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谢振武那天在公社说，四天以后，要是没人想出解决肥料的法子的话，这个工农兵学生名额就要抽签了。

        村里符合条件的男男女女多少也得有个百八十个，就一个名额，等着抽签的话，这抽到的几率可小了去了。

        所以这两天，村里到处都是摇头晃脑想法子的人，几个人凑在一起再不是说东家长李家短，嘀嘀咕咕都是在刺探别有没有什么好法子。

        隔壁村那个就是个例子，混得多好啊，这两天有人特地又去打听过，他不仅自己扎根在城里，现在还在筹备着把一家子都接到城里去呢。

        现在村里人都认定了，只要拿到这个名额，就能变成城里人。

        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因为这个，村里人干活都不如从前有效率，经常有人干着干着就发起呆，水渠也挖得坑坑洼洼，不如之前流畅平整。

        好在最近水渠工程已经接近收尾，后面公社里的安排就是买肥施肥，虽然大家干活有些恍惚，影响也没那么大。

        晚上，谢家人围在一起吃饭。

        王杏芳看谢振武这两天愁眉苦脸的，脸上又多出几条褶子，把家里藏着的高粱酒拿出来，问：“还没人想出主意啊？”

        谢振武闷了一口酒，没有回答。

        大哥谢正军拿着酒瓶给谢振武续满，回答道：“难啊，钱不够什么都办不了。”抿了一口酒，叹口气说，“这两天我跟华子都快想破脑袋了，也没想出法子。”

        谢正华在边上，听到他们的对话也很泄气，这名额实在诱人，可惜他实在没办法解决肥料这事情。

        谢娇娇对这个工农兵名额完全不放在心上，看两个哥哥愁眉苦恼地，提醒他们：“过两天还能抽签呢，说不定你们哪个人运气好，能抽中。”

        “切，哪有这种好事。”谢正华也不是没想过抽签，可是这两天他想不出办法，闲着没事大概数了下村里符合要求的人，竟然有一百五十多口人，靠抽签，机会实在太渺茫。

        “哥，你放心，我到时候肯定不参加抽签的，增加你的中签几率，我好吧？”谢娇娇玩着手里的筷子，轻快地说。

        “娇娇啊，你为什么不想参加啊？你从前不最向往城里的生活吗？”王杏芳觉得奇怪。

        “现在不啦，我这么爱爹娘，舍不得离你们那么远啊，以前我都是随便说说的。”

        谢正军听谢娇娇这么说，握着手里的酒杯，看着刘英，坚定地说：“我到时候也不参加，英子现在这情况，我也走不远。”

        王杏芳听完沉默了一小会儿，说：“你们不参加也好，留华子一个人去抽签，咱家中奖的可能也低些，省得到时候真抽到咱家，被人说你爹徇私，那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明明是再公平不过的抽签，当满足不了大多数人利益的时候，就会有流言出现。谢振武是队长，他们一家人还是低调些好，不求大富大贵，但求平淡安稳。

        见气氛有些低沉，谢娇娇打趣着说：“娘，你今年不是正好45岁，你去抽签，抽中你，肯定没人敢瞎胡说。”

        “去去去，还敢调笑你老娘，赶紧吃饭。”

        两天后，依旧没人能想出好法子，谢振武只好召集全村来大槐树下，见证所有符合年纪的人抽签。

        谢正华把村里符合年龄要求的人数了一遍，是一百五十多口没错，可是其中有好些跟王杏芳一样，三四十几岁的中年男女，他们都拖家带口的，这名额给他们，不算太好。

        他们大多想着要为家里的儿子谋前程，而且还有些重男轻女的，压着不让家里的女孩儿参加抽签，生怕抢了儿子的名额。

        最后来抽签的不过三十个人作业，其中大半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一些三十几岁的男人，和零星的几个年轻小姑娘。

        赵卫城也没参加抽签。

        谢娇娇只在第一天的时候跟他聊过不想要这个名额的事情，没提过抽签时怎么办，看赵卫城竟然和她这么默契，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莫名有些骄傲，跟王杏芳说了一声后，穿过熙攘的人群，走到他身边。

        抽签的内容是老太爷定的，老太爷德高望重，村里人都信服他。

        谢振武清点了一下人头，一共是38个人参加抽签，老太爷当众撕下三张纸，分成大小一样的38个小方形，在其中一张纸上写下“工农兵”三个字，当着大家的面，将38个小纸一一揉成纸团，全部放进一个大圆筛子里，扯了一张花布盖住筛子，遮住所有的小纸团。

        “来，你们排好队伍，一个个单独走上前，把手伸进去抽个纸团出来，当着大家的面展开，抽中有字的那个，我们公社就把他推荐上去。”

