怪的，盛怀安没往心上去，仍旧隐在暗处观察。
　　老妇人显然被守卫的质问吓到，忙不迭地反驳：“官爷，这话可不好乱讲的。我怎么敢杀人？”她指着里屋道：“那里面的是我儿媳，她刚生完孩子可能是力竭，这才昏死过去，不是什么大事，您没有必要记在心上。”
　　守卫又是奇怪又是不解：“你儿媳刚生完孩子，你不守在里头，你站在院里跟儿子唠嗑？”
　　“嗨，别提了。”老妇人一提这茬就生气，“我那儿媳妇福薄，连个男娃都生不出来，我气到站在外头骂了她一顿，也是我嗓门大，这才让左邻右舍的误会。”
　　说到这里，她提高声调，“可是别让我知道是哪个白眼狼举报，我们一家为人和善，竟有无耻之徒在背地里捅刀子！”
　　“……”
　　两人的对话结束的很快，正堂那位守卫又匆忙闯出来，站在三人身前快速道：
　　“头儿，里面的女人要不好，郎中一时半会来不了，要麻烦兄弟们背到医院去。”
　　“好。”
　　“不行！”
　　比守卫头领先一步否认的是老妇人。
　　她横眉冷对，几个大踏步冲到正堂房门，“啪！”将敞开的房门死死合拢，然后双手张开，用身体挡住去路。
　　“你们绝不能带我儿媳妇走！”
　　“老人家，你儿媳要不好了，再不送她去医馆是会出人命的！”
　　“她的命值几个钱？”老妇人脱口而出，“我买她只花了五个大钱，去趟药馆没个五两出不来，我可掏不起医药费。”
　　“那你就看着她死？！”一道男人插进两人的对话。
　　老妇人下意识接话：“那是她的命，怪不了旁人！”
　　万千怒火在心田爆发，盛怀安却无法对着无知到痴愚的妇人发泄，只能压着怒火对诧异他骤然出现的守卫道：
　　“将这人给我拉开，今日便是抢，你们也要将人送去医馆。”
　　面对这忽然从墙头跳下的非·直属上司，守卫头领有一瞬的无语。
　　“……虽然您是好意，但我必须提醒，您无权指挥监察司的行动。以及，您怎么会蹲在墙头？这是——”
　　盛怀安无视后一个问题，张口就喝：“你们守规矩守疯了？那可是一条人命！”
　　往日他从不在乎与自己无关之人的性命，认为那不过是草芥蝼蚁，不值得一提。
　　此时此刻，他却比任何人都要关心里头的女子。
　　或许是因为他不幸见证了对方人生中的至暗时刻。
　　并被唤起某种早已经消失在生命中的怜悯之心。
　　总而言之，他十分急切地再度重复：“去给我救人。”
　　守卫头领一边招呼弟兄们破门，一边再度提醒：“您无权命令我们。以及，请回答我的上一个问题。”
　　盛怀安仍旧无视，只紧紧盯着前方，大有如果守卫做不到，他便取而代之的模样。
　　守卫们为了不在竞争对手面前失态，提高处理事情的速度。
　　两个守卫一左一右地摁住母子俩，另外两个守卫闯进室内。
　　片刻，在老妇人的叫骂声中，一位守卫一手怀抱襁褓，一手牵着走道不稳的小豆丁出门，另外一个守卫则背着一卷被褥。
　　因为害怕昏死过去的女子受风，这才将其囫囵裹在被褥中。于
　　两人谁也没有理会母子俩，径直地出门去。
　　唯有那走道不稳的小豆丁时不时回头望眼狼狈的奶奶和爸爸，又在奶奶的骂声和爸爸的熟视无睹迅速回头。
　　“……娘的养的给我站住，回来！快回来！”
　　尖锐的女高音在院内回荡，老妇人无能狂怒，眼见儿媳妇被陌生男子背走，只能转过头骂儿子：
　　“你个不争气的东西，连个女人都看不住！她什么时候跟别人勾搭的？！”
　　这回沉默寡言到似哑巴的儿子终于开口：“阿宛，不是那种人。”
　　“她都给你带绿帽子，你还替她说话？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儿子呀！”
　　“你们俩给我等等！”守卫头领打断两人，他听出这两人的言外之意，这是在说盛先生跟那位名叫“阿宛”的妇人不清不楚，“大晚上又没有见鬼，搁这儿说什么胡话？”
　　说话间，他忍不住觑盛怀安的脸色。
　　只见深沉的夜色中，男人的脸庞被黑暗笼罩，神情看不到分明，可周围的温度显然降低不少，森冷的杀气渐渐蔓延。
　　为了防止今晚出现血案，守卫头领先是让属下给母子俩人工静音，接着前倾身体对盛怀安低声道：
　　“主公马上就到，还请您收敛杀气。”
　　盛怀安：“……？？？”
　　游荡的杀意一凝，他极为惊愕地抬头。
　　“这么简单的事情，你们还要请她过来？直接将两人带走。”
　　自己还没有做好见杨知月的准备！
　　守卫头领对法盲绝望了，他将人请到门口，“盛先生，我进门搜查的说辞可能让您产生了误会，这两人并不涉嫌家暴，更没有任何杀人嫌疑，那只是我为了进门诈唬的说辞。”
　　“什么？！”盛怀安一整个大震撼，“你没有看到他们是怎么对待那个可怜的女人吗？！你没有看到他们是如何枉顾生命吗？今日如果不严惩，往日还会有无数女子遭遇同样的事情！”
　　“我当然清楚这点，”守卫道，“可我更清楚另外一点，他们的行为不涉嫌法律罪名，只在于伦理道德。您要如何承接一个没有道德之人？”
　　盛怀安不知道还要再说什么。
　　对方的话太离谱了，可论对定罪的熟稔程度，没有人会比监察司更清楚。
　　这是人家的本职工作。
　　“……再没有其它办法？”
　　这三年中守卫头领见识了无数次此类事件，从一开始比盛怀安还要恼怒，到现在的麻木无奈，他已经习以为常。
　　“如果您愿意管到底，可以去找妇女互助协会，她们会帮助那位妇人和离。”
　　盛怀安微叹口气，紧锁的眉头稍有舒展，还算是有个解决办法。
　　“不过我劝您最好将心态放平，”守卫头领沉重道，“不是所有妇女都有勇气和离，很多人在被短暂救助后，仍旧会返回婆家。”
　　“就算那是个无底深渊？”
　　“……她们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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