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七十四章控梦（三）

时间恍若静止，街上的人从两人身旁穿梭而过，可在霍盈看来，所有人，在那位黑衣公子的身后，都像褪了色，唯有他，哪怕再一次扔进人海里，依然那般亮眼。

        “你……”霍盈微张着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那黑衣公子的装束，与她上辈子的记忆渐渐重合，那个对她若即若离的人，那个总是默默对她好的人——

        真的是魔尊吗？

        还没等他想明白，那人已经抓住了她的手腕，就这般轻轻地捏着，只要霍盈轻轻一甩，就可以把他的手甩开，但霍盈却怎么都没有这么做。

        她只是呆呆地仰着头看着眼前的人，像是在寻找记忆，亦或是想从他身上找出一些什么。

        下一刻，那黑衣公子牵着她穿梭在了人群里。

        一路过去，那黑衣公子带着霍盈踏过的路，都变得不同了，来往的行人在与他错身的那一瞬间，忽然发生了变化，整张脸变成一块肉色的大面团，原本精致的五官不翼而飞。

        街道上的每一个人经过黑衣公子身旁的时候，恍若现出了原形——

        他们原本，就是梦里意象出来的，作为背景板的东西，本身就没有生命。

        霍盈看着五官从那些人的脸上渐渐消失，只觉得心里发毛，她偷偷回头看向自己的身后，发现两人离开的那条街道里，竟然是全黑的，那些没有五官的意象出来的梦境人偶，在显出原形后，被黑暗完全吞没了。

        她不禁颤了颤，而后又把视线落回到牵着自己的那个人的身上，那黑衣公子恍若有一种神奇的力量，把这个困住霍盈的梦境一口一口地吃掉，把那些梦境中混淆视听的人偶，全都驱赶回黑暗里去。

        黑衣公子似乎也感觉到了霍盈有些紧张，他渐渐放缓步伐，但依旧没有回头。

        他低声问道：“你害怕了吗？”

        霍盈被他忽然讲话弄得有些猝不及防：“什么？”

        “我问你，”黑衣公子又重复了一遍，“是不是害怕了？”

        “不是。”霍盈弱弱地回答。

        比起害怕，她更多的是因为从没见过此等景象，而变得小心翼翼。

        两人一路走到了接到的尽头，整条花灯街，也被黑衣公子彻底“打扫”完了。

        此时此刻，只剩下两人了，还有头顶的那一轮明月。

        两人仿佛踩在了一湖黑水之上，霍盈站在明月之下，就像是月的倒影。

        霍盈缓缓抬起头看着头顶的月亮，这月亮与平日里又有些不同，亮得有些过分，而且没有随着黑衣公子的到来，而像梦境人偶一般消失……

        她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但还没来得及确认，耳边就响起了黑衣公子的声音。

        他说：“梦里可以千变万化，但出口是不会变的，哪怕梦里的一切都消亡殆尽，那个产生梦境开始的地方，依旧会存在。”

        霍盈下意识要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看向身边的人，可就在她转头的瞬间，身边的黑衣公子早已经消失了，不知去了何处。

