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Chapter14

费兹威廉庄园是历代威尔逊公爵在莱诺城的住处。准确点说，是在莱诺城的郊外。

        赫伯特·威尔逊发现的传送点也是在莱诺城的郊外。他先是把这一块树林买下来当作私人猎场，然后在传送点附近造了一座木屋，作为打猎时的休息处。当然，为了掩人耳目，这样的休息点绝对不止一个，威尔逊带着客人休息的地方也非常随机，至少目前看来，并没有什么暴露的危险。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威尔逊已经把那套灰色的西装换成了一套灰色的燕尾服，在他考虑要不要把别领巾的红宝石换个别的什么颜色时，一丝金光从他的口袋里浮到眼前。

        这是查尔斯·伍德给他报信来了，金光在虚空里转换成了一行字：

        埃利诺殿下要硬闯房间。

        威尔逊才像是突然回神，嘴里念了一句咒语，脚底就显现了一个法阵，转瞬间，他就身处费兹威廉庄园内，自己的房间。

        落地的瞬间，威尔逊听到走廊里伍德苦口婆心地劝说：“埃利诺殿下，公主殿下，公爵大人昏睡前特意吩咐过，养病期间不见任何人。埃利诺殿下，您看，公爵大人怕您等得太着急，特意留了八音盒和水仙花给您，都是公爵大人亲手布置的。您就别辜负他的一片苦心了，好吗？”

        威尔逊没有太多休整的时间，他想着自己至少有一个大病初愈的样子。于是，他走到穿衣镜前，想把自己一丝不苟的衣装看着弄出一些不经意的凌乱，却看到镜子里的那个人眼眶有些发红，像是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眉头微微皱起，眼神里透露出一些极力压抑过后的沉闷悲伤。而他华丽的、严谨到每一寸的衣装并没有挡住他像树林里腐木一样的一丝颓废，威尔逊那张早就无视时光的年轻的脸，少有地愣住了。

        “伍德先生，公爵信任您，整个费兹威廉庄园都由您来照料，您也是谨守着公爵对您的吩咐。”门外的声音婉如百灵鸟一样清脆，“可是，您也知道公爵对于我的分量。从小到大，我几乎和公爵形影不离。他去了一趟罗奈尔德凭吊我的父王，回来的路上遭受了曼斯特人的袭击，他要养伤，我不是不能理解。但是，伍德先生，我是他的学生、他的未婚妻，我只是进去看一眼，不会打扰他太久。我只是……很想念他，伍德先生，您能理解吗？”

        威尔逊嘴角轻轻地扬起来，这才是他精心雕琢下的人能用的话术，不像那个人，说出来的话永远都懒得装点，又摇摇头，觉得那个世界里的她确实过得自在，自己这是杞人忧天。

        伍德先生果然没能坚持多久，威尔逊已经听见伍德先生在敲门了。他从衣架旁拿了一根顶端镶嵌着海蓝石的手杖，然后在伍德询问他是否醒着时，把房间门打开了。

        莱妮就在门外。

        她有着金棕色的卷发，脑后盘成一个蓬松的发髻，额发垂下两缕，修饰着脸型。她的眼睛，一绿一金，像一只高贵的波斯猫，但是被阳帽上的网纱遮住了金色的那只。

        伍德看见亲自和自己交代过需要一睡好几年的主人，震惊之后，已经自动让开了。

        莱妮穿着一条白色的裙子，轻纱从胸口围到脖子，金线勾起了一多蔷薇花。她向威尔逊快走几步，裙摆像一片被微风拂过的蔷薇花海。

        她像是很想扑到威尔逊的怀里，但仍然顾忌礼仪，只是朝威尔逊伸出了右手。

        威尔逊弯腰，在她手背上吻了一下。

        莱妮的声音有些颤抖：“公爵大人，您怎么起来了？”

        威尔逊直起腰，看着她，灰色的眼睛里有很温柔的情绪：“埃莉诺殿下来，我要见一见，还是需要衣着整齐一些。”

        听见这句话，莱妮侧过脸，紧紧皱着眉头，似乎努力压抑着什么。威尔逊却紧跟了一步，声音低低地询问：“怎么了，嗯？”

        她终于没有忍住，微微弯腰，啜泣的声音露出来了。威尔逊把她抱进怀中，并娴熟地把莱妮的脸准确放进自己的颈窝里：“等急了吧？抱歉。”

        莱妮没敢完全环住威尔逊的腰，只用双手攥着他衣服的前襟，额头靠上威尔逊身体的那一瞬间，强撑着的稳重瞬间崩塌。她抽噎得很厉害，过了至少一刻钟她才能断断续续地开口说话。

        “你……你究竟……伤到哪里了？你从来……都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

        莱妮说着，就要找威尔逊的伤口，被抱得更紧了一些。威尔逊的笑声通过胸膛的震动传出来：“别找了，是精神系的攻击。”

        西尔维斯特家族的记忆编织，就是显而易见的记忆类型的天赋。而威尔逊这种，爆破和破甲类型的人，对于精神类天赋的抗性是很低的，所以物理类和精神类的天赋者总会形成合作，互相保护。

