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她爱的究竟是谁

“圆子还好么？”

        “恩，”我点点头，我说我刚才跟裴伯打过电话了，今晚我让心心和圆子都留在那，李嫂会照看的。

        从医院回来的路上，裴之鉴一言不发。他没有等陆阡陌的手术是否宣布成功，也没有亲眼去看一看那位‘志愿者’。

        我想，我和他一样。有些话题，注定了禁忌。

        “你……不会告诉陆阡陌对么？”我问一句，稍稍敞开呼吸。

        “永远不会。”他依然没有表情，但口吻如是坚定。

        我庆幸，在经历这么多匪夷所思的痛苦之后，我与裴之鉴之间还能达成这么坚定的默契。

        我笑了笑：“你看，你们两个一碰面就水火不容的，其实你心里……比谁都疼惜他这个弟弟。”

        当天晚上，裴之鉴跟我回了城郊的小公寓。

        我知道，他注定不愿去面对那空荡荡的别墅里，到处都挥散不去的影子。

        我像个优雅的女主人一样，跪在廉价的地毯上，埋头收拾那些旧照片。

        “这是你小时候？”

        “恩，这是我爸爸和妈妈。”

        “你跟你爸爸长得像一些。”

        “是么？可我觉得我妈妈更漂亮，人家都说我爸配不上妈。”

        “我明天就准备……”裴之鉴没有洗澡，也没有换衣。从过来那时就坐在沙发上，手插在口袋里，攥着那枚紧紧的U盘。

        我仰头看了看墙壁上挂着的电视，指了下：“那个可以播放……你看看吧。”

        U盘里存档的证据，我不知道是林峥凌还是孙沁最后站位的决定。但我知道，这个力度足以把一切阴谋铲平，把一切毒瘤拔出。

        包括贺之航与孙鹤翔，沈万年的那些勾当交易，包括他对我二叔的威胁，对江城医院和云氏集团的私下控制。

        我问裴之鉴，你真的有把握仅仅靠一个云娜，就能让林峥凌屈服么？

        这些东西送出去，云氏是逃不开干系的。

        “没把握，”裴之鉴顿了下，诚恳地摇头，“我只是习惯了这种反其道的方式。我以为人在最重要的东西面前，都有软肋。”

        我呵呵道：“可惜林峥凌是只咬手的狐狸，要他就范，他恨不能舍了一身华丽的皮毛也要抓你几道狠的。”

        裴之鉴没说话，只是微微快进了遥控器。

        画面吱吱啦啦的，出现了孙沁的脸。

        很显然，她把自己录播的这段自白剪进了画面里。

        她穿着白色的衣裙，头发像照片里那样优雅地披散着。她的脸平淡无奇，她的眼睛却十分温柔。

        【之鉴，恩柔：谢谢你们能看到最后。也谢谢你们答应我，替我向阡陌隐瞒到最后。

        如果让我回想起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我大概永远不后悔的，一是十七岁那年毅然跨上的机车。二十带着圆子，走进你与恩柔，与桐桐和心心的生活。

        我这一生，爱过恨过的都不后悔。做过错过的也无论是非。我自认为是个足够耐心的爱人，足够坚强的母亲，仅仅这两个极端的情感依托，就已经能够放大到泯灭法律与道德。

        所以我承认，我做过很多伤害过你们的事。至此，无论缘由，请接受我诚挚的歉意。

        之鉴，你的生母害了我，养母却救了我。在这诡异的缘分之下，我从没真心想要报复过你。可是为了圆子，我只有被利用这一条路可行。

        说实话，你跟贺之航真的很像。在一切情感面前，都没有你们要赢的决心来的重要。

        复仇只是你们彼此对立的招幌，其实你们都只想证明，自己才是最强大的。不是么？包括当年对我……的追求和保护。之鉴，也许你根本就没有弄明白，真正的爱情是什么样子的。

        直到我亲眼见到纪恩柔……

        好了，就说这些了。请告诉圆子，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虽然很爱她，但曾经做错的事，总要有人去承担……永别，不见。】

