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邂逅花香

“东西都带齐了？”令讌靠着门框提醒她再检查一遍。

        虽然昨天晚上已经帮着她一起整理好了，但谁知道她还会不会有些突如其来的小想法。

        “确认无误！都带齐了！”鹤羽快速地把所有要带的物品收进包里，背上，调整好背带，冲他竖大拇指以示“ok”。

        “嗯，收好了就走吧，我送你到公司楼下。”

        “好！”

        公司的大巴已经停在楼下，同事们比他们来的早多了。

        鹤羽不敢怠慢，和令讌匆匆告别后排队上了大巴。

        令讌站在楼下，来往的人群路过他，穿过他他。他站着，一动不动，目送她离开，直到大巴车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不知过了多久，他低下头喟叹：“真想和你一起坐上那辆车。”

        大巴车本就颠簸，特别是到了山区。

        鹤羽一路忍着想吐的冲动，踩上土地的那一刻她深深吸了口气。

        南方没有什么落叶植株，即使过了立秋，森林还是一片绿油油的。

        她热爱大自然，所以当下心情十分愉悦。不过可惜的是，令讌不能跟来。

        鹤羽想着，等会儿多拍些照片和视频，回去再跟他一起分享就好了！

        策划站在小土包上，把手里的两瓶矿泉水撞得哐哐响，现场瞬间安静下来。

        “来来来！大家按前天分的组站好队！我们准备进山了！”

        鹤羽皱着眉，不情不愿地朝高靖雯走去。这场活动唯一美中不足的，大概就是她倒霉地和高靖雯分到了一组。

        不过也无妨，出来玩就是要开心的，这点小事还影响不到她的心情。

        她可是要开开心心地拍照游玩，回去和令讌分享趣事的！

        策划清清嗓子，举着扩音器喊：“文案美工组注意了！开服的第一场活动主题是森林狩猎！注意多收集素材！切身感受！”

        “知道了。”稀稀拉拉的人群有气无力地回应他。

        “记住！我们不是出来玩的，是出来收集素材的！切记！我们的目标是大爆！干掉对家！”

        “哦……”

        策划喊得卖力，小土包下的人群心不在焉地敷衍。

        “唉……”策划长叹一口气，算了……没人听他讲话。

        “每组派一个人来这领一份地图！结队行动，千万不要走散！这里信号不好！走散了可没人来救你！领取完地图就解散自由行动！中午十二点前在到地图上标记的红叉点集……中……”

        “哇哦哦！”策划还没说完，人群已经一哄而散。

        高靖雯拉着她那帮姐妹率先冲了出去，没办法，鹤羽只好跟上。

        森林里生物多样性极高，一路上鹤羽趁着她们聊天的空档拍了不少照片，还悄悄和一只红眼睛的蜥蜴合了照。

        蕨类、寄生科、高大乔木……一路上碰到的所有生物都令她惊奇。

        唉……要是令讌也在就好了，她想。好多植物她都不认识，他要是在的话，估计看一眼就能识别

        毕竟除了棋艺大师之外，他还是个资深的植物爱好者。

        鹤羽正拍着地上的微观世界，高靖雯的声音却突然在背后响起。

        “喂！我们去上厕所，你去不去？”

        “啊？去的！”鹤羽捶了捶蹲麻的腿，笑意嫣然。

        “啧。”高靖雯不满地斜睨她。还笑，一会儿你就笑不出来了。

        公共厕所建的偏僻，门口长满半膝高的杂草。里面设施也很破旧，鹤羽按了好几下冲水开关才冲下去。

        出了厕所，她毫不惊讶地发现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唉……”

        她想过高靖雯可能会害她，因此她还特地带了防狼喷雾和小刀。但想到这里没什么人，估计她做不了什么，而且一路上她们都没怎么搭理她，她就稍微放下了点戒备。

        但恰逢生理期，森林里太凉，即使穿了长裤和外套，她的肚子还是隐隐作痛。

        她已经用了最快速度解决卫生问题，没想到还是被她们丢下了。

        干等不是办法，她冷静下来，观察到地面上有一排脚印。

        她沿着脚印走出去几十米，脚印的尽头是茂密的灌木丛，环境复杂，她不敢贸然行进，于是沿着脚印走回公共厕所前。

        鸦雀掠过她头顶，四周一片死寂。林风吹得她毛孔收缩，体表温度直降。

        她茫然地四下张望，大声喊道：“有人吗！”

