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chapter4

卡尔提到的聚会来得很快。

        这天埃莉诺如常地和威尔逊一起往麦斯威尔外走，瑞贝卡高喊着：“埃莉！等等！”

        “你肯定是忘了！明天就是聚会，你知道吗？”

        埃莉诺斩钉截铁地说：“我知道。”

        “那好，聚会在哪？”

        埃莉诺举起手咳了一声，眼睛往威尔逊脸上飘，希望他能给点什么提示，而对方只是冲她抱歉一笑。

        果然，瑞贝卡果然数落起她：“你总是不放在心上，卡尔特意邀请你去，你不会还准备用睡一觉忘了当做借口吧？”

        “贝蒂，冷静点，我是准备去的，没有缺席的打算。”

        瑞贝卡对她的说辞习以为常：“那么，我的好姑娘，你得拿出点实际行动来。我要去一趟你家，帮你挑明天的衣服。”

        埃莉诺张嘴就要拒绝：“我并不觉得这……”

        “你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必要，是嘛亲爱的。因为你只会穿着每天上班的衣服去参加。”电梯到了一层，瑞贝卡直接对旁听的威尔逊说，“威尔逊，我相信你不会介意，今天回家的路上多一位迷人女士吧？”

        威尔逊笑的含蓄而礼貌，几乎不用思考就答应了她的要求。

        埃莉诺对此毫无办法，最终只是和瑞贝卡要求，如果要选衣服，那么她之前应当有优先权。

        瑞贝卡同意了。

        埃莉诺在房间里换衣服的时候，威尔逊给瑞贝卡泡了一杯茶，姿态熟悉的让瑞贝卡没忍住问道：“我没有什么冒犯的意思，但威尔逊，你经常来这吗？”

        在那一顿称得上恰当的晚饭后，他会时不时的敲开埃莉诺的家门。

        埃莉诺不想回斯图尔特，当然会所有与之相关的一切保有最低的好奇心。如果想要打破坚冰，当然需要威尔逊作出努力。

        他不时来访，而她从来不会将他拒之门外。就好像，只要他不再逼迫她回斯图尔特，她就会接受他进入她的生活。

        埃莉诺在生活上不算特别克己。威尔逊可以在她的座椅旁看到还没来得及收拾的茶杯、看了一半的书籍和吃了一半的甜点。沙发上搭着相对有序，但还没来得及塞进洗衣机的衣服，不过不多。

        这似乎，是一个步入工作的年轻人非常平常的一面。

        “你也知道，她有时会很忙，所以她把我可能用的到的所有东西的位置都告诉了我。”

        并不是因为什么浪漫的理由。

        可这似乎也不能安抚瑞贝卡的惊异，她的蓝眼睛的光芒几乎要烧起来：“哦，威尔逊，你还不明白。”

        “埃莉一直以来都没有什么朋友，并不是说她在人际交往方面有什么问题，相反她的相貌和能力总是能拥有大部分好感，即便如此她也没有什么推心置腹的朋友。

        你也知道，我比她还要大两岁，青春期的孩子什么都想尝试，谈两三个男友是很正常的事。可埃莉没有，连一个可以带回家做客的同学都没有……”恐怕瑞贝卡觉得自己和威尔逊相交不算太深，所以控制住自己继续倾诉的欲望，“但是威尔逊，你肯定是埃莉的朋友了，为此我真高兴。”

        有那么一瞬间，瑞贝卡看到了威尔逊一直冷静自持的灰眼睛里有与自己相似的欣慰，这样的欣慰需要太长时间的等待，在两个人对此有进一步交流的时候，埃莉诺的房门打开了。

        埃莉诺为自己选了一条吊带裙，奶白色，剪裁于她有些松垮，衬得她瘦削。她把金色的长发扎在脑后，额前有些碎发垂下，碎发之内可见一双碧绿的眼睛。

        “天呐。”瑞贝卡低呼，“埃莉，我快不认识你了。”

        相较之下，威尔逊的反应更激动，他浑身绷紧，满眼不可置信，嘴唇几乎没有办法克制地嗡动。

        埃莉诺不知道为什么，能即刻分辨出他的企图——他想向她行一种古老的礼仪。

        “威尔逊，以你的眼光看，这样的着装有什么不妥吗？”她自如地旋转一圈，裙摆荡漾下是紧实的小腿。

        她成功地提醒了威尔逊，“没有什么不妥，再没比这……更圣洁了。”

        瑞贝卡即刻笑出来：“你这是夸奖埃莉像一位圣女吗？”

        “是的。”他毫无疑虑地承认，他从神情到语调都充斥着惊喜与赞叹，像一个虔诚的圣徒亲眼目睹神明降世，“圣女。”

        被这样充沛的情感席卷，即使那并不出于爱慕，也让埃莉诺的脸颊开始发烫，那是完全陌生的体验，为了稍作缓解她问瑞贝卡：“贝蒂，你对你看到的满意吗？”

        “完——全——满——意——”贝蒂在门口的鞋柜里翻出来一双白色的高跟凉鞋，“如果你能穿上这个——如果我没记错，这是妈妈在你高中毕业送你的礼物，那我就更满意了。”

        在埃莉诺异常的顺从里，贝蒂愉悦地拒绝了吃晚饭的邀请，“这样一个可爱的夜晚，我是有约的，别伤心，亲爱的，我们明天见。”

        “她今天也有聚会，应该是和高中的朋友。”埃莉诺和留下的威尔逊解释，“至于晚饭，你想有些不一样的尝试吗，威尔逊？”

        他轻轻扬起嘴唇，很温柔的笑，眼睛里有一片灰色的星星，“比如什么？”

