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010（修）

陆景止在看剧本的时候，会忍不住在脑海中模拟傅瑜跟他对戏时的样子。以往这只是一项正常的工作预演，但因为对手戏演员是她，一切就变得不一样起来。

        具体的区别，就是这段时间他的运动量骤增，每天睡前不去健身房耗空精力，根本无法入眠。

        无法对第二个人言说的难言浮躁，却又按捺不住内心的期待，扎扎实实体验了一回身在曹营心在汉，人在黎明剧组，心却早已飞到那人身边。

        度日如年。

        等到围读会这日见面时，陆景止却发现，傅瑜似乎心情不大好。

        他俩是最先到的，会议室里没别人，傅瑜跟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划开手机给他看。

        陆景止低头看向屏幕，微扬的嘴角不知不觉地抿了起来。

        手机停留在微博热搜界面，排在第一的词条是宁希让白静恋情曝光。

        前段时间，傅珊珊没听傅瑜的劝阻，坚持把在会所拍到的照片透给营销号，想给宁希让找点儿麻烦添点儿堵。

        但她也没拍到什么猛料，只是那两个人靠在一起喝酒的样子，宁希让事后在接受媒体采访的时候就矢口否认，说两人只是朋友，当天现场也有很多其他人。

        白静的态度就比较暧昧了，对媒体摆出一副无可奉告的表情，但她这段时间出席活动、外出时穿搭的单品，有意无意，都跟宁希让的衣服、帽子、鞋子、项链等等撞了型号，还在微博晒了不知是谁送的礼物，搭配的文案暧昧且若有所指。

        cp粉向来都是拿着显微镜找糖，这种明显的信号怎能get不到？

        各路大大齐力高产，又是同人文又是撒糖视频，相关词条都上了好几回热搜。

        这次似乎又有哪个路人提供了一段视频爆料，说亲眼目睹两个人手拉手逛街，画面虽然有点晃动，也没标注具体的拍摄时间，但勉强能够认出画面里的男女确实是宁希让和白静。

        至此，才有了“恋情曝光”的传言。

        傅瑜觉得自己其实也挺手贱的，每条相关热搜都点进去看。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大数据记住了，现在进什么都是他俩的推送。

        陆景止拿着她手机默默翻看了一会儿，才淡淡开口：“他们这算是公开了？”

        傅瑜讽笑一声：“怎么可能？宁希让那个经纪人难搞得很，才不会让他公开。你信不信，他们很快就会发声明。”

        像是回应她的话似的，下一瞬间，陆景止就刷到了宁希让公司的声明，解释了视频里的情况，说是拍摄角度问题，艺人之间只是寻常的朋友聚会，很坚定的否认了恋情传闻，并表示之后不会再回应这件事。

        陆景止安静地看完声明，问她：“你希望他公开，还是不公开？”

        他的声音过于低沉，傅瑜却没怎么留意，只哼了声，又翻了个白眼：“关我什么事？”

        “是啊，关你什么事？你干嘛还总看这些？”

        傅瑜总算注意到他的语气，冷冰冰的，话里话外都透着股恨铁不成钢的不满。其实，傅瑜对这样的自己也很不满意，闻言便有点儿委屈，嘟着嘴将微博给卸载了。

        “我不看，行了吧？”她看向陆景止，眼睛湿漉漉的，泪珠含在眼眶里，要掉不掉的。

        陆景止见不得她这样，可心里跟塞了一团湿棉花一样，又堵又难受。

        他别开视线，起身坐到对面去。

        傅瑜被他这个态度气死了，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导演齐越正好推门进来，看到她落泪吓了一跳，问：“你怎么了？”

        傅瑜连忙把眼泪擦了，闷闷地说：“没事。”

        其他演员也陆续进来，见气氛不太对劲，彼此面面相觑。齐越便开了几句玩笑，把场子热起来，才开始围读。

        让众演员比较意外的是，被寄予众望的影帝陆景止和小戏骨傅瑜，今天的表现都有点心不在焉，虽然不至于失了水准，却没有平时看他们表演时那种让人惊艳的感觉。

        好在也只是围读，并非正式拍摄，齐越让大家回去再适应适应角色，又说了一些拍摄安排，便让众人都散了。

        齐越单独留下两位主演，本想说些什么，陆景止却先开了口：“导演，今天是我的错，会后我会跟小瑜沟通好，不会耽误正式表演的。”

        傅瑜听了，这才抬起眼来，陆景止也看向她，两人隔着张长桌，默默对视。

        齐越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没说什么，倒是先笑了。

        他原本以为，这两人真像他们说的那样，彼此之间只有兄妹情，演不出他要的感觉。

        现在看来，倒也不是那么回事。

        便起身道：“行吧，你们俩都是专业演员，我就不浪费口舌了，好好沟通，好好准备，进组再见吧。”