        无人应答。

        鹤羽从裤兜里翻出手机，打开一看，没有信号。她不死心，举着手机挥舞了一通，尝试着把信息发出去。

        但没用，灰色的圈圈一直打转，连电话也拨不出去。没有信号的话，连令讌也找不到她。

        她环抱手臂，蹲下身保存体力和热量。

        偌大的森林，只有她一个人。

        一股被遗弃的绝望和无助涌上心头，森林在她眼里变成食人的猛兽。远处传来野狼的嗥叫，卷曲的藤蔓好像下一秒就要拔高，将她吞噬。

        她瑟缩了一下，把头埋进膝盖，除了抱紧自己以外，她毫无办法。

        她很害怕，可她还不想放弃。

        她翻出钥匙扣，上面的印花都快掉光了，唯有那双绿眼睛一直温柔地注视她。

        她苦涩地笑着把它拢在掌心，心里呼唤他的名字，渴求他能像游戏里一样把她带出去。

        “令讌，上一季的季度报告今天下班前给我。”

        “知道。”

        挂了余中明的电话，令讌揉了揉紧皱的眉心，坐到办公桌前修改季度报告。

        “阿讌……阿讌……”

        不知从哪响起微弱的呼唤。

        令讌敏锐地捕捉到，那是鹤羽的声音。

        “救救我……我好害怕……有个怪物，它要吃了我……”她的声音听起来委屈极了。

        令讌颅内像有什么炸开，嗡嗡声不断回响。

        他闭上眼在脑海里搜索她的定位。

        没有……没有……怎么会没有？！

        钢笔摔在地上甩出一块墨渍，令讌撇下未完成的季度报告，抬腿跑出办公室。

        他像一阵风，掠过城市上空，警报声在离开的站口尖锐鸣响。

        他不管，忍着疼痛被数据打散。

        数字“0”和“1”在他身上滚动，他破碎了，碎成一串串由符号组成的代码。

        “嘶——”他从登录器中跌出，身影淡得几乎看不见。

        他咬牙，感受太阳穴激烈的撞击和伴随而来的钝痛。

        “嘶——”他又倒吸了一口凉气，从地上爬起，一刻也不停留地奔向她所在的森林公园。

        他扩开电子信息覆盖的领域，搜索任何带上她信息素的植株。

        “该死！”他无力地低吼。他已找寻了近十分钟，这十分钟他什么都没找到。

        他尽量不去想所有可能的坏结果，他努力回想她今早在大巴车上向他招手时的笑容和她小计谋得逞后狡黠的微笑。

        可是为什么越想，他的心就越乱？

        怎么办……如果她真的出了事，那他该怎么办？

        他不能想象没有她的生活，他无法忍受不能看见她的每一天。

        他其实知道的，如果她死了，他并不会消失。他可是程序和代码，是永生的数据。

        可是如果没有你，我的存在有什么意义和价值？

        他不断抑制自己汹涌的恐惧，牵扯自己紧绷的神经，终于在穿越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后看见了那个缩成一团的小小身影。

        “鹤羽！”他从来不知道这两个字说出口会如此艰难，就好像念出这两个字已经用尽他所有力气。

        令讌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鹤羽闻言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他。

        令讌不顾一切奔向她，蹲下身环抱她，小心翼翼地道歉：“对不起，我来晚了。”

        呼吸好像变成了一件难事，她张着嘴，却没有空气流通。

        他的西装皱巴巴的，她能感知到，他又比上一次拥抱清晰了很多。

        可她笑不出来了。

        刚才有只巨大的蜥蜴从她眼前跑过，它好像怪物，吐着猩红的信子，披着丑陋鳞片。盯着她，像盯着猎物。

        那感觉让她不寒而栗。

        好像下一秒，她的生命就要被掠夺。

        还好，他来了。

        令讌松开她，宽大的手掌贴上她额头，用指腹为她揩去眼泪。

        “别哭，别哭……我来了，我在这里。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不是的……不是你来晚了……是我的错，让你担心了……

        她想说出口，却仿佛有什么东西梗在喉咙，让她什么也说不出来。

        算了，就让他心疼一次吧。她自私地想。

        “好了，不哭。我的笨蛋没有这么脆弱，来，看看我。”

