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孩儿她娘，胖丫怎么样了？”一道粗粝的男声压低嗓子说道，似乎生怕吵醒床上的人。

        “烧退下去了，按说该醒了啊。”温柔的女声回应。

        王大壮搓搓手，小心碰了碰闺女的额头，“你把我那烟锅子明儿拿集上卖了，后天我再带丫头去镇上卫生院跑一趟。”

        家里钱不是很够，去年收成不好。

        “不要。”胖丫听到烟锅子仨字立刻从昏迷中起身，吓了王大壮夫妇一跳。

        “丫儿，醒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李秀禾没听清闺女喊的啥，看胖丫醒来，立马上前高兴的搂住她。

        王大壮也一脸激动的注视着闺女，总算醒了。

        看着眼前身体尚且健壮精神依然抖擞的爹娘，胖丫扑到他们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呜呜，她总算穿回来了。

        夫妻俩一脸紧张的看着闺女，这是咋了。

        他们不知眼前的闺女芯里早换了个人，换的倒也不是别人，还是他们的女儿王胖丫。

        确切的说应该是多少年后的王胖丫。

        胖丫年少刁蛮任性，快婚嫁的年龄被发现与男人厮混，事情暴露后男人却不肯娶她。经此事胖丫名声彻底败光不说，还连累爹娘没脸。

        最后小姑独处，终生未嫁。

        困守老宅半生，年迈时生了场病才知自己是一本年代文里的极品小姑，而女主是她的大侄女王秀梅。

        那时她才知原来她有后来的遭遇，都是拜侄女所赐。

        在这本书里，她们王家一家子似乎都不是东西，一直欺压羞辱老实巴交的大房，惨遭浴血重生的大侄女打脸。

        王家人后来死的死，逃的逃。

        知道剧情后，胖丫在佛祖面前跪了十年，才祈求到再来一次的机会。她穿回了这本年代文里，准备拯救过去的自己，拯救爹娘，拯救家人。

        于别人来说，这不过是一本闲极无聊时打发时间的书。于她来说，却是再真实不过的人生。

        她穿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要保住她爹的烟锅子。

        “爹，不许你卖烟锅子，你明明说要给人家做嫁妆的嘛。”胖丫抱着她爹的胳膊摇晃。

        她是爹娘的老来女。

        王大壮夫妇在生了仨儿子后，又好多年才得了这么个宝贝疙瘩，疼的不得了。

        要星星不给月亮。

        望着抱着他撒娇的大闺女，王大壮只会傻笑，一个劲儿说好。

        本就是想卖了烟锅子凑钱带闺女去看病，她如今醒来了，自然用不着了。

        “我不信嘛，除非你把它拿来给我。”胖丫不依。

        李秀禾好笑的点点闺女额头，“一个烟锅子，你紧张它干什么，你还想学你爹抽烟不成？看娘揍你。”