        说完也不让他们送，自己拿着保温杯和小本本离开了，把空间留给这对明显需要交流的年轻人。

        陆景止和傅瑜也都站起来了，就没再坐回去，一起往门口走。两人走近时，陆景止先开口，低声说：“刚刚是我不对，不该凶你。”

        傅瑜瞪他一眼，眼眶酸涩，泪珠又开始晃动。她在他肩膀上轻轻捶了一下，嘟囔着：“那还用说，难道还是我的错？”

        陆景止便笑了，揉了揉她的脑袋。

        傅瑜于是也破涕为笑。

        这天之后，两人各自回归工作岗位，录制广告、拍杂志封面，接受采访、走红毯，稍微有点碎片时间，都要用来熟悉剧本，一如既往的忙碌充实。

        不过翻了翻聊天记录，每天竟也都聊了几句。

        傅瑜觉得，自己已经渐渐从失恋的阴影中走出来了。

        人生说短也不短，谁还没遇见几个渣男？没必要太过沉湎，是时候走出来，面对这个世界大把的美男了。

        她自己想通了，便把这些心得体会发给陆景止一起共勉，得到一串省略号的回应。

        7月6号，《今夜月明》剧组人员齐聚山城c市，低调开机。

        这部电影讲的是一个先走肾、再走心的爱情故事。独自照顾自闭症妹妹的花店老板陈曦，和玩世不恭的生物科学家时晓一见钟情，一夜激情后各奔东西，本以为从此再无交集，没想到很快又再度相遇，从此开始了一段浪漫而不失温情的爱情攻防战。

        剧组分ab两组拍摄，计划先分别拍陈曦和时晓各自的日常，男女主演的首场对手戏，排在三天后。

        傅瑜扮演的陈曦，二十九岁，适婚年纪，却因为要照顾自闭症的妹妹一直单身，她在山城某条小巷子里开了间花店，店铺不大，只雇了个看店的女员工。

        造型方面自然要贴合人物，陈曦人长得漂亮，但穿得比较随意，年纪比傅瑜本身要大八岁，经历也复杂，妆容自然要稍微成熟一点儿，细节处还要体现出些许的疲惫感。齐肩的长发工作时总会扎成利落的马尾，但因为忙碌劳累，总是会慢慢变得松散、凌乱，脸颊边落下的散发总是带着微微的湿潮汗意。

        她处理花材的时候，会戴上手套，系上围裙，剧组还给她配了辆手动的皮卡，用来装载花材、送货。

        傅瑜提前半个月来山城体验生活，跟这辆皮卡已经磨合了一阵子，如今开得很顺手。

        傅瑜配合摄影师拍了定妆照，以及用于宣发的海报照片，之后就投入正片的拍摄。

        第一场戏，陈曦载着满车的鲜花，前往某商场前面的喷泉广场，买家要求将鲜花摆成爱心形状，打算来一场浪漫求婚。结果花才摆好，求婚的男人就被闻讯赶来的前妻和亲友好一阵暴打，原来被求婚的女人是他们前段婚姻的插足者，狗男女在他们地盘如此高调，不怪被人打。

        陈曦通过后视镜看着那一团骚乱，嘴角露出个习以为常的讽笑，不置一词。

        调转车头，车子开往一个老旧小区。门卫认出她，打了声招呼，直接开门放行。

        她找个位置停好车，将副驾驶座位上的大捧玫瑰花小心地抱了下来，走到目标楼栋前，按下201的通话门铃，熟练地自报家门：“张爷爷、张奶奶，你好。我是陈曦花店，来送花的。”

        老奶奶高兴地开门放她上楼，老夫妻两个热情地等在门口，接过鲜花。

        这是一对金婚老人。从陈曦的花店开起来那年起，每年的结婚纪念日都会订上一大束玫瑰花，特别浪漫。

        再下楼时，陈曦的眼中也染上了幸福和憧憬的笑意。

        这两场戏对于演技、台词方面倒是没多大挑战，但第一场需要协调诸多群演，两场戏之间又转换了不少场地，消耗了不少时间。

        等到拍傅瑜到学校接妹妹回家，姐妹俩单方面交流的剧情，已经是第三天的事了。

        陈曦的父亲早年间出车祸死了，母亲也因为重病离世，当时才十五岁的陈曦，带着比自己小十岁、从小就有些自闭症的妹妹陈晨，在街道的帮助和邻居们的接济下艰难地生存下来。

        陈曦自觉并不是个聪明人，初中毕业后就没再读书，各种打工谋生，前几年才攒下积蓄，开了这间花店。她自己学历低，却和早逝的父母一样，都对妹妹抱有很大的期待，陈晨虽然从小自闭不爱理人，智商却很高，不管什么知识，看一遍就明白，听一遍就很懂，陈曦觉得她将来一定会有出息，是个很有用的人才，所以宁愿自己吃苦受累，也要咬牙供她上大学。

