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牵你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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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启明，薛兰早早起床为鹤羽准备早餐。
没过多久，鹤连也起了身，轻手轻脚地走到薛兰身后。
“怎么起得这么早？”
“一会儿闺女要去虹城，出镇的公交七点半就来了，可不得早点起床给她做早餐。”
“出镇？她出镇干啥子哦？”
“她说要去找杨潇，你忘啦？”
“杨潇？她不是在镇头好好住着呢吗？”
薛兰轻叹口气，尽管早已习惯，她的心还是有些痛。
遗忘的速度啊……太快了。
“你这老头子，说你忘你还真忘了？杨潇和闺女一样，二十二了。估着再过些天，她也该二十三了。”
鹤连先是疑惑不解，后又想到薛兰说的话。
“唉……不服老不行啊。”
薛兰轻笑，从裤袋里掏出一串钥匙，“啰，一会儿闺女起床你记得给她。”
鹤连接过，放进上衣口袋里，拍一拍，确定放稳后问道：“这是哪儿的钥匙？”
薛兰深知解释给他又是一番争吵，干脆没有回应。
鹤连见她不说话，大概也猜到了她不解释的原因。
他朝窗外看去，红色的朝霞铺满天际。
今天也是一个好日子。
六点半，闹钟准时响起。
鹤羽睡得浅，铃声响起的第一秒，她就惊醒了。
鹤羽随手扎了个马尾，趿拉着拖鞋无精打采地晃出房间。
“起来了？”薛兰放下汤勺，在围裙上擦了两下手，“快去刷牙吧，一会就能吃上早餐了。”
“嗯。”
洗漱过后，早餐也准备好了。
鹤羽坐在餐桌前，偶然瞥见父亲的神情有些不自然。
“爸，怎么了吗？你看起来好像有心事？”
鹤连别扭地从上衣口袋中拿出钥匙，颤着手递到她面前。
“你妈说你要去看那潇丫头，叫我把钥匙给你。”
薛兰趁机插嘴：“你回来肯定没带钥匙，你爸知道了，昨天下午去给你配的。”
鹤羽会心一笑，端起碗，借着雾气遮挡自己有些湿润的眼睛。
吃过早饭，鹤连趁薛兰洗碗的间隙，把鹤羽到一旁。
“怎么了？爸。”
“哎……就是……我昨天收了点瓜子，你吃不？你吃的话，我快递寄到你那。”
不知怎的，她一对上父亲那热切期盼的眼神心里便有些难受。
她不喜欢吃瓜子，可是……
“嗯，我吃的！谢谢爸！”
她撒了个谎，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鹤连听闻，顿时笑逐颜开。
“好！吃就好！回头我给你多寄点！”
“嗯！”
薛兰洗好碗筷，正见两父女有说有笑地聊着。
“哟，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妈。”鹤羽笑盈盈地喊了一声。
“哎！东西都收拾好了吧？”
说着，薛兰拿起桌上的布，仔仔细细地把手擦干净。
“收好了！”
“收好了就走吧，妈送你到车站。”
“嗯！”
鹤连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怎么了？老头子？”薛兰挑眉问他。
“呃……没什么。”
薛兰轻笑，“没什么话说，我们就走咯。”
说罢，薛兰拉着鹤羽走向门口。
“哎哎……呃……”
鹤连支支吾吾地挤出几个语气词，挠着头发，把脸都涨红了。
他其实想像小时候那样把她拉到身前，弯下腰对她说不要乱跑，要小心车辆，要警惕陌生人之类的话。
可他眨眼，女儿已不是他记忆中的模样。她长大了，见识了许多他未曾见过的风景，她不是小姑娘了。
于是话到嘴边，他也只是嗫嚅道：“注意安全。”
鹤羽扑闪了两下眼睛，忽而笑道：“我会的，爸爸。”
鹤连晃神，片刻皱纹布满眼角。不对呀，这就是他记忆中的观观。
薛兰也笑了，她拉着行李箱，心情是从未有过的轻松。这才是家嘛，她想。
“走吧。”
薛兰收起笑意，拖着她的行李箱走在前头。
鹤羽连忙追赶上去。
到了车站，母女俩有一搭没一搭地唠了会家常，车也就来了。
“我走了，妈！”
“路上小心啊！”
“我知道！”
她背对母亲上车的那一秒，令讌清楚的看到她的眼睛黯淡下去。像蒙上一层灰，瞬间失去所有光亮。
早上她的手机收到一条信息，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
那上面写着：
