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021

床头的糖罐，每天又有三三两两的薄荷糖投进去。

        陆景止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咬着傅瑜空出的白皙手指，侧脸看她单手盖回盖子的动作，表情似笑非笑的。

        傅瑜被他看得心虚，羞恼地问他：“你笑什么？”

        陆景止便故意敛了神色，摇头说没什么。

        傅瑜脸热得厉害，他不说，她多少也能猜到。自从被他猜到了用意，她就想把这个罐子给藏起来，但不管藏在哪儿，第二天晚上总会回到床头，哪怕是扔了，也被人给找回来。

        眼看着里头的薄荷糖颗粒越来越大，陆景止不止一次顶着她低声调侃：“这样子装满，算不算作弊？”

        傅瑜只能装作没听见，打定主意等这个罐子满了就丢了，丢得越远越好。

        眼看着糖罐被装到八九成的样子，电影拍摄也已经进行到后半段剧情。

        两位主角幸福恩爱了许久，眼看着就要开始谈婚论嫁，他们的感情却要再度经历磨难，铺垫了整部电影的危机爆发，剧情即将迎来转折。

        影片的气氛也从轻松愉悦转向沉闷压抑，演员的情绪也是如此。

        陈曦和时晓开始同居之后，电影的取景地就换了地方，拍摄主场设在时晓位于山上的豪华别墅。相关的演职人员也随之转移，不再住在c市市区的酒店，而是由剧组租赁了几间别墅安顿下来。

        陆景止和傅瑜两位主演照例住在同一栋楼的两个房间，随着剧情发生变化，两人戏外的相处和交流，也要做对应的调整。

        这天要拍摄的场景，是陈曦的生日聚会。

        时晓在自家别墅举办派对，邀请双方的亲友前来小聚。他们一起吹灭蛋糕蜡烛，随后，时晓带着陈曦来到院子里，在鲜花织就的花海中，拿出戒指单膝跪地，诚意求婚。

        在众人的哄闹和见证下，陈曦含着幸福的泪水，答应了他的求婚。

        镜头中，时晓将道具戒指，慢慢推进陈曦左手无名指，随后满脸幸福地，将未婚妻抱入怀中。

        随后，摄像机慢慢拉远，将这个画面，定格在一个唯美的远景。

        镜头看不见的角度，陆景止摸了摸傅瑜指间的钻戒，低声问她：“你喜欢什么款式的戒指？”

        傅瑜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这段时间，陆景止总是变着法子问类似的问题，比如她喜欢什么样的婚礼，想去哪儿去度蜜月，想在冬天还是夏天结婚等等，傅瑜但凡露出一丝丝犹豫，他就立刻改口：“我这不算是正式求婚，只是提前问问看，你不可以拒绝。”

        傅瑜就：……

        她可以不拒绝，也可以选择不回答。

        陆景止也仿佛真像他所说的那样，只是随便问问，没得到答复，也并不灰心。

        浪漫欢欣的情绪堆到极致，反转随即而来，生日派对进行大半，时晓的合伙人唐宇才匆匆赶到，勉强扯出些笑意对陈曦说了句生日快乐，便将时晓拉到角落，两人说起悄悄话来。

        没聊上几句，时晓脸上的笑意就消失了。

        唐宇带来一个坏消息，公司的贷款被卡，十几家银行拒绝了他们的申请。

        究其原因，此前时晓一直没下定决心出售公司，加上前来谈判收购的资方表现得盛气凌人，恼怒之下，他便跟对方撕破脸了。没想到这位投资人来头很大，不知做了什么手脚，竟私下联合所有银行叫停对他们公司的贷款。

        他们的实验室本就十分烧钱，一旦资金断裂，所有项目都将陷入停滞，前功尽弃，科研团队也面临解散，这对他们而言，几乎就是灭顶之灾。

        “他们到底想怎么样？”时晓愤怒低问。

        唐宇脸上也尽是愁容，无奈告知：“他们也是无利不起早，多半还是没放弃咱们项目的领先优势，那边已经放出话来，指定让你带着诚意过去谈。”

        时晓低声骂了句脏话。

        跟那帮吸血鬼能有什么好谈的？但凡双方能聊出一丁点儿共识，也不至于闹到今天这一步。

        陈曦一直留意他们的动静，见两人状态不太对，便想上前询问。匆忙赶过去时，却只见到时晓的背影。

        时晓并不想轻易认输，但亲自去公司了解了详细情况之后，却不得不承认，现在不是他能任性的时候。第二日，他还是调整心态去见了那名投资人，交谈的内容无人得知，只知道出来时，时晓的面色很差，从那之后就再没怎么回过家，一直待在实验室，亲自盯着项目进度。

        期间，陈曦也曾多次探望去，最初，时晓还会勉强抽出时间，陪她一起吃个便饭，神情总是心不在焉，之后，甚至连人都不露面，整日待在实验室闭门不出。

        陈曦能够理解他公司遇到难关，心情不好，但他这种拒绝沟通的态度，还是让她生出了隐隐的失望。

        为了保持两人低迷的情绪，傅瑜主动提出，私下减少见面。

        陆景止知道这是她拍戏的习惯，就算是他自己，也得维持着时晓那种表面冷漠私底下如无头苍蝇般焦躁的情绪。

        整个剧组的氛围也随之消沉下来。

        就在时晓夜以继日住在实验室希望加快进度的时候，公司却面临破产，团队散了时晓尚且能说服自己辛苦点，能者多劳、亲自顶上，但资金链断了，实验室的材料供应都无法保证，项目根本没办法继续。