        说起来大家抽签的概率看着都差不多，但是一个个抽，排在前面的人早早地把带着字的纸团抽走的话，排在后面的人就亏大了。

        参加抽签的，都是特别想得到这个名额的，后面的挤破头要往前面排，前面早就占了位置的根本不想让，差点动手打起来，场面一度混乱。

        王延年和许雪也在队列当中，他们读过许多年的书，比村里的人更懂概率，回城的机会很珍贵，他们不敢赌，也在拼命地往前挤。

        王延年身板单薄，争不过其他人，刚上前就被挤到一旁，许雪也被撞倒在旁边。

        许雪不甘心，抬头看站在比较靠前的人里，有个前段时间一直在她面前献殷勤的李大牛，不假思索地走到李大牛身边，梨花带雨地喊他的名字。

        李大牛真就喜欢许知青这张脸，还有她柔柔弱弱，时刻需要人保护的样子，现在她像朵在寒风中摇曳的小白花，仿佛下一阵风吹来，就能把她的花瓣全部打散。李大牛心疼得紧，赶紧让出身前的位置，还四处张望着保护她不被人撞到。

        “大牛，你真是我的好朋友。可是阿年不在，我心里害怕，能不能……”许雪继续眨这泪眼，可怜巴巴地说。

        李大牛没办法，只能一把拎起王延年的胳膊，连拖带拽地把他拉过来。

        唐茹茹也在抽签的队伍里，看李大牛小心翼翼地保护许雪，心里气不打一处来。

        怪不得许雪不把王延年和谢娇娇的奸情当回事，她早该想到的，从前许雪天天靠村里汉子帮她干活，能是什么好人吗？现在当着王延年的面儿，她都敢勾搭李大牛，他们城里人都不是好东西，是她瞎了眼，信错了人。

        王延年害他干了一整晚活，被全村人笑话；许雪又不知检点，搔首弄姿靠李大牛保护。

        周围乱糟糟的，唐茹茹被挤得烦躁不堪，又想起之前的仇怨，怒气冲冲地挤到许雪旁边，趁乱一脚踹开许雪和王延年。

        他们没注意到唐茹茹，狼狈地摔倒在地上，惊讶地盯着她看。

        李大牛其实注意到唐茹茹过来了，想着她一个女孩，跟大伙儿挤不容易，来他这边插队就算了吧，哪里想到她来就是两脚，直接把两个知青同志挤开了，他都没来得及反应。

        “好了好了，不要挤了！”老太爷对他们很失望，实在看不下去，喝止住他们。

        “既然你们都想第一个抽，那围就过来。”回头嘱咐谢振武，“小武，你去再拿个盆来，记得带个能盖住盆的东西。”

        谢振武大概猜到老爷子要做什么，快步走进放工具的地方，拿着一个大木盆递过去。

        老太爷掀开之前盖在圆筛子上的花布，把圆筛里面的纸团分出一半放进谢振武刚刚拿来的木盆里，又一一把它们盖住，恨铁不成钢地说：“你们也看见了，都在这里了，是盆还是筛子，你们自己选好，一起把手放盆里，一起抽，总满意了吧。”

        这群人看着木盆和筛子，左右摇摆，半天下不了决定。

        老太爷坐在一边，闷闷地抽着旱烟，看着他们没志气的样子，恨不得上去拿烟杆子敲破他们的头。

        “快选！我数十个数，再不选好，我当他弃权了！”

        刚刚还摇摆不定的人立马选好位置，把手放进去。可惜他们犹豫太久，来晚了，那些早早决定好的人，手中早就攥紧了选好的纸团。

        不由地拍头懊恼，留给他们的选择不多了，胡乱伸手在里面找剩下来的纸团。

        “好，现在一起把纸拿出来，展开给大家看看，谁的上面有字！”

        谢娇娇看了场热闹，刚刚大家争抢位置的样子，比得上她从前看的电视剧里面的大场面了，现在对这个名额的最后归属好奇极了。

        前面人头攒动，她得踮起脚，才能勉强看见那群人手里的字条。

        赵卫城看她一脸期待的样子，俯身在她耳边问：“这几天胳膊还酸吗？”

        谢娇娇不明所以，盯着前面随口回答道：“不疼啦。”

        赵卫城见她的全在那群抽签的人身上，只得在她身前蹲下，示意她上来。

        谢娇娇这才明白他刚刚问那话是什么意思，毫不扭捏地爬上他的背，“木马”一声，在他耳边留下湿润的痕迹，贴心地奖励赵卫城的体贴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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