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好景君须记

阿肃醒来时，躺在陆湛明的怀里，这一觉睡得格外踏实。

        “醒啦？”陆湛明早就醒了，一直盯着她看呢，瞧她刚睡醒的模样，也假装着睡眼朦胧的样子，“睡得好吗？”

        “嗯，挺好的。”阿肃懒懒的回着，还有些睡意朦胧，突然才意识到了什么，一脸惊恐地看了看自己，还好衣衫整齐，又瞧着陆湛明质问道：“你怎么又在我的床上？”

        “是你昨天喝醉了酒，强拉着不要我走。”陆湛明有些羞红，还好昨晚克制住了，只是没想到她酒量那么小。

        他还在来之前特意将百花蜜换成了小壶，只是为了让她过个嘴瘾罢了，没想到她却发了酒疯。

        “我拉着你不要你走，你就不走啊？你还真是好说话。”阿肃也不羞，反而恶人先找茬。

        陆湛明瞧她这样属实是得寸进尺，便抽回胳膊，被她枕了一夜有些发麻，他反问道：“是啊，谁让有人喝醉了酒说胡话，喊什么师傅没了，你可不能不要我的话啊！”

        只字不提阿肃主动吻他的事情和清心咒，至于他回应她的事情，他斟酌再三，还是没有说出口。

        阿肃一愣，收起了脸上刚才小人得志的笑容，看着陆湛明揉着胳膊的样子便知道昨晚他受累了，转而轻声问道：“阿湛，你每次给我剜心头血的时候，疼吗？”

        “疼。”陆湛明答得干脆。

        剜心不比其他小伤，恢复得格外慢，常常是刚好一点便又到了七日，又要再剜，伤口如此反复叠加，总是要疼一些的。

        “为郁宁值得吗？”阿肃问的不是自己。

        “嗯。”陆湛明想了想，“值得。”至于是为了郁宁，还是为了阿肃，他也开始有些恍惚。

        “为自己重要之人，哪怕上刀山下油锅都是值得的，如果我有这么一个重要的人，我想，我也会的。”阿肃愣得出神，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自言自语地说道：“只是剜心真的好疼，我不想要被剜心，如果心都没了，我就活不成了。我知道你疼，我也不想这样，可我没办法。”

        “你在说什么？”陆湛明被她这一车轱辘话说得云里雾里的，又拉住她的手握在手心里，轻轻拍了拍，重重声明道：“我会保护你，不会让你被剜心的。”

        门外敲门声响起，是石头，她说道：“太子殿下，梁医官来了。”

        “嗯，进来吧。”今日拆那木板，总算可以活络活络这手腕了。

        看着陆湛明起床前去的背影，阿肃垂下了眼眸，默默地说着：“你会的。”

        陆湛明换好药就坐在案台前处理政务，天渊陛下病重，所有的政务都堆积到了他这，过了好一会儿，阿肃才真的起床，他抬眼道：“不急，时间还早，你再多睡一会儿。”

        阿肃摇摇头，有些反常，只是讷讷地说道：“睡不着了。”

        “那便洗漱吃点东西，等会儿让人给你梳妆打扮。”陆湛明抬笔批阅奏折，还时不时地抬头看她，估计是昨晚喝得太醉，今日倒显得她有些怏怏的。

        “嗯。”说完便自顾自地洗脸漱口，她习惯于自己做这些事了，别人伺候着倒有些不习惯，她没有千金大小姐的命，又哪里敢有千金大小姐的脾气呢？

        “你不吃吗？”阿肃木讷地将清粥小菜往嘴里送，还时不时抬头看着陆湛明，好像从没见过他怎么吃饭，也好像从没有和他一起开心地吃一顿饭。

        陆湛明摇摇头，“我刚吃过了，你昨晚喝的酒，早上再吃荤腥会难受，我便让厨房做了些清粥小菜。”说是吃过，其实也就是喝了点茶水，他对食物好像并没有多少渴望。

        “嗯。味道挺好的。”阿肃喝完最后一口粥才有些清醒，她有些懊恼，刚刚怎么能心软，自己这副模样不就是拜他所赐嘛！

        “你这选的衣服也太……”阿肃瞧着衣架上挂着的衣服，有些惊叹，这颜色难道就是师傅说的最是橙红橘绿时吗？色彩纷杂而不乱，明艳而不妖。

        “不喜欢？”陆湛明抬眼看了看，这身‘好景君须记’是他母妃生前所做，只是来没来得及穿。昨日看她一身鹅黄分外娇俏，便想起了这身衣裙，颜色俏而不俗，跟阿肃很是相配。

        “喜欢，太喜欢了，这就是我心里的大红大紫。”阿肃瞧着这内里橙黄，裙摆红纱，绿萝缠绕，又加以珍珠点缀，绣满荷花锦鲤的衣裙甚是满意。

        以前师傅给她改名为宁肃时，她也曾追问过宁景的景字来源，他说是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等他平步青云，大红大紫之时，便□□归故里。