        “我还没有很好的主意，但是……你吃过汉堡吗？”

        威尔逊挑了挑眉。

        埃莉诺会心一笑：“那看来没有，今天让你见识一些新东西，但在此之前我得把这身衣服换下来，以免弄脏。”

        阿尔伯特·威尔逊是一个情绪非常内敛的人，像刚才一样的失神几乎是千载难逢的特殊情况。埃莉诺换上灰格子衬衫和白西裤出来的时候，威尔逊之前激动的情绪可见完全平复了。

        他脱掉了西装外套，挽起了袖子在水池前清洗蔬菜。

        他应当是看了冰箱，埃莉诺冰箱里的食材已经分菜式归类打包过了，他认出了汉堡，就在这个空档里做些准备。

        实际上，最开始埃莉诺很难想象威尔逊做饭的样子。或许是对于贵族的偏见，第一次亲眼目睹威尔逊真的完成了一个漂亮娴熟的颠勺时，埃莉诺觉得那样的姿态不亚于天神降临人间。

        但今天在他把蔬菜放进菜篮的过程里，埃莉诺仍旧嗅出了一丝不对劲，实际上她从踏出房门就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威尔逊眉头很谨慎的皱起来。会用谨慎去形容是因为，他似乎并不想展现出来，但埃莉诺仍能感觉，只不过消失在他视野里的短短几分钟，就让他之前所有弥足珍贵的惊讶喜悦一扫而空，呈现出截然相反的阴沉。

        可是为什么呢？

        “埃莉，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没有等她多想，威尔逊先一步发问。没有因为语句里的爱称使得态度温和，反而是因为“埃莉”的发音更加短促，显得他的口吻严厉而冷淡。

        埃莉诺走到料理台前打开燃气灶，架上平底锅，出言提醒：“你先到一边坐下吧，威尔逊，一会油会溅在衣服上。”

        他依言退开，却没有去沙发坐下，只是留出足够埃莉诺活动的空间，在一旁观摩。

        埃莉诺把面包放到微波炉里加热，牛肉饼放到热油里煎炸：“你怎么看这些东西？”

        威尔逊愣了一下：“什么东西？”

        “所有。”埃莉诺用锅铲虚点着，“微波炉，洗碗机，空调，电风扇，这些电气时代下的产物，你的那个世界有吗？”

        意料之中的，他说道：“没有。”

        当然没有，埃莉诺参观过他的厨房，精致古老得仿佛停留在中世纪：“所以？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吗？”

        可以看出来威尔逊没有什么长谈的兴致，可埃莉诺不停发问，出于礼节，他还算认真地回答：“感觉陌生。”

        埃莉诺把煎好的肉饼放在一个镶着黑边的白瓷盘里，从微波炉里取出面包，间隙里没有忘记继续追问：“陌生？很新颖的形容。”

        于是他就不得不解释：“就像你说的，所有：陌生的衣着打扮，陌生的高楼大厦，陌生的电气而不是魔法，陌生的……”他的视线又重新落在了她的身上，灰眼睛像蒙上了一层迷雾，埃莉诺玩笑一样的说：“陌生的我？”

        威尔逊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才否认：“不，陌生的汉堡。”

        陌生的汉堡一度让威尔逊不太好下嘴，刻在骨子里的矜持让他没有办法把嘴张大到极限，实在是太不美观。即便面包里的蔬菜鲜翠欲滴、肉饼喷香四溢，也不足以动摇他。

        他礼貌地向埃莉诺要了一副刀叉，然后把汉堡切成小块，动作说不出的优雅干练。埃莉诺赏心悦目之余，又注意到了威尔逊戴在食指上的绿宝石戒指，里面像是有一团浮动的圣光。如果说有什么真的相信让她相信威尔逊来自于另一个世界，除了他身上与现代文明格格不入的气质，恐怕就是这一枚戒指了。

        埃莉诺对着戒指发了一会呆的功夫，威尔逊就已经解决了棘手的汉堡。他像喝茶一样抿了一口埃莉诺为他准备的可乐，被汽水炸在味蕾上的刺激呛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埃莉诺赶紧给他递了一杯水，他喝了几口，又用纸巾压在嘴唇上尽可能轻地咳嗽了几声，才平复下来，继续他本应说出口的赞赏：“很令人难忘的一顿饭，埃莉诺，谢谢你的款待。”然后他问：“你想起了什么高兴的事情吗，埃莉诺？”

        埃莉诺不是一个习惯于欣赏他人窘迫为乐的人，但状况百出之下，威尔逊之前的威压冲淡了许多，这或许是值得高兴的，但她绝不会如此承认：“我没有。”

        “我看得很清楚，埃莉。”不再皱眉的威尔逊显得和善了许多，“我看起来滑稽吗？”

        埃莉诺走到他跟前，伸手在他的衬衣领子上刮了下了一点沙拉酱：“是有些狼狈，公爵大人，但还不至于滑稽。尝试新的事物，总会有一些意外发生，不是吗”

        他似乎被逗笑了，这一笑给了埃莉诺勇气：“威尔逊，既然我的姐姐勒令我明天必须有所改变，那么我是不是可以以同样的要求你呢？毕竟，你每一天也是这一套灰西装。”

        “我有很多套，埃莉，他们不是完全一样的。”

        “至少换个颜色。”埃莉诺上下打量他，“领带也换一个？怎么样？”

        威尔逊慢条斯理地把纸巾摁在自己的领子上，沉默的时间长到埃莉诺以为他不会答应了。

        “如果你坚持的话，埃莉诺。”他如愿看到那张已经露出一丝沮丧的脸露出惊喜的神情，不由跟着笑起来，“我还可以加一个胸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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