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柴二小姐，天煞孤星

府内雕梁画栋，院落林立，墙外环绕抄手游廊，假山怪石，花木林立，不知走了几进院落，她渐渐迷失了来时的方位，不知身处何处。

        隐约听到有人交谈，沈之琳循着声音摸了过去。

        “大哥，你回来了，我要的宠物你给我带来没有？”

        一少女坐在秋千上，身着浅粉衣衫，十四五岁的样子，清秀玲珑。她晃荡着秋千，不时从旁边婢女手上接过糕点，一块一块掰碎了扔到空地上，招来一群鸟雀，争相竞食。

        “带来了，今日碰巧在西市遇见只狐狸，看起来很有灵性，特意给你买回来了。”一个身着锦衣少年从身旁仆人手中接过狐狸，抱到少女面前，“你看，喜欢吗？”

        沈之琳定睛一看，那只狐狸正是菲尔，少年身旁的仆人正是今日从她手中强买菲尔的仆人。

        少女伸手摸了摸菲尔，把菲尔抱在怀中，才过一会儿便觉得无趣，“我看也没什么可爱的，这狐狸肥硕，不如炖了吃了吧。”

        菲尔呲牙，给了她一爪子，从她怀中挣脱开，跳到了地上。

        少女看着手上的血痕，面目狰狞，“这只畜牲竟敢抓我，快抓住它，我今晚就要吃狐狸肉！”

        在场的小厮丫鬟纷纷扑过去逮狐狸，菲尔纵身一跃，往后院跑去了，众人追过去，却没了狐狸的踪影，空着手回到了少女面前，惶惶请罪。

        “废物！”少女还要发作，却听少年道，“算了，这只狐狸通人性，听到你要吃它，不跑才怪。你不喜欢它，放跑便是，我买来又不是给你吃的！”

        “大哥，我”

        少年甩甩袖子，带着小厮离开了。

        沈之琳藏身乔木树冠上，将刚刚那一幕尽收眼底，见他们散了，才从树上下来，沿着菲尔的气味，往后院摸过去。

        来到了一方简朴、破落的小院，这里和整个柴府富丽堂皇的样子格格不入。外院杂草丛生，无人打理；宅子外墙上的漆落了几块，伤痕有新有旧，久未粉刷；屋顶的瓦片长满青苔，缺了几块，下了雨，屋内必然发水灾。

        院子正门被推开，一个少女抱着菲尔走了出来，瘦骨伶仃，身上的衣服颜色暗淡，似乎是几年的旧衣了。

        “小狐狸，你怎么会到我这里来？我这里的馒头，可养不活你啊。”这少女把菲尔放到地上，从怀里取出馒头，掰了一块放到菲尔嘴边。

        菲尔动动鼻子，没张嘴。

        “你要是食肉，我就没办法了，我也好几年没吃过肉了。这样一看，你过得比我还好啊。”少女见菲尔不吃，把掰下来的馒头放到嘴里，细细咀嚼，方咽了下去。又把剩下的馒头珍重地收进怀里。

        “可惜我养不起你，你快走吧。”

        菲尔朝沈之琳藏身的方向看了一眼，往这边走过来。

        沈之琳连忙对菲尔摆手，菲尔离去的脚步一顿，站在原地不动了。

        少女感动地走到菲尔身边，抱起菲尔，“你舍不得走对不对？也就只有你不会嫌弃我了。从今以后，只要我柴静有一口吃的，就绝不会让你饿死。”

        菲尔挣了挣，从少女怀中跳下来。少女也不以为意，摸了摸菲尔的毛发，走进屋子，“你进来吗？”菲尔看了看沈之琳，沈之琳给菲尔使了个眼色，菲尔点点头，钻进屋子，少女合上了门。

        沈之琳从杂草后走出，从窗口偷偷看进去，这个少女在织布，菲尔盘在她身旁的凳子上，正好对上了沈之琳的视线。“嗷呜——”

        燕子从她袖子里探出脑袋，“菲尔问你，为什么要他留在柴静身边，什么时候带他走。我也想知道。”

        “我看哪个女孩好像很舍不得菲尔的样子，不忍心把菲尔从她身边带走。况且，她看起来很可怜的样子”

        “你想顶替她的身份？不妥，她的处境这么艰难，不方便咱们做事的。”

        “她都快吃不上饭了，还愿意分食物给菲尔吃，顶替身份倒不重要了，我就是想帮帮她。”

        “好吧。”燕子对着屋内‘嘶嘶——’叫唤，菲尔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怎么有奇怪的声音？”柴静猛地抬头，推开窗户，和窗外的沈之琳撞个正着。

        “你——”

        沈之琳一手按在窗台上，翻身进了屋子，捂住柴静的嘴，“嘘！”

        柴静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陌生少女，不住挣扎。

        “我不是坏人，你答应我不要叫人，我就松开手。”

        柴静连连点头，等沈之琳松开手，问道，“你是什么人，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我是一个游侠，为他而来的，”沈之琳指了指菲尔，“这只狐狸名叫菲尔，和我相依为命，我今日上午带他进城，不想被你们府上的少爷强买回来，我一路跟着他进来的。”