        阿肃没明白，却记住了橙黄橘绿和大红大紫。心里认定了这些颜色肯定都是最好的，只要穿上它们便可带着师傅一起荣归故里。

        陆湛明被她说得有些晕，什么大红大紫，分明是黄粟留和绛纱再点缀一点玉簪色。可看她如此高兴便没再深究，只是宠溺地笑道：“你喜欢就好。”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将军府啊？”阿肃穿好衣裙后便催促着。

        陆湛明抬头，这小丫头光穿好了衣服，还没梳头，便放下手中的毛笔，将她按在梳妆台前。

        “你们神仙都是不需要梳头的吗？”陆湛明拿起梳子熟练地给阿肃盘了个发髻，眼中分明看见了妆台上的那个木偶人，手却特意在阿肃面前绕过尹凤梧，精心挑选着妆台上的首饰。

        阿肃心里暗笑，却也不拆穿，只是对于神仙到底要不要梳头的问题认真想了想，回答道：“一般来说，注意一下仪容仪表就行，梳头这事，仙界不强求。”

        在仙界生活这么久，除了那些仙子日日打扮，仙侍、仙君好像并不怎么注重外表，只要看上去像个仙人便好。但天神青玄和林木星君不一样，他两个人格外注重区区皮囊，更是常说什么仙人遗世独立更应修养自身之类的邪门歪理。

        “可是你一个太子，有的是人伺候，怎么会梳头？”阿肃瞧着镜中的自己甚是好看，陆湛明的眼光也着实不错，发髻上的金翠摇轻轻摆动，倒显得这副皮囊有些妩媚动人。

        陆湛明起身，只轻轻说道：“我母亲本是父王最宠爱的妃子，却被皇后陷害，打入冷宫，我便在冷宫待了一年。虽得父王宠爱，吃穿不愁，但无人照顾，事事都靠自己，我便学会了替母妃梳妆打扮。”

        叙述的语气仿佛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一般，只几句话，便轻描淡写将那些苦难一笔带过。

        而这苦难是拜阿肃所赐。

        阿肃在仙界瞧着他受宠无忧的模样，很是生气，也想让他尝尝自己曾经吃过的苦，便改了寥寥几笔。

        后来她母妃病死了在冷宫，陆湛明也被皇后嫌恶，驱逐出了天渊。

        来到大成的陆湛明成了个小乞丐，人见人厌，处处遭难，幸好遇见郁宁相救，而天渊陛下也忍辱负重，加快筹谋，终于在两年后夺回了皇后娘家的兵权。

        夺回兵权的第一件事便是借一把火假死调包，将被流放大成国的乞丐三皇子陆湛明接了回来。

        而陆湛明也因为得知真相而燃起了对权势的渴望，只有拥有绝对的权势，便能保护得了心爱之人，他父王没做到的事情，他要做到！

        阿肃意识到了这话让他想起了不开心的往事，也不知道该如何劝慰，陆湛明却笑了笑，拉她起身道：“所以，以后你若不想梳头，我便替你梳吧！”

        听到这番宽慰的话，阿肃脸上的阴霾尽散，朝他笑着点点头，拉着他就往门外走，“那我们快走吧，别让将军等急了。”又回过头，笑得开怀，“我可迫不及待地想当太子妃了。”

        梳头这事情，宁景做过，陆湛明再做也只是东施效颦，而她这么久的筹谋更不会因为郁宁的一点动心而改变。

        来到将军府时，阿肃可是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走进去的。

        当然，这次还是托了太子殿下陆湛明的福分。

        她大摇大摆地走进去时，笑得开心，可有些人的脸上却挂不住了。

        这不，黄复良黄将军那不苟言笑的脸都快垮到了地上，暗戳戳地打着哑谜，言语中满是内涵，无不是说陆湛明是被□□迷昏了头，才将敌国公主变成了小妾，藏在金屋中。

        阿肃倒也不气，甚至深感认同，可听到这话总是不太喜欢，她怼道：“金屋藏娇？那黄将军真是高看我了，那日您寿辰我还献舞呢，您还一个劲地鼓掌，直夸我是个美人。”