        陈晨果然不辜负她的期望，多次跳级考上大学，这年十九岁，就被山城最好的大学破格录取为研究生。只是她严重缺乏自理能力，没人盯着就随时陷入自己的世界，陈曦反复拜托她的导师，请他提醒妹妹按时吃饭，上下学更不能放心她自己走，每天都亲自接送。

        陈晨几乎是被姐姐一手抚养长大，唯一信任的人也是她，姐妹俩相处时，陈晨说话不多，但从眼神和动作，看得出她很依赖姐姐。

        扮演陈晨的演员是个刚上电影学院的大一新生，长得很漂亮，性格也很软，傅瑜跟她处得还不错，不论是私下对戏还是正式拍摄，都进行得很顺利。

        三天时间，陆景止那组关于时晓的介绍性剧情也都如期完成，主要拍摄他的工作日常，介绍这个人如何如何天才，如何如何帅气，如何如何有钱，不论是事业成就，还是男性魅力，抑或是经济基础，都是当之无愧的男主角。

        这是一个比较老套的，灰姑娘和王子殿下的故事。

        但哪个女孩不爱这样的故事呢？如何让一个老套的故事焕发出独特的魅力，就看编剧、导演和演员的功底了。

        灰姑娘和王子各自粉墨登场后，拍摄进入第四天，开始拍男女主角之间的对手戏。

        两位主演进组入住酒店时，导演齐越就安排他们住隔壁，方便随时交流剧情。前三天，傅瑜都问过陆景止，两人要不要提前对一对后面的戏。

        陆景止显得很是犹豫，推辞了几次：“先不用，等临演了再说。”

        傅瑜听得出他并非托大，似乎是出于什么别的考量。

        这天，她来陆景止房间，随意坐在他床上，拿着遥控器一通乱按，找不到什么好看的，干脆把电视关了，最后没忍住在柔软的被子里滚了滚，长长地伸了个懒腰，稍稍散去一身的疲惫，才想起来意，笑着问他：“你怎么老拒绝我？怎么，跟我演对手戏，你有压力啊？”

        原以为他会立刻否认，结果陆景止却只是看了她一眼，含糊地应了声。

        傅瑜坐起来，手脚并用爬到他面前，认真审视他的表情，惊讶道：“还真是？你怕什么，怕被我压戏吗？哈哈！”

        陆景止被她笑得恼火，说：“你回去睡吧。”

        见傅瑜不理他，两条笔直的小腿在床边一晃一晃的，干脆把人拎起来，半推半抱的搡出他房间，就差在门上挂个牌子：“傅瑜与狗不得入内。”

        傅瑜也不恼。

        这人从以前起就是这么个性子，说不过她就耍赖皮。

        第四天上午，拍的是主角之间互相并不知情的初遇。

        场景是间咖啡店，时间在上午十点左右。

        咖啡店才送走一波上班族，相对清净，却还有三三两两的人在排队点外带。

        陈曦每天开店之前都会来这边点一杯卡布奇诺，店员跟她很熟悉，笑着打了声招呼。

        队伍后面的时晓打了个哈欠，他昨晚通宵盯着实验进度，几乎一宿没睡，上午却还有一个重要会议，急需一杯咖啡续命。

        一个女人从身边经过，带来一阵香风，不是很浓的脂粉味，竟是很清新的花香。时晓迷迷糊糊地回想着究竟是什么花，余光一扫，便瞧见女人一截纤细白皙的小腿。

        他眼睛亮了亮，顺着方向看过去，没看清女人的相貌，只看见对方推开店门离去的背影。

        他眼中流露明显的欣赏，一早就看见美人，心情也好了起来，对店员说：“要一杯拿铁。”

        傅瑜演的时候，由于站位看不见陆景止的表演，不知道具体的情况。

        看导演喊卡的时候，跑到监视器看回放，才看清陆景止那段眼神处理。

        看剧本的时候，傅瑜就觉得前面这么多戏里，这个眼神的难度最大。它既要目的明确，让观众一眼就看出藏在那道眼神后的意图，体现时晓的食色本性，但又不能太下流，以免引人反感。

        陆景止演得就很好。

        傅瑜反复观看他那段表演，折服于他精湛演技的同时，忽然想到，他那一眼看的人其实正是自己，莫名生出几分不好意思，抬头看了陆景止一眼。

        陆景止竟恰好也低头看向她。

        两人的目光闪了闪，各自避让开来。

        那一刻，傅瑜心里升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唇角微微扬起，心情好像并不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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