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男轻女何时休

江城春月，微风习习。我照例早起，轻手轻脚进厨房。

        婆婆习惯吃面，唐明哲只吃粥，小远吵着要汉堡。我像个千手观音，一样也不能怠慢。

        因为用婆婆的话说——我们明哲养着你呢，做点饭有什么好抱怨的？

        “妈妈，妈妈……”一只胖胖的小手拉住了我的围裙。

        我低下头，迎上女儿朦胧的睡眼。

        “心心，天还没亮，进去再睡一会儿好不好？”

        “妈妈辛苦，心心帮妈妈做饭。”

        我蹲下身，用不油腻的手背蹭蹭她的小脸蛋：“妈妈不辛苦，心心快进去，别烫到。”

        “那我先去洗脸，尿尿。等会儿奶奶和弟弟就起床啦！”

        女儿趿拉着小拖鞋走开了，背影一摇一摆，帧帧戳我的心。

        四周岁不到，本是该被家人哄着娇着的年纪。如今早早塑成了懂事又乖巧的心性——而我这个当妈的，心里岂止一百个对不起？

        六点一刻，我把饭菜端上桌。

        儿子小远一早就喊着要吃巧克力，我不同意，于是婆婆被吵出来了。

        “他要什么就给一口嘛，到底不是自己生的，狠得下心计较呢！来，奶奶给——”

        说着，婆婆抓起电视柜下面的那块卡通包装的瑞士莲三角，咔嚓一声掰去半截。

        “妈妈……”心心勾了勾我的小拇指，眼圈一下就红了。

        我这才想起来，这块巧克力是心心昨天在幼儿园讲故事比赛里得的奖品。

        “妈，”我好声好气地劝婆婆，“这是心心的奖品，还是还给她吧。小远要想吃，我白天再给他买。”

        “买？说得轻巧。我们明哲一天辛辛苦苦的，钱都是大水潮来的啊？小远是弟弟，做姐姐的谦让一下能怎么着？一点不懂事！”

        婆婆白眼一翻，护着她的大孙子在怀，明显没有相让的意思。

        我眼看着那边小远咬得咔哧咔哧的，这边心心眼泪啪啦啪啦的。心里那个滋味，真是难过得紧。

        但没想到我婆婆得了上风还不罢休。一瞧心心在哭，她顿时扭曲了一脸的厌恶，指着孩子就数落：“哭什么哭！赔钱货一个。胖的跟猪猡似的还吃巧克力？将来嫁不出去，等着烂在家里么！”

        “妈！你怎么能这么说话！”我当时就恼了，上前怒瞪了婆婆一眼，赶紧搂着抽哒哒的女儿柔声安慰。

        四岁的女孩已经有了基本的自尊心和羞荣感。比起一块巧克力的得失，婆婆的恶语相向分明更有伤害力。

        然而心心哭得更厉害了，嘟着小嘴可怜兮兮地说：“奶奶，心心不胖的……老师都说了，心心最苗条，能演艾丽公主……呜呜呜，心心不胖……”

        “嘿你个死丫头！还敢顶嘴是不是！”婆婆袖子一撩，上手就去拽心心的胳膊。婆婆虽然不到一米六，但又胖又壮。这要是真给她扯过去，心心不骨折也得脱臼！

        眼看着女儿就要吃大亏，我岂能再容忍？

        “妈你干什么！放手，你不能拽她！”

        我护女心切，战斗力全开。最后虽然抢下了心心，但整个人也被婆婆如陀螺似的推出去——

        惯性较力，我实在收不住脚步。就这样一不小心碰到了身后正啃巧克力的小远。

        孩子小手一脱，糖果飞了出去，于是立马开启震天雷的模式。

        哇一声，小远蹲坐在地，连嚎带踹——

        “臭妈妈！坏妈妈！妈妈打我！呜呜呜！”

        “你！你敢打我孙子！你反了天了啊！”眼看宝贝孙子吃了亏，婆婆眼睛都要凸红了！她双手叉腰，势如金刚。满脸的褶子就像蒸过头的包子一样，全绽开了！

        “敢打我孙子！让你打我孙子！”