        山穷水尽之际，向投资人低头，已经成了唯一的选择。

        这天，陈曦接到一间公司的订单，亲自去对方的办公区布置室内绿植，辛苦忙碌整个上午，准备去茶水间休息片刻，却偶然听见隔壁抽烟室两个男人的谈话。

        其中一人的声音很是熟悉，竟是多日未见的时晓。

        原来这名投资人看中时晓的才华，加上他女儿对时晓青眼有加，如果时晓坚持不肯出售公司，便答应用联姻的方式达成合作。时晓最初对这个提议嗤之以鼻，但事到如今，要么出卖自己多年研究的心血，要么出售自己的婚姻。

        投资人的建议，自然是希望他答应联姻。

        谈话间，他对自己的女儿各种夸奖，他女儿也在现场，听到父亲的安排也十分娇羞。时晓并未下定决心，却也没有开口否认。

        只是他们的对话，在陈曦听起来，便是默认联姻，他们甚至已经开始商议两人的婚宴要邀请哪些业内大拿了。

        时晓面无表情地听着这对父女畅谈婚事，不经意抬头，却忽然看见隔着一面玻璃墙神色复杂的陈曦，他震惊地想追过去解释，却被投资人父女留住了步伐。

        待他匆匆回到两人同居的家中，却发现属于陈曦的东西，都已经搬走了。

        陈曦其实误会了时晓，他并不打算联姻，这段时间的犹豫不决，是一直在思考，要不要出售公司。

        一旦卖出，便这么多年的心血，全部功亏一篑。但不卖的话，也是拖着整个公司一起死。

        拖延多日，他内心隐约已经做了选择。

        只是，不论是什么决定，他的前程都一片灰暗，看不到未来，这样的自己，又如何能给陈曦幸福呢？

        曾经的时晓不愿意背负责任，拒绝任何女人走进自己的世界。可当他面对陈曦一再让步，其实也在无形当中，一步一步把她和她的家人纳入了自己的未来。

        如今他已经失去了一切，陈曦带着误会离开，他竟然觉得，这样也好。

        至少不用让她看见自己的狼狈。

        时晓没有跟女友解释这一切，却终于下定决心告知投资人，自己要出售公司。

        因为之前的旧怨，和投资人父女对他“不识好歹”的气愤，时晓被排除在收购计划之外，公司的全部项目和科研团队都被接手，除了他本人。

        时晓得了一笔钱，另外找场地打算从头开始，令他没想到的是，原以为会去新公司担任高管的唐宇，也跟着他一起过来。

        在谈到投资人父女时，唐宇一脸不屑：“我们公司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怎么看最值钱的都是你，他们买走所有的一切，却非要把你排挤出来，这算不算买椟还珠、日行一善？”

        唐宇表示，他才没那么笨，所以把自己的股份也全都卖给那对父女了。

        他宁愿拿笔钱，投资老友东山再起。

        这对昔日的合伙人再度联手，从零开始，找场地买器材，重新组建团队，连高校里的陈晨也一道拉拢进来，很快组建了全新的科研项目小组。

        气氛萎靡了半个月的剧组，总算可以稍微抖一抖，拍摄比较愉悦的剧情了。

        这天晚上，陆景止再没能按捺住，来傅瑜房间找她聊天，聊着聊着，就不肯走了。

        “你再不搭理我，这糖罐杀青前可能就装不满了。”他指腹摩挲着糖罐的玻璃盖子。

        傅瑜真是怕了他这副蔫坏的样子，但最终也没把人赶走。一个屋檐下住着，两人明明已经开始交往了，却刻意保持距离这么久，她也有点受不了了。

        分手后的剧情就比较老套了，但耐不住观众稀罕，两名主演短暂解决了相思之苦，演起来也属得心应手。

        时晓的新项目，很快就获得了空前的进展，研究成果轰动一时，引来国内外媒体争相报道，新公司的名声、效益也因此水涨船高，迈向了新一层高度。

        电视上、手机里，到处都是时晓的新闻，陈曦想不知道也难。

        她知道自己其实很为他的成就开心，可当时晓策划出一场亲友聚会，想在所有人面前向她求原谅兼第二次求婚时，她却含泪拒绝了。

        陈曦其实很早就听说，他其实并未与旁人联姻，但时晓在遇到问题并不打算与她共同面对，而选择一个人逃避的态度，还是让她觉得，两人之间始终缺少信任和沟通。

        还是第一次争执的街头，还是陈曦转身离去，这一次，时晓的眼中，增添了许多与爱人错失的痛苦。

        电影的最后一场戏，安排在c市隔壁的w市。

        提前杀青的演员们已经离组，剩余的演职人员一同搭乘大巴车，连夜前往w市落脚。

        大巴车在高速公路平稳行使，傅瑜坐在最后一排，压着帽子直打瞌睡，不知不觉靠在陆景止的肩膀上睡着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其他人早都下车了，只有她和陆景止两个还在。

        她掩口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睡眼惺忪地问道：“怎么不早点儿喊醒我？”

        陆景止支着脑袋侧脸看她，眼神温柔：“看你睡得香。”

        傅瑜却从他语气中嗅出一丝危险，心中警铃大作，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匆忙起身，说：“我醒了，现在赶快下车吧。”

        话音未落，便被扯了一下，整个人落入了宽厚暖热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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