“我知道你难以接受，但我没有在骗你。我是杨鼎，你初三时的物理老师，也是你初中三年的级长。她的东西我给你收好了，你直接过来拿便可。”
芦花镇很小，年轻人外出务工，老人都留在家，鲜少有出镇的人。
可这车还是一直开着，从她最早有记忆以来一直开到现在，串联起她的乌托邦和毁梦城。
她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行李箱打横放在脚下，把身旁的座位空出来留给令讌。
“阿讌。”她在心里轻唤一声。
“怎么了？”
“你看天边那朵云。”
令讌顺势看去。
那一朵蓝粉相间的朝霞静静地盛开在天边，它不成图案，只是一朵普普通通的云。
可它真的太漂亮，瞬间盖过了过去他所见过的所有云朵留给他的印象。
那一朵朝霞美得摄人心魄，但它实在太短暂，一阵风吹过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们坐了两小时的车。
山路颠簸，鹤羽走出车站后扶着墙吐了一地。
令讌蹲在她身旁，焦急地询问：“没事吧？”
鹤羽强忍着喉头的酸意，含糊不清地回了他一句：“没事。”
她从包里掏出纸巾，盖住呕吐物，找附近的保洁阿姨借了扫把和铲，二话不说就开始清理。
她默默做着这一切，不过一分钟就完成了清理。
她拎着铲进厕所，没过一会儿就拎着干干净净的铲走出来还给清洁人员。
她做的那样熟练，以至于他心里泛起一阵疼。
令讌用力握紧拳头，但还是没有一点力量。
从他出现在这个世界起到现在，他什么也没做到，他什么都做不到。
他还是只能像在那片无尽虚空中一样……做个旁观者。
他垂下眼，藏住眼里的无奈，然后抬起头笑着看她向自己走来。
他们在附近随便找了个饭店，吃完后搭出租回鹤羽在虹城的家。
小区楼下的店里，有个妇人正忙着收货品。听到行李箱拖地时轮子发出的响声，妇人抬起头，发现是她后问：“鹤羽？还没过年呢，怎么就回来了？”
“我回来……拿点东西。”
“这样啊！那你父母身体还好吗？”
“挺好的，劳您费心了。”
“那就好！”
鹤羽收回目光，低下头喃喃自语：“拿点……很重要的东西。”
鹤连病发突然，家里的摆设还来不及搬走。
进门时，鹤羽恍惚间有一种什么都没发生过的错觉。
放行李时，鹤羽的手机响了。
“阿讌，我接个电话，你等一下。”
“嗯，我帮你把电闸打开。”
“好。”
“喂，你好，我是鹤羽。”
“我是杨潇的爸爸。”
鹤羽愣了两秒，心脏处传来细密的痛感。
到底还是骗不了自己……
“你好……杨级长。”
“潇潇的事，你也知道了。”
“嗯。”
“昨天我们约好，今天下午三点来杨宅会面，潇潇留了点东西给你，你还记得吗？”
“……我记得，我现在已经在虹城了。”
“好，具体情况……等你来了杨宅我再告诉你吧。”
“嗯。”
电话已经挂了很久，鹤羽却还保持着打电话的姿势。
令讌走到她身后，提醒她电话已经挂了。
鹤羽撇过头抹掉眼泪，问他：“现在几点了？”
“两点零三分。”
“好，谢谢。”
说着，鹤羽低头快速约车。
“你……你需要我陪你过去吗？”
“不用啦，阿讌，我撑得住，你也不要太过担心。”
“我……对不起。”
“没有关系的，你不必自责。我真的真的已经习惯了。而且只要你在，我就很开心。”
“可我想要给你的不只是陪伴……我想真真正正作为一个人站在你身旁，给你遮风挡雨，护你万事无忧。”
鹤羽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她眼珠左右滚动了两下，随后强颜欢笑道：“阿讌，我又不是温室里的花朵，不需要你给我遮风挡雨。”
令讌无可奈何地盯了她好半晌，“你总是这样故作坚强，可我知道你真的很渴望拥抱……但我没法给你，对不起。”
鹤羽默了两秒，轻柔地去牵他的手。
“阿讌，像我这样，把手抬起来。”
令讌依言照做。
他看见她小心翼翼地握上他的手，和他十指相扣。
“你看，像这样用手代替我们拥抱，我就觉得很温暖了。”
鹤羽脸上晕染了些红，但还是抬起头直直望进他眼里。
“这是独属于我们的拥抱方式。”
令讌笑了笑，弯曲手指，扣在她手背上。
这是最没有质量的一次相拥，却是最有重量的一次相拥，温柔而细腻的情感在他们虚握的掌心传递。
那一刹那迸发的温度，世所罕见，独一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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