        “是这样啊，那你把它带走吧。”柴静不舍地看了看菲尔，“你下次不要这样鲁莽了，府里戒备森严，被抓住就没命了。”

        “我武术高强，他们发现不了我。”沈之琳抱起菲尔，“你是不是很舍不得菲尔？”

        柴静摇摇头，“我只是骤然捡到它很开心罢了。但是你是菲尔的原主人，我不能夺人所爱。”

        “你谈吐文雅，应当不是这座府上的丫鬟，你难道是柴府小姐？”

        “我是柴府的庶女，行二，称不上小姐，和丫鬟也没什么区别。”

        “我刚刚躲在暗处，看你似乎连饭也吃不饱了，你想过离开柴府吗？”

        “离开这里，我又能去哪里呢？”

        “跟着我，我带你闯荡天下，怎么样？”

        “姑娘说笑了。”

        沈之琳沉默了一会儿，重新组织语言，“我从北方来，在赤龙城还没有住处。柴二小姐愿意收留我们一人一狐吗？”

        “我连我自己都养不活，怎么能收留你们呢？”

        沈之琳从背包中掏出十六两银子，“这些钱做房租，怎么样？”

        柴静迟疑了一会儿，接过银子，“好吧，我可以把西厢房收拾出来给你们，这里少有人来，你小心一点，应该不会被巡逻的丫鬟婆子看见。”

        “多谢柴二小姐收留。”

        柴静将六两银子收进怀中，把另一块十两重的银锭递还给她，“府里不给你们供饭，你还是留些银子吃饭吧。”

        沈之琳接过银子，“你真是好人，你明天想吃什么，我给你带来！”

        “你能去一趟西市，给我带两个包子吗？我很久没吃过包子了。”

        “没问题！”

        次日，沈之琳出了府，在西市买了不少糕点小吃，特意找到了柴静口中的包子铺，买了一笼包子包好，回到了柴静的院子里。

        “喏，这就是你要的包子，我还额外买了些点心，你都尝尝，喜欢什么我下次再买。”沈之琳把手里的各式点心小吃放到了正厅的桌子上。

        “这、太多了，咱们吃不完。”

        “没关系，这些加起来，也才一百文不到，我身上银子还多，你放心吃就是。”

        柴静取出包子，还冒着热气，低头咬了一口，忽然落下泪来。

        “你别哭啊，是包子不好吃吗？”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这也算好吗，二小姐，你可是收留了无家可归的我和菲尔，礼尚往来罢了。”

        “自从嬷嬷去世以后，再没人对我这么好过了。你是游侠，本来不必住在这里的。”

        “你到底是柴府二小姐，怎么会过得这么凄惨呢？”

        “我娘出身低贱，是府里的家生子，被老太太赏给我爹做了通房，生下我就难产走了。我是不祥之人，爹爹和老太太也不喜欢我。八岁那年，养大我的嬷嬷患了重病，也走了。之后我就被关到这座院子里，直到现在。”

        “太惨了，这里没有爱你的人，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走呢？”

        “我是天煞孤星，走到哪里，亲近的人也会因我而死。留在这里，不去祸害别人，才是我的归宿。”

        “这都是巧合，你只是运气不好，这不是你的错。”

        柴静苦笑一声，摇摇头，“我自己都不信。”

        “如果你是天煞孤星，我和你走这么近，怎么还活着呢？我就是证据，只要我一天没死，你就一天不是天煞孤星！”

        柴静愣愣地看着她，“我都忘了，你这样一个好人，要是被我克死了，就太冤枉了。你还是早点收拾东西离开这里吧。”

        “你收了我的房租，就想赶我走不成？”

        “我不是这个意思，银子可以退给你，你还是走吧。”

        “等你真正觉得自己不是天煞孤星了，我再离开。在此之前，我是不会走的。”

        “你太倔了，我们素昧平生，你何必这样为我担风险？”

        “我是游侠，路见不平，当然要拔刀相助。”

        “算了，我不管你了！”嘴上这样说着，柴静脸上却忍不住流露出笑意。

        “我还是第一次看你笑，挺好看的，你多笑笑就好了。”

        柴静脸一红，低头啃包子。

        沈之琳坐在一旁，见柴静只顾着埋头吃东西，也不和她说话，过了一会儿便觉得无趣，没话找话道，“你想改变目前的处境吗？”

        柴静动作一顿，“我想不想又有什么用呢？”

        “你相信，如果是柴大小姐，遇到你这样的情况，会是这样的待遇吗？”

        “嫡庶有别，必然不会落到我这境地。”

        “对啊，你本来只是运气差了点，本不至于这样凄惨。最开始说你不祥、天煞孤星的，应该不是你爹和老太太吧？”

        “我不知道。”

        “寻常的父亲、奶奶怎么会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呢，幼年失去母亲，他们心疼你还来不及，怎么会这样苛待你呢？肯定是别有用心的人进了谗言。”

        柴静低头沉思，过了一会儿，自嘲道，“纵然我知道有人害我，那又如何，我有什么办法转变当前的处境呢？”

        “我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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