        鹤羽俯视他，她已经止住哭泣，只是眼角还红红的。

        “我被她们抛弃了。”她嘴一扁，眼泪又要流下来。

        “好了啊，不哭。”令讌顺手把她拢住，让她贴着自己胸膛，让她听他心脏跳动的声音。

        “难道我还能把你一个笨蛋留在这里不管？”

        令讌轻声哄着她：“我不是说过吗？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

        “令讌，我怕。”

        “害怕就抓紧我的手。走了，带你出去。”令讌紧握着她手，让她借着自己力道起身。

        鹤羽惊喜地发现她能摸到他手指的轮廓了。

        他的手骨节分明，指节并不突出，中指和大拇指上有粗糙的茧。

        她在他身后偷笑，刚刚那些担忧和害怕这会儿又变成了窃喜。

        反正只要和他在一起，所有不开心都会烟消云散。

        就算当游戏里的“我”被关入地牢，万念俱灰时，只要他的角色曲响起，她的心就会定下来。

        只要有他在，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阿讌呀～”

        “怎么了？”令讌微侧着头看她。刚刚还是个小哭包，现在又变成了小傻猫。

        “我好开心。”她笑露八颗大牙，眼睛弯成两轮月牙。

        令讌眉心跳了跳，“也就只有你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笑得出来了。”

        “才不是！”她在心里默默吐了吐舌头，她相信其他的夫人被爱人救下也会很开心的。

        “因为我真的很高兴，这是第一次，我很想你，你就出现。”以往我好多次呼唤你，你都没有给我回应……

        他绿眼睛里透出歉意。良久，他叹口气，更用力握紧她的手，“好了，这只是第一次。以后无论什么时候你想我，我都会出现。”

        “那会不会打扰到你？”她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工作，他说那是个惊喜，所以她没问。

        但看起来不是个轻松的工作，毕竟他每天晚上都还要再工作一小时左右。

        “尽管打扰。我的一生都和你这个迷糊的小大人挂钩。”

        “哦～那我可就不客气啦！阿讌～阿讌～阿讌～！”她连着喊了他三声，想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我在，我在，我在。”他也回了她三次。

        难得见她撒娇一次，纵容一点也没关系。

        “哈哈哈！你好幼稚！”鹤羽笑得前仰后合。

        “你更幼稚，比不过你。”令讌

        “哈哈哈！”

        女孩清脆的笑响回荡在绿意盎然的森林里，稀薄的阳光照在她虚拟的恋人身上。

        美好中带着易碎，圆满中透着可悲。

        “阿讌。”

        “嗯？”

        “我们不要那么快离开好吗？我想和你一起在森林里走走。”

        “好。”

        一大一小两只手握在一起。

        令讌已经换了一身和她一样的休闲装，这场“救援”最后演变成了一场冒险和探秘。

        “我刚刚就在想啊……”鹤羽棕色的小皮靴踩在枯枝落叶上，发出沙沙的响声，像人与自然合奏的乐曲。

        “嗯？”

        “这个草，这个果，那个树……你肯定都知道它们是什么吧？”

        令讌朝它们扫了一眼，核对资料库后准确无误的念出它们的名字：“毛蕨，蛇苺，香樟。”

        “有你在真好！刚才我一路走来，看见这么多美丽的花草，都不知道它们是什么。”

        鹤羽有些遗憾，“总觉得有点可惜，见过它们，却没法知道它们的的名字，想找也找不到。”

        “我倒不觉得可惜。世间美好本就短暂，记住当下的感受，然后把它们装裱在记忆里，等待时间将它们美化，这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美丽？”

        令讌的解读让她释怀，但同时，新的疑问冒了出来。

        “那我们每一天经历的事情，即使再美好，也没办法重复，你会觉得可惜吗？”

        令讌低眸对上她眼里宁静的森林，猫头鹰从那清亮的瞳仁中掠过，转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会。”即使那美丽只有一瞬，只要和她息息相关，就没什么好遗憾的。

        “不过，我闻不到花香，有一种美好我没法切身体会。”

        鹤羽懂他的言外之意，“那就让我做你的嗅觉。”

        鹤羽蹲下身，在一片荒草中生长起来的花朵前停留。她挽一朵花，探鼻闭着眼闻了两秒。

        “她很香。是和薄荷一样的清香，夹杂着泥土的芬芳，像松柏，像溪泉……好奇怪，我从来没有闻到过这样的花香。”她轻声说。

        “那你就记住这一种味道吧。”

        “我肯定会记一辈子的！”

        “嗯，走吧。去偶遇下一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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