        她也不羞地朝陆湛明抛了个媚眼，直打黄将军的脸面。

        “你……”那日寿宴，她在清宴台上献舞隔得远，自己坐在高台上看得不真切，事后才听嘤嘤说起这件事，没想到一国太子，竟然会为女人昏了头，将敌国的公主带了回来，还藏在别院中。

        “怎么？”阿肃走上前挑衅道：“黄将军忘了吗？”

        黄复良一生骁勇，忠君报国，怎能被这敌国公主给欺辱，正要拔刀出鞘之时，却被陆湛明给挡了回去，他什么时候有这般武功？

        陆湛明知道阿肃会挑衅，她不给自己找点麻烦是不会痛快的。

        黄复良没想到他会如此行事，很不高兴地提醒道：“太子殿下别忘了，是老夫和一众兄弟的支持，殿下才有了如今的地位。”

        若不是黄复良和尹柱一手扶持，陆湛明又如何能顺利地从弃妃之子摇身一变成为最有权势的太子呢？如今却要为了一个女人跟他撕破脸吗？

        陆湛明最不喜欢受人威胁，只是转头冷声质问道：“黄将军，你可不要忘了是谁提携的你！我能捧你坐上这高位，便能拉你坠下悬崖，你可要思量清楚。”

        天渊国有十大将军，黄复良能当上将军之首也并不光明磊落，与陆湛明同流合污，沆瀣一气的事情做得多了，难免有些把柄在他手上。

        如今天渊陛下身子越发不行，所有政权也都落到了陆湛明手中，想必不用多久，他便能坐上那九五至尊的位子。

        今日做宴也不过是为了敲打敲打陆湛明与自己女儿的婚事，没必要为了个上不得台面的丫头伤了和气，黄复良放下佩刀，询问道：“那太子殿下言下何意？”

        陆湛明瞧他气消了，便拉着阿肃坐在了自己身边，朝黄复良恭恭敬敬地说道：“本王一心求娶令嫒，但嘤嘤对本王并无情意，甚至多番羞辱本王，强求相配也不过是一对怨偶罢了。”

        阿肃在一旁听的都想笑，这明显就是瞎编乱造、不打草稿，一本正经地说起谎来，还脸不红、心不跳。

        虽然黄嘤嘤喜欢的人的确不是陆湛明，但是好感总是有着一二的，况且，黄嘤嘤虽然嚣张跋扈，但也是知书达理的真性情女子，哪里会傻不拉几的去羞辱当朝太子？那不是在老虎面前拔毛，想把黄将军府放在油锅上面煎吗？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由得她愿意不愿意！”黄复良此时态度已是好了许多，他知道自己女儿的脾气是有些大，但他老年得女，宠爱惯了。至于羞辱陆湛明，他是万万不可能相信的，嘤嘤的性格他知道，是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的。

        “太子妃之位一定是将军府的！”陆湛明答的肯定。

        瞧黄复良听到这话有些安心又有些疑惑，陆湛明便也不慌不忙地端起茶杯，慢慢地抿了口茶，又卖着关子说道：“黄将军如今已有四十五了吧，听闻家中还有个长子多病，虽然最近好了一些，但想必是继承不了黄将军的位置。嘤嘤虽是女子，却是将门之才，日后得大将军之位护佑家国也定是良臣。黄将军中年得女已是不易，何必要强生怨怼呢？”

        “太子殿下请直说，臣乃一介武夫，听不懂弯弯绕绕。”黄复良听懂了他言下之意，不过是保他黄府和嘤嘤一生平安，可对长子之事似有顾虑。

        外人只知道长子痴傻瘫痪，又怎么会知道他最近好了一点呢？可见陆湛明这副了然于胸的模样却是一清二楚，难不成府中亲信里还有叛徒，若真是这样，以后恐生变故。

        陆湛明虽然话里有话，但连在一起的意思却很是明朗，“她虽是敌国公主，但对本王绝无二心，可本王也很烦闷，该如何给她一个名分。”

        黄复良虽是武夫，却不是无脑，想了想其中利害，既然陆湛明的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便也顺着话应承道：“太子殿下说笑了，哪有什么敌国公主。既然太子殿下不喜欢长女嘤嘤，那黄府中还有个二小姐，或许太子殿下会喜欢！”

        太子妃之位只要是从黄将军府出去的便行，至于是哪个女儿并不重要。

        明眼人说话就是快速，陆湛明作揖笑道：“好，那便如期举行，一月初一，本王便来迎娶将军府的二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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