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屠杀

　　装饰朴素的会客室时没有声音。
　　主持没再继续往下说，只用安静的态度表示自身谦卑。
　　杨知月也没有不解风情的追问，她甚至是奇怪主持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变。
　　她自诩并非嘴炮王者，也不擅长用言语打动别人。
　　细数曾经的战绩，大多数下属都是因利益才甘拜下风。
　　是触及到悲痛的过去，还是某些不可言说的隐秘？
　　杨知月自然无法得知，一位真正心系苍生的好官多么……让人心动
　　那可以燎原所有人心中残存的灰烬，叫信仰坚定者动摇，叫志向远大者疯狂。
　　因为那是救赎！
　　这个时代不缺恶人，同样不缺理想主义者，他们愿意为了美好的未来付出一切。
　　尽管无人知晓，但毫无疑问，主持是后者中的一员。
　　他或许不能抛下身上袈裟，可他愿意用自身力量帮忙。
　　甚至用极乐寺的力量支援。
　　当然，这也成了后续世人最奇怪的一件事：
　　——南平郡主做了什么，竟叫极乐寺倾尽全力相助！
　　未来的事情杨知月暂不可知，她只是安静地与其对坐。
　　既无意往下追问，又无心继续炫耀。
　　跟宗教扯上关系？
　　算了，她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
　　名声已经很奇怪，不需要火上浇油，让她过几天舒心日子吧！
　　她不说话，主持沉浸在自身思绪中也不说话，室内一时陷入奇怪的安静氛围。
　　忽然远处传来一道钟声，肃穆且宏伟，似从天外敲进心田。
　　钟声打破室内平静，主持蓦然回神，忍不住朝声音来源处侧目。
　　“之前来时便听过许多次，这声音好似佛寺的钟声。”
　　“这是官府设置报时装置，每隔一个时辰便会敲响一次，提醒百姓们按时上工和按时回家。”对于主持的疑惑，杨知月也有所解释，“足以响彻全城的声音只有几个选项，钟声无疑是众人最熟悉，和造价最便宜的。”
　　闻言，主持又是一乐：
　　“如您这般的大人物也会将钱财挂在嘴边？”
　　“为何不可？”杨知月真诚反问，“建设城镇、布置防线、安置流民……但凡想做些事情，必定离不开黄白之物。”
　　她反过头调侃：“官府不是寺庙，年景好时，救济灾民；年景不好时，封锁院门。有些事情，我们年年都要做，这世上从来不缺苦命人，不然寺庙的香火也不能如此旺盛。”
　　越是战乱的地方，宗教信仰越大。
　　因为百姓们无所依靠，只能靠求盛拜佛给予心理安慰。
　　这话三分戏谑，七分警告。
　　主持自然接收到，他略做迟疑，“……极乐寺一贯乐善好施，往年多会借种子给百姓，百姓们也对此十分感激。”
　　“九出十三归，”杨知月点她，“这么高的利率便是放印子钱的人也羡慕。”
　　主持又是无语。
　　自家小辫子太多，一抓一大把，怪不得郡主娘娘不太相信，也不肯顺着刚才给的台阶往下走。
　　唇边肌肉抽搐两下，他干瘪瘪道：“回去定然整改，绝不叫娘娘再为此费心。”
　　怎么忽然改称“娘娘”？之前一直称呼“郡主”的，杨知月微蹙眉头。
　　称呼的改变有着某种令人不安的预兆，“娘娘”这个称呼太过暧昧，总让她觉得下一秒就会被供奉在案台上，然后一堆人在下头举着香烛叩拜，同时求她帮忙达成完全不可能成功的事情。
　　她非常果断地送客，完全目的已经达成，其它事情暂且可以放一放。
　　大肥羊就在那里，跑也跑不了，总有一天能薅光羊毛。
　　主持跟后平在图书馆门口告别，两人约定好送书的日期，主持同时还捐赠十车柴火跟更多的物资，等到送书那日一齐送来。
　　这些物资的确叫图书馆舒舒坦坦地过了冬。
　　晁喀都偶尔感念极乐寺的好。
　　冬至过完，二九完事，最寒冷的三九天如期而至，这也意味着一年即将到头。
　　这一年腥风血雨不断，肯定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阔别京城五月有余的皇帝在十月初返回京城，同月宣布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康泰。
　　这个很俗气的年号似是昭示着天子对来年的希望，但各方势力并不买账。
　　淮南王终是推却，没有执意攻击京城，反而退守江东，借着当地士族的手笔跟皇帝隔空开撕。
　　河间王乖觉一些，代替西境边军镇守要塞，但……叫让他接替的决定很糟糕，给本就困难的边塞带来更大的伤害。
　　匈奴大军很鸡贼，知道冬日作战并非主场，于是趁着汉人两方势力交接，搜刮了西境十三座城池，赶在河间王大军抵达前，火速撤离。
　　据西境传信，匈奴人杀光了其中五座城池的男丁，并带走七座城池中的女眷和粮草金银。
　　仅剩的几座城池要么死守不开，要么开城投降，勉强算是留了个活口。
　　年关将近，本该是家家欢声笑语，西境却徒留一片哀悼之声，棺材铺的棺材都不够用。
　　回到京城的皇帝看着西境的烂摊子麻爪了，肠子悔没悔青不清楚，但他的麻烦不止于此。
　　大臣们开始认定他身有疾病，对他能继承人不抱有希望，遂上书提议择选宗室子作太子。
　　这毫无疑问是给了皇帝一巴掌，奈何皇帝还说不出反对之言，因为他的确没有子嗣，仅存的公主出生自带疾病。
　　为了确保皇位的正统，皇帝咬着牙跟朝臣中对着干。
　　同时在私底下吩咐许宫寻找好生养的妇人，显然是不肯服气。
　　许宫对其极度无语，还给杨知月来信抱怨过此事。
　　“跟我说什么办法？”杨知月放下书信，捏捏酸疼的鼻根，“我又不能送人过去。”
　　“他也只是抱怨，并没有说其它。”
　　坐在她下方办公的盛怀安闻言轻声接了一句。
　　正旦即将到来，他赶在这时节返回武川与家人团聚。
　　杨知月却因是第一年着手政事，要在这个时间段会见治下的县令。
　　“之前虽然见过，但也是私下场合，是该在正经日子见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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