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天气预报说宜市入夏成功，这几天气温会节节攀升，但陈槟觉得今天这办公室里的温度好像有点低啊。

        他把目光放在办公桌前，正面无表情翻阅文件的，他的顶头上司身上。

        从年初周聿空降君河总经理那一天算起，到今天，陈槟已经给他当了整整四个月的助理了。

        他大概摸清了这位君河太子爷的脾气，平日里也许会散漫些，但工作时候确实都是这么一状态，冷冷淡淡的，不过今天，他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总觉得比以往更冷了些，可他又从那张过分帅气的脸上窥不出一丝异样。

        许是他眼神太火热，周聿从文件里抬起头。

        陈槟忙收拢思绪，一秒变身正经助理专用脸，特公事公办地道：“周总，融汇的江董今晚在程府宴办生日宴，礼物准备好了，还是我替您送过去？”

        说是生日宴会，最后都会变成生意伙伴聚在一块谈事应酬的场合，周聿对这种一向都是能推就推，一般都由陈槟这个助理代劳，把礼物和心意带到就行。

        不过最近达河和融汇在谈的这个地块的合作，算是今年两家公司最重视的一个项目，所以他多问了一句。

        陈槟觉得，从很多方面来说，自己都是个合格且优秀的助理。

        周聿淡淡地看他一眼，低头继续翻手里的文件，“几点？”

        “七点。”

        “嗯。”周聿应了声，又漫不经心地抬头看了他一眼问：“就这事？”

        “……是。”

        陈槟莫名觉得这语气有点不太对。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见周聿点点头，又垂眼去看文件，声音不咸不淡地：“我还以为你刚杵在那直直地看着我是想问我辞职报告要怎么写。”

        陈槟：“……”

        他差点忘了这位太子爷还腹黑得一批。

        --

        按名片上的地址，沈诚粦工作室坐落在宜市最繁华那条街道，闹中取静的转角，一栋三层的小洋楼。

        万巧妙陪温昭尔来的，忍不住倒吸口气，“我每次路过这都在想里头住的是哪位神仙，结果竟然就是沈诚粦，我猜到他很有钱，但没想过这么有钱啊！”

        感慨完转过头一脸郑重地看着温昭尔道：“昭尔宝贝，革命一定要成功，就这冲这工作室的位置，这部电影的片酬绝对……”万巧妙没说下去，但冲她使了个眼色。

        温昭尔欲言又止地看着她，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点了下头。

        估计是怕她压力太大，万巧妙立马又改口补充道：“不过，咱也别紧张，放轻松，演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至于结果咱们不强求！”

        温昭尔感觉她比自己还紧张，笑了下点点头说：“好。”

        按门铃，沈诚粦的助理过来开的门，大概是沈诚粦嘱咐过，他听温昭尔报完姓名后就让她们进门。

        试镜的房间在二楼，万巧妙等在楼下，把人助理刚给她倒的满满一杯水喝的一滴不剩，提前二十年体验到了送孩子上高考考场是什么心情。

        半小时后，温昭尔才从楼上下来，万巧妙瞧见人影蹭地从沙发上起身，冲她递了个询问眼神，见她点点头，才长舒口气。

        舒到一半的时候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怎么了？”温昭尔察觉。

        万巧妙略窘：“刚刚水喝太猛了，想上厕所。”

        “……”温昭尔道：“要不在这借下洗手间？”

        “那多丢人！”

        最后万巧妙还是到隔壁一家咖啡厅解决的，出来的时候，温昭尔坐在靠窗的那桌，在看合同。

        窗外是和煦的阳光，即使两人认识这么久，万巧妙还是时不时被她这种没有一点摆拍，自然而然流露出来好看所惊艳。

        “没想到沈诚粦不仅比我想的有钱还比我想的大方。”万巧妙走过去，在人对面坐下。

        她刚刚走出人工作室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片酬，说实话，真挺可观的。

        温昭尔顿了下，抬起眼，有些犹豫：“你会不会觉得这片酬有点……”

        “干嘛，”万巧妙啜口冰美式，挑起细眉：“你还嫌钱多啊？”

        温昭尔抿唇，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不是嫌钱多，毕竟她现在确实需要这笔钱，但还是会忍不住想自己值得这个片酬吗，合同上那个数字比她预想的还要多。

        她是有点心虚。

        万巧妙大概懂了她的想法，宽慰她道：“要不大家都往娱乐圈挤呢，而且主要是跟你平时当模特拍照比，这点钱确实看着挺多，我听说人家网红去网剧里捡个女二演演也有这个数字，咱们可是电影的女主角，怎么配不上这个片酬了？”

        温昭尔安静听着，想起方才试戏的时候。

        她原本以为没机会了，因为她演完，沈诚粦只跟几位副导演互相对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在她打算离开的时候，沈诚粦突然问了句：“可以现场给我们跳段舞吗？随便什么剧目都行。”

        温昭尔对这个要求不意外，很快点头。

        沈诚粦让助理带她去隔壁房间准备。

        温昭尔选的是《葛蓓莉娅》一幕女变奏，两分半左右。比起演戏，她明显对芭蕾的熟悉度和掌控度都更好，音乐响起的时候，整个人不自觉就放松下来，完全把自己交付给肢体动作上。

        跳完，她后知后觉到自己刚才演得有多僵硬，当下更不抱希望了，结果就见沈诚粦跟旁边一位中年男人对视一眼，而后回过头看着她说：“我们决定好了。”

        温昭尔回过神，突然觉得自己现在纠结的很没意义，不管沈诚粦是因为那段试戏拍板的她还是因为那段舞蹈，对她来说结果都一样。

        更何况，这也是她想要的结果。

        对面万巧妙还在继续：“况且咱们也是正儿八经试过镜的，沈诚粦又不是大傻子……”

        她正说着，就看见面前的人拿起从服务生那借来的笔，刷刷两下就签好了名字，干脆得像怕自己反悔一样。

        万巧妙默默把还没说完的草稿又咽回肚子。

        两人从咖啡店出来时，远处突然响起一声长铃，一大爷摇着蒲扇路过她们，见怪不怪地悠悠道：“又一年高考结束咯。”

        “今天还真是高考啊！”万巧妙诧异，“难怪我总感觉哪里不舒服。”

        温昭尔看她。

        万巧妙握拳严肃脸：“我对高考过敏。”

        温昭尔：“……”

        但这个今天时间点确实刚好得有些微妙，高考总是被老生常谈地说成一道分水岭，好像那天后，大家的人生就会通往另一条新道路。

        温昭尔不知道她的人生会不会也会在今天后岔往另一个方向。

        两人又回到那栋小洋楼，温昭尔把签好的合同给了沈诚粦一份，换来了一份比它厚不知道多少倍的剧本。

        万巧妙望着那沓剧本，终于长长呼出一口气：“好了这下没跑了，走吧，我前天就定好餐厅了，庆祝去。”

        --

        离晚饭还有几个时辰，两人先在附近逛了逛才打车去了餐厅。

        结果等到的时候，温昭尔站在人门口愣了好久：“怎么定在这？”

        是不是有点太隆重了……

        “怎么样，高级吧？”万巧妙并不觉得，还很眼神期待地看着前方，这栋在暗夜里闪着低调但不失格调光芒的建筑。

        程府宴，宜市最负盛名的私