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 年夜饭

　　杨知月静默一瞬。
　　在那一瞬间，她想到了很多，比如是该问医院的事故为何，还是该说十娘无能，区区小事也无法解决……
　　最终，她只感叹：“这该是件好事的。”
　　话落，她看向忐忑不安的小孩子，唇角略有勾起。
　　“用不着害怕，婶婶不会为这事罚你。”她拉起小姑娘的手，耐心地解释刚才用词的失礼之处。
　　她不讨厌上了年纪的婆婆妈妈，有些时候甚至颇为佩服。
　　她们中的大多数都深谙社会潜规则，并非常擅长从中获得最大利益，哪怕是用一种堪称野蛮粗暴的方式。
　　无可否认，她们总能达成目的。
　　单论这一点而言，她们已然站在胜利的巅峰。
　　阿宁可以学习嬷嬷们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手段，但不能学习她们用词言语。
　　这些对她来说还是太早了！
　　……对杨知月的心脏也不算友好。
　　一番苦口婆心的劝说，阿宁懵懵懂懂地点头。
　　“我明白了，之后会注意的。”她拍着小胸脯信誓旦旦地保障。
　　杨知月略微舒了口气。
　　殊不知，对面的小姑娘正咕噜噜地冒坏水。
　　——不能在婶婶面前说，不能在叔叔面前说，不能在朋友们面前说，那我就跟手下败将说！
　　——只要全天下都是我的手下败将，我就可以为所欲为！
　　对小姑娘许下的豪言壮志丝毫不知情，杨知月抽手处理另外的事情。
　　她将阿仁招到近前，询问近日医院发生的事故。
　　阿仁不愧是贴心小棉袄，很有继承人认知的他对领地内大小事情都非常上心，回忆片刻后当即详细解释。
　　因着杨知月对医馆建设一贯上心，在三年的努力收拢人才后，医院系统初见成效。
　　从世家大族和朝中挖来一些退休医官坐堂，同时开办医学院，招收平民和孤儿作为学徒。
　　十娘扩大护士人数，成功从五十人变成两百人，其中大多数是无家可归的可怜女子，小部分是当地贫苦的女性，年龄也都正当少艾。
　　这群俏生生的女子立在军营中堪称一道美好的风景线，免不得有人会动心思。
　　当然是正经八本娶人过门的心思，但凡敢动别的心思，分分钟钟送你当太监。
　　在一部分军士的不懈追求下，终于有人抱得美人归。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
　　家中缺媳妇缺到怕的当地百姓纷纷将目光对准护士队伍。
　　有讲究的人家请媒婆上门下聘，有不讲究的人家直接是婆婆上门说和，更有那无礼之徒选妃般挑拣……十娘一时焦头烂额。
　　她不反对护士们成亲，但也没多么赞同。
　　婚姻大事关于一生，哪怕领地允许离婚，但在此期间受到的伤害不会减少。
　　破镜难圆，终有裂纹。
　　每当手下护士动心，她都会将自身的先例说给对方听：
　　“……我不反对你们成亲，我甚至比任何人都希望你们幸福。但我希望你们抱着想和某人白头偕老的想法同意，而非其它原因。错误的婚姻很糟糕。”
　　“每到这个时候我都要感谢主公，是她给了我们独自生活的资本，这也是你们拒绝提亲的资本。不仰仗父母兄弟，不仰仗丈夫儿子，只仰仗你们自己。”
　　劝说的话多少起了作用，有些护士果不其然地退缩。
　　不是不期待幸福，而是……现在的日子已经很幸福，没有必要去赌一个不确定的未来。
　　坏人婚姻宛如杀人父母。
　　那些被拒婚的人家自然不服气，日日去到医院门口闹，吵着嚷着让十娘交出自家未过门的媳妇。
　　十娘们让士兵们赶了一回儿又一回儿，拗不过对方脸皮厚，又瞅准武川的队伍不会对平民下手，一时竟得寸进尺，闹得声势更加浩大。
　　见失态愈发糟糕，十娘反倒停了驱赶，日日让护士们凑到窗前认脸。
　　“都看清楚了，这些个不要脸的人家，哪个嫁进去哪个受苦！”
　　这话不光对护士们，还对去医馆看诊的百姓说，生生弄臭了几户人家名誉。
　　对方只能停了逼迫，蔫蔫地回家，又因监察司上门教育，如今在闭门反省。
　　“事情已经结束，只可惜阿宁过去帮忙的时候正是闹得最凶的时候，有些话不自觉便学会了。”
　　阿仁很是无奈，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种柳柳成荫。
　　“哈哈哈……”听完全过程，杨知月忍不住放声大笑。
　　警报解除！阿宁小步小步地凑过去，低着脑袋撒娇道歉。
　　“我错过了什么？”盛怀安领着侍女们推门而入，见到后堂其乐融融，状似哀愁地怨怪，“你们几个好样子的，竟趁着我不在的时候说笑。”
　　杨知月张开双臂，左边一个右边一个，特别骄傲地扬起下巴：
　　“嘿嘿……谁叫你整日不在家？我们娘仨自是有无数悄悄话。”
　　闻言，盛怀安摇头失笑。
　　他笑，杨知月也笑，两个孩子也笑，几个送餐的侍女们也捂嘴轻笑。
　　室内到处是欢声笑语。
　　桌上摆上热腾腾的饺子，七碟精心烹制过的炒菜，八碗熬多时的汤羹，这便是一家四口年夜饭。
　　四人在桌前坐好，阿宁望着正中央间色泽红润的大肘子流口水，阿仁无奈扶额，同时在桌底踢她一脚。
　　杨知月去一旁取亲手酿造的果酒，笑意盈盈道：
　　“今日开几瓶尝尝，好叫你们知道今年没有白干。”
　　盛怀安也取了茶盏来，里头装着他遣人特意调配的桃汤。
　　这玩意阿宁之前未曾听闻，荡着小短腿询问来历。盛怀安将她搂在怀中。
　　“这是取桃叶、桃枝煮沸的，喝下去可以驱鬼辟邪，驱散晦气。”他目光温柔地望着前方，“你幼时在侯府时也曾喝过，只是年纪太小，不大记得了。”
　　话落，其乐融融的气氛略有凝固。
　　盛怀安仿若未闻，“往年我不爱弄这些，只觉得侯府落败，再讲究这些个事情也没有用。”他低头看向呆愣的阿宁，“今年不同，你婶婶比我有出息。虽不说是明着替老爷子翻案，也算是平了一桩心事。为了这桩好事，该满饮此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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