        此时此刻，月亮下，就只剩下霍盈一人了。

        她忽然有些错愕，睫毛也随之颤了颤，一时分不清，那黑衣公子到底有没有来过，会不会在一开始那人就是自己臆想出来的。

        但她无暇多想，最后还是仰起头，朝着月亮走去。

        原本，月亮在她的头顶，可就在她踏出第一步的时候，整个空间恍若发生了折叠，她发现自己的脚竟然可以悬空而上。

        霍盈一步步靠近月亮的方向，那里就像山洞的出口一般，所有光的来源，前方是光，身后是无尽深渊。

        每一步都像踩在水里一般，有质感，却又觉得略带漂浮感，不真实，却又实实在在地离出口越来越近了。

        最后，她一脚跨出去，整个梦境在她后脚离开的时候，彻底旋转消亡，仿佛是被什么封印起来了一般，那月亮一般的圆形出口，也渐渐关闭，消失在空中……

        良久，霍盈缓缓睁开眼睛，睡眼朦胧之时，她还能隐约觉得自己胸口有些闷。

        她缓缓撑起身子，原来自己还在那个小房间里，而且是趴着睡着了，那么，刚刚见到的花灯街，还有那一轮月亮般的出口，就真的是梦境。

        她只觉得脖子有些酸痛，她一只手按着脖子，视线也随之抬起，扫到了自己的对面。

        桌面上的香炉的小圆盖子，不知何时被人打开了，那香还在飘出淡淡的青烟，香味填满了整个小屋子。

        白京竟然趴在自己的对面睡着了！

        他怎么也睡着了。

        只见他睡着的模样，少了几分清醒时候的锐气，整个人都像被磨平了棱角，变得柔和了不少，双眼皮的褶皱很深，很难想象这双好看的眼睛，在睁开的时候，会是何种眼神看着世人。

        白京呼吸均匀，睡得很沉，完全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

        霍盈立马盖上了香炉，一只手轻轻扇了扇烟雾，而后起身开了一条门缝，让烟雾散出去。

        过来一会儿，白京也醒过来了。

        他一睁眼就立马坐直了身子，有些仓皇，额头上还耷拉下来了几根碎发，整个人显得有些疲惫，但却多了一份平日里没有的温柔。

        白京看着霍盈，胸膛一起一伏地呼吸着，有些不解，但更多地是错愕——

        因为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忽然睡着了。

        一开始，明明是霍盈准备出门，白京再次打开香炉，想带她进入另一个梦境，继续历练的。

        而白京设置的第二个梦境，便是那条明月之下的花灯街，热闹非凡。

        相比与第一个梦境，是完全不一样的场景，而且他说设置的出口，恰恰是那一轮没有去阴晴圆缺变化的月亮。

        街道上的人都是梦境的人偶，来来往往，穿梭不停，看似个个五官精致，有说有笑，但行为都是重复的，死板的。

        然而，就在白京沾沾自喜，想必这第二个梦境能困住这小师妹许久的时候，忽然自己似乎也被一阵奇怪的气场笼罩，而后就不省人事了……

        再次睁眼的时候，霍盈竟然已经醒过来了，看来是已经成功地从梦境里找到出口出来了。

        也是奇怪了，这香炉里的香是他自己调制的，只有他对这种香是耐受，不会轻易在香炉焚烧的时候睡过去，这样才能更好地控制自己创造出来的梦境。

        可如今，霍盈竟然在自己调制的香里醒过来了，而自己却迟迟没醒，这一点，让他觉得又奇怪又有些心有余悸。

        这姑娘到底是有些“邪气”在身上的，之前把她仍林子里，然后一天不够就走出来是如此，这一回，从自己调制的香里自觉醒过来亦是如此。

        白京觉得自己许是有些大意了。

        毕竟是曲常霖钦点的人，还是得防她一手。

        白京稍稍坐正身子，眉眼也跟着立起来了，褪去了方才的柔和感，又变成了平日里那副清冷的模样。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看你在第二个梦里表现得不错，今日就先到这里了，明日，我在带你去别的梦境里历练，要做到熟能生巧，举一反三。”

        说完，他抬眼看着霍盈，目光游弋在少女稚嫩的脸庞上。

        明明只是个小孩儿，比自己的小侄女邱少玲也大不了多少，但怎么看着，这小小躯壳里，装的是比自己还要老道的灵魂，每一次看她，虽然对方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情绪波动，但白京总觉得对方眼尾上残余一抹如有若无地不屑。

        对他这个师兄的不屑。

        可他再想深究的时候，那一抹不屑，又被对方很好地藏回皮肉里，叫人寻不出踪迹。

        不料霍盈却没有要起身的意思，只见她掀起眼皮看向白京，略带试探的语气，问道：“白师兄，我对方才的第二个梦境，还有一个疑问。”

        “你不是已经自己找到出口了吗，”白京蹙眉，“还有什么疑问？”

        “我想问一下师兄，您在这梦境里，都设置了什么？”霍盈问道。

        设置了什么？

        白京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创造出这个梦境无非就是要给霍盈当做历练，学会感知不同梦境的出口，能够出入自如，这边是所谓“控梦”。

        可如今对方竟然问起细节来了，这让他有些匪夷所思。

        不过这个问题也不难回答，于是白京便随口说道：“不过是明月，花灯街，还有路上的行人罢了。”

        霍盈认真地听着。

        明月，花灯街，行人……那他呢？

        怎么独独没有那个所向披靡，无所不知，带着她一路清理梦境的黑衣公子？

        “还有吗？”霍盈继续追问道。

        “还有什么？”白京反问道。

        不过是一些普通的意象，他一时也不明白，这有什么好问的。

        霍盈怔了怔，下一刻，她带着叹气的语气说道：“好的，我知道了，谢谢白师兄。”

        “嗯。”白京点头。

        “那我先回去了，告辞。”霍盈起身，缓缓站起来，像白京颔首行礼后，朝门的方向走去。

        她走后，白京在小屋子里坐了好一会儿才出去的。

        他始终想不明白，为何自己也睡着了。

        夜里，戚辰照例想去霍盈的寝房周围溜达，就如一条“训犬”一般。

        他一出门，忽而听到了一下有规律的乌鸦叫声，他立马警铃大作——

        那是魔界的人要给他送信来了。

        这种叫声其实并不是乌鸦，而是魔界特有的一种鸟类，由于它叫声特别，而且只有修炼魔道的人，才能听得到，所以久而久之，魔界的人都把这种鸟类，作为“魔界信鸽”。

        而古有“诸侯问鼎”，以鼎的大小来定义地位，而在魔界，便是以这种魔界信鸽的品相来定义地位。

        而魔界信鸽的品相，便是由其特有的叫声来划分等级的。

        戚辰细细一听便知，这定是贵族的信鸽。

        他立马调转了方向，往林子深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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