        揍是不可能揍的，连高声呵斥都舍不得。

        李秀禾看了眼丈夫。

        王大壮不等媳妇儿开口，麻溜的回了他们房间。不一会儿他便将东西拿了来，递给闺女。

        胖丫拿到手里，稀罕的左看右看。

        啧啧，按照原本的剧情，这烟锅子最后落在了她侄女王秀梅手里。

        就是靠着它，王秀梅才能赚到第一桶金，用这笔钱开砖窑，发家致富走上人生巅峰。哼，如今烟锅子到了她这儿，看王秀梅还如何仗着经济优势打脸家人。

        ~

        堂屋里，王家人聚在一起吃饭。王大壮生了仨儿子，儿子们又给他们夫妻俩生了四个大孙子，五个大孙女。

        如今连最小的孙女都七岁了。

        按当地习俗，父母在不分家。

        不过身为一家之主的王大壮不是那迂腐的，晓得树大分枝人大分家的道理。

        老搅和在一起，早晚出事。

        那二三十亩地还是放在一起耕种，但农闲时三个儿子挣的钱都归他们各房所有。

        卖粮的钱每个房头也一份。

        家里的房子也分好了。

        他们夫妻俩带着闺女住上房东边三间，西边两间正好睡下王家的四个孙子。

        孙女则跟着他们爹娘住两旁的厢房。

        除了地一起种，饭一起吃，王家跟分家了也没啥区别。要不是怕别人说儿子的闲话，指责他们不孝顺，王大壮倒更想把这家彻底分了。

        不图别的，图个清静。

        他家胖丫柔柔弱弱，他有心多疼她几分，就怕不小心疼过了头，造成家里大人孩子的不满。

        岂不知，就算王大壮夫妇再克制，也早已引起有心人的不忿。

        都是王家人，凭啥她王胖丫就高人一头。吃最好的，干最少的，住最好的，脾气又刁蛮，性子又古怪。

        真把自己当千金大小姐了？

        有那命？哼。

        饭桌上，李秀禾在给大家盛饭。

        去年大旱，地里粮食减产。大半年过去，到这青黄不接的五六月，仓库的粮食已所剩无几。

        不过新麦子再有一个月就到家，忍过这段时间便是。

        李秀禾先是递给自己老伴两个窝窝头，仨儿子也是一人俩。三个儿媳一人一个，四个孙子同样。

        轮到孙女时只有半个，包括胖丫在内。

        不过她怕闺女吃不饱，不动声色的把她自己的和闺女的调了个。

        胖丫碗里还有一个煮熟的鸡蛋。

        但胖丫并不急着吃。

        她悄悄的观察着坐在她对面的侄女王秀梅的神色。果然被她捕捉到她眼中闪过的一抹愤恨之色。

        恨什么呢。

        恨她娘分配不公，恨她娘重男轻女？就像她后来当着村里所有人的面指责的一样？

        她爹娘被孙女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痛斥他们两老如何对大房不公，数落他们重男轻女，斥责他们不把孙女当人看。

        爹娘百口莫辩，又受不了村里人的指指点点和异样的眼光，生了场大病，身体彻底垮了。

        没过多久，两老便郁郁而终。

        可是她爹娘真是那样的人？

        王秀梅难道不知，吃完这顿饭，家里所有的男丁便要开始下地割麦子。

        当这活是容易的？

        要弯着腰撅着腚，顶着六月的大太阳，一镰刀一镰刀的把麦子割下来捆成卷，拉到地头。

        再用小推车从地里推到打谷场。

        牛他们家当然是有的，可是家里地多，全指望着这一头慢悠悠的老黄牛，得拉到猴年马月。

        不要以为麦子拉到打谷场就完事，接下来还要用石碾子一点点碾成粒，晒上三天三夜，最后装袋。

        部分拉回家，部分送去公社交公粮。

        一整个麦季下来，再壮的男人也得瘦上十斤。

        所以不只王家，这上河沟的哪家哪户，这个时候粮食不是紧着家里的壮劳力吃？

        收麦的季节，女人也不轻松，但最累最重的活还是要指着男人来干。

        一个袋子百十来斤，哪里是那么好抗得起来的。

        也不要小看王家这几个没成年的孙子，年纪大点的两人搬一袋。

        年纪小的帮着将袋子从地上托起送到他们父亲肩膀上。

        没一个轻松的。

        家里的女孩们呢，这段时间只需要帮着做做饭，送送水，洗洗衣服，喂喂猪。

        当然这活也不容易，但比起男人们要抗的麻袋来，又简单多了。

        但在她侄女眼里，吃食上没有平均分配，竟成了不可饶恕的事儿。是她爹娘重男轻女，是王家人欺负大房没有儿子。

        是的，她大哥这一房头，只生了包括王秀梅在内的仨闺女。

        但她爹娘什么时候怠慢过他们一分。甚至爹娘不分家的原因之一也是怕分家后，他们这房被人欺负。

        在农村没有儿子，是要被人闲话的，是要被笑话将来绝户的。

        胖丫不认为这种思想是对的，但这种现象却普遍存在，她无能为力。她爹娘也真的不是那重男轻女的，不然她也不会最受宠。

        但农忙时节，家里没个男人，指望麦子自己飞到仓房里？不让他们吃饱，哪里有力气干活。

        她不知在哪本书上看过这样一句话，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眼下的这种劳作方式，让她娘只能在粮食紧缺的时候，先紧着家里最重要的几个劳动力。

        但该让孙女上的学，读的书，她娘什么时候拦着过？逢年过节，家里钱不够，新衣裳也是先紧着女孩们来。

        怕大房多心，她爹娘也时时叮嘱下边两个弟弟一定要敬重哥哥。

        这些秀梅是眼瞎都看不到么？

        胖丫看着碗里的鸡蛋，想着书中爹娘的下场，心里很不是滋味，一口都吃不下。

        此时一道糯糯的声音响起。

        “小姑，那鸡蛋你要不爱吃，能让我尝一口吗？”七岁的王秀竹满脸期待的看着她。

        桌上的人都停下了筷子，不约而同的看向胖丫。

        都说不患寡而患不均，王秀竹这话一出，不说大房的人怎么想，连二房三房的媳妇儿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

        自家闺女只能分半个窝窝头罢了，小姑子不但自己能分一整个，还有个鸡蛋吃。

        搁哪个爹娘身上受得了。

        胖丫也不急着说话，她似是无意的扫了王秀梅一眼。她可不认为这一出是王秀竹一个七岁的孩子能想出来的。

        挑衅来了啊！哼，当她会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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