        像一场沉重电影的告别仪式，我下意识地擦了擦眼角的湿润。偷偷去看裴之鉴的时候，他沉默的样子像一尊思考人生的雕塑。

        我坐过去一点点，轻碰他的肩。此时所有的安慰都多余，但我不得不说几句话：“我想……孙沁临走，跟你说了这么多话。也许……在她心里，你的位置一直是留有……”

        “我不会因此而高兴。”裴之鉴低吟一声，“她整个过程都没有提及陆阡陌，却……把心脏留给了他。”

        捏着手里那份蹂躏到不像样子的志愿者捐赠书，裴之鉴端详在昏暗的灯光下。

        最后燃了打火机，一点点化为灰烬。

        孙沁是自杀的，临终前打了救助电话。在贺之航下手之前，她先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并把一颗完整的心脏留了下来。

        我记得她曾经说过，哪怕圆子的病能撑到十岁，她愿意捐献自己的心脏来救女儿。因为成人和孩子的器官匹配在医学上有很多复杂和排异的难度。

        他们这‘一家三口’，都是同血型。

        从孙沁到苏冉，也许她从未有一天停止过对陆阡陌的爱。

        但是不依赖，不原谅，是一个女人在爱过后能留给自己最后的尊严。

        我想，这一次无论是我还是裴之鉴，都会誓死保守这个秘密。

        为孙沁，也为爱之伟大和良心。

        “总有些人，明明吊儿郎当，却一直走狗屎运……”裴之鉴僵了僵脸色，背对我站在阳台上袅袅点了烟。

        那一刻我才真实地感觉到，他的背影始终寂寞着。

        ***

        “我怎么感觉好像做了一场很长很诡异的梦？”

        陆阡陌的病房里，我眼看着这个不靠谱的男人醒成一朵不入流的奇葩。

        他的眼神依然狡黠美丽，却仿佛少了好多愤世嫉俗的戾气。

        我想，会不会是因为孙沁的心脏太温柔，足以融化这世上任何一类傻逼。

        “叔叔你怎么也生病了？妈妈那天还说——”

        圆子像小鸟一样扑上去，我吓得赶紧把孩子抱住。

        “圆子乖，陆叔叔伤口还痛着，别碰到他。”

        “哪有那么脆弱啊？”陆阡陌看着胸口的绷带，稍微有点惊讶，“我怎么了？我不记得我有去打过架啊。”

        “你……”沈曼青坐在床头，眼睛始终红红的，“你去找洪夫人的时候摔倒了，胸口被玻璃瓶扎伤了……”

        这是我教她的话，我告诉她陆阡陌是个很好强的人，他一定不希望自己浑身上下的零件都被换差不多了。

        所以这么烂的理由和借口，也就只有沈曼青这么傻的姑娘才相信呢。

        “我有这么挫蛋么？”还好陆阡陌的智商比沈曼青高不是一个段数。

        “阡陌……我真的没想到你还会去救我。”沈曼青嘴巴一瘪，整个人扑上去哭得像个傻逼，“我承认我恨你那样对付我爸，可是我爸做那些事……我知道早晚都……我没有跟洪爷在一起，是他想要利用我对付你的。你忘了你以前给他兄弟卸了一条大腿的？”

        “大闸蟹吃多了，忘了都卸过谁的腿儿了。”陆阡陌茫然摇摇头，抬手轻抚沈曼青的脸颊，“所以，你跟洪爷……”

        “没有的事，我一直躲着他。可是他的老婆还是怀疑我跟他……所以那天……”

        “那我岂不是白挨一玻璃？”陆阡陌表示很委屈。

        我轻轻放开圆子的手，将他们三个人留在病房，试图发展一种更微妙的气氛。

        死去的人带着功成名就消失匿迹，而活着的人，总要以另外的一种方式继续生存下去。

        下楼的时候，我在休息间那找到了裴之鉴。

        他用一只纸箱子整理了很多东西，似乎在跟唐明哲说些什么。

        “这些是李主任留下的，从专业角度来说，他曾表示过你唐医生的的确确是江城数一数二的心外科大夫。我想，这些东西留在你这儿，应该比烧了有价值。另外，我弟弟的手术，很感谢你……”

        我走上去，气氛一度尴尬停滞。离去时，我从门厅的倒映镜子里，看到唐明哲久久没有释怀离去。

        “裴之鉴，我们接下来……去哪？”

        “警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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