        威尔逊一年前去罗奈尔德为了已故的华莱士国王和罗莎琳德王后吊唁。在返回的路上，威尔逊一直以来的搭档科林·约瑟夫，突然对威尔逊发动了袭击后逃窜出境。再之后，威尔逊为了养伤而闭门不出。

        威尔逊发话，莱妮就乖巧地停下。她抬头看着威尔逊，小心翼翼地问：“你是很头疼吗？”

        约瑟夫的精神穿刺会让人头疼欲裂，精神壁垒太低的人甚至可能会影响智力。

        “你放心，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那你还会继续静养吗？还是不见任何人？”

        “不会了，你放心。”

        威尔逊没有在自己卧室招待客人的习惯，等莱妮情绪平复下来，他就轻轻抓着莱妮的手腕，打开了卧室的另一个门。那是一个小型的会客室，应当是比较亲密的朋友才能到这里做客。

        侍从们早退出去了，却在会客室里的桌面上早就备好了蔷薇花茶和一碟松饼。这是莱妮在庄园里的特权。

        可是今天，莱妮的胃口很差，只是小口的啜着热茶。

        “怎么忧心忡忡的？”威尔逊在莱妮对面坐下，敏锐地察觉到了情绪的不对，“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会因为我不在的这点时间沮丧成这样。说说看，遇上了什么问题。”

        莱妮叹息一声：“老师，我有一些搞不清楚状况了。”

        她把茶杯放下，坐得笔挺但不显得锋利，像优雅的花枝，让人赏心悦目：“你不在的时间里，希瑞尔公爵突然向我示好。”

        希瑞尔家族，拥有金矿丰富的德克萨斯郡，是整个亚尔弗里德世界里最富有的家族。

        而作为泰伦国王的妻族，应当对这个遗留的王储有天然的敌意，这么多年也的确如此。

        而这样的态度转变，似乎并没有给威尔逊造成冲击：“这二十多年，国王和王后有五个孩子。”他顿了顿，仍旧明说，“或许还有更多，但是没有一个有纯正血脉，甚至不太沾边，不然不可能毫无消息。希瑞尔家族的确如日中天，但只要你一直是唯一的继承人，那么他们就必须考虑未来。何况战争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

        莱妮的两只手紧紧交握，先是咬了一下嘴唇才问：“那我需要多大程度地回报善意？”威尔逊小口咀嚼着松饼，视线从茶杯转到她的脸上，那应当只是一个很平常的询问目光，但莱妮却莫名其妙地感受到了审视一类的东西，于是她深吸了一口气：“您也说过战争一触即发。开战之后将会有大量的花销，如果能够借由这个机会让希瑞尔家族站到我们的阵营，应该是百利无一害的。”

        “您说的没错，希瑞尔家族可以拉拢。但是不要轻易想他们索求什么，因为他们可能会让你付出好几倍的代价。您看，希瑞尔家族虽然富有，但是在上一次战争之前他们距离上流社会还很远。我承认，他们为上一次战争承担了将近三分之一的花销，于是得到了一个爵位，从此摆脱了平民身份。梅丽尔家族承担了几乎相同的数目，可是他们的却只得到了一个进入内阁的机会。”

        莱妮不由得反驳：“可是老师，进入内阁与否，对于梅丽尔家族也是天差地别。”又觉得话说得太生硬，补了一句，“虽然希瑞尔家族看起来像是一步登天，但是并没有实际参政的权利，这样比较看来，似乎两个家族的收获并没有什么太多的差距。”

        “是吗？”窗外的阳光经过海蓝石戒指的反射而变得冰冷，威尔逊说，“可是国王陛下并没有一个姓梅丽尔的王后呀？”

        莱妮的脸一下白了，她说得很艰难：“您仍然判断……叔叔有废掉我这个王储的想法吗？”

        “我仍然如此判断——国王还年轻，他能有很多孩子。而一旦出现了能激起法器感应、血统相对纯正的孩子，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让自己的孩子坐上王位。”威尔逊用一种很耐人寻味的语气说，“毕竟，血统最纯正的没有了，其他人看起来也就没有那么碍眼了对不对？”

        这当然很对，泰伦国王自己本身就做到了这件事，那么同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并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希瑞尔家族向您示好，这的确是一个好消息。但是您不能为此冲昏了头脑，觉得他们从此将成为彻底忠诚于您的力量。只能说，他们有为您所用的可能。喝杯茶吧，殿下，您的脸色看起来很糟糕。”

        威尔逊帮莱妮重新倒了一杯热茶，并亲自放到了她的手里。大概过了十分钟，莱妮的脸色才恢复过来。

        “老师说的很对，的确是我太天真，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莱妮平复下来，“我会把握好和希瑞尔家族的距离，请您放心。”

        “不，你从来不是。我熟悉的那个莱妮不会因为一点示好，态度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威尔逊吃完盘子里最后一块松饼，温柔的眼神突然锋利起来，“所以，伊登·希瑞尔究竟和你说了什么，才让你天然地有倒向他们的趋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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