        只见她上手一把薅住我头发，钻心的疼痛沿着我头皮炸遍全身！

        我低着头，奋力扳她的手。她是长辈，我再怎么也不能跟她动手。但从小到大没有受过一丁点肢体侵犯的我，这一刻真的萌生了一丝想要不顾一切跟她扭打的冲动！

        整整两年了，我在地狱一样的家庭里锤炼。

        一切，都只因为这个叫小远的男孩的到来——

        “吵什么吵！一大早的，还有完没完了！”唐明哲从客房里出来，顶着深厚的黑眼圈和一头乱蓬蓬的鸟巢。

        “我凌晨三点才下的手术台，这刚合上眼，你们能不能安静一会儿！”

        我丈夫唐明哲是江城医院的心外科主任，平日里忙得黑白颠倒。有时候回来太晚，怕吵了我和孩子，就一个人到客房睡了。

        这会儿他被外面的冲突炸了出来，二话不说冲上前扭开了婆婆的手：“妈你干什么！有话好好说，放开恩柔！”

        “好好说？你不看看你的好老婆，差点打死我们小远！我在这儿她都敢这么嚣张，我要是不在，那不得扒了孩子的皮啊！都说后妈的心如蛇蝎，我算是亲眼见着了！”

        我挣开头发，羞愤的泪水遍布容颜。唐明哲过来拍我的肩，我恨恨抖开。抱起女儿，我扭身就回了卧室。

        门外传来我婆婆骂骂咧咧的絮叨，就像永无止境的诅咒。

        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十分钟后，唐明哲进来了。我别过脸，冲墙不去看他。心心坐在我腿上，怯怯叫了声爸爸。

        “心心乖，爸爸帮你热了牛奶。先出去吃掉好不好？”唐明哲蹲下身来，贴了贴女儿的脸颊。

        “可是奶奶好凶，妈妈都哭了……”

        “奶奶带弟弟出去了。心心不怕，自己吃完饭去洗手间拉臭臭，让爸爸来哄妈妈。”就这样，唐明哲把乖巧的女儿送出房门，又从身后过来抱住了我

        “恩柔，让你受委屈了。”他的声音低沉磁性，疼惜流露。

        我的泪水再次夺眶，满腹辛酸无力压制——

        “我是第一天受这个委屈么！从小到大，连我爸妈都没动过我一根手指头！”

        “我明白我明白，”唐明哲哄着我，“是我妈不对，她宠小远宠得太过分。就连我骂孩子一句，她都恨不能大耳刮子扇我呢。恩柔，下不为例好么？等她回来，我再说说她。”

        “说说她？她是你妈，你说得过她么！”提到这个我可就更来火了，“明哲，我真想不明白，心心是我们的亲生女儿，是她的亲孙女。再怎么重男轻女，那也比外面抱回来的强吧！你妈到底是怎么想的？她到底要把这个家怎么样啊！”

        唐明哲叹了口气道：“恩柔，你也知道我家就我一个独生子，爸又走的早。你权当我妈是个病人，精神控偏爱狂行不？她爱疼小远，就由着她疼两年算了。等转了年上幼儿园，家里也就清净了是不是？”

        “我怕我再这样下去，我先成了病人，疯病！”我咬牙切齿。

        “不怕，老公是医生，怎么都治得好你。”唐明哲拥着我的肩，吻着我的额头。

        “哈哈，爸爸亲妈妈，羞羞！”心心上完厕所，小幽灵一样钻了出来，“可是为什么不亲妈妈嘴嘴呢，爸爸应该像上次亲——”

        “小东西，屁股擦干净了没啊？”唐明哲凶着脸嗔女儿，上去捉住她的腰，将心心逗得哈哈笑。

        一早上鸡飞狗跳，难能几声欢笑。看着丈夫和女儿嬉戏的身影，我终于吐出胸中的一口雾霾。

        要不是为了我深爱的丈夫唐明哲，这样的生活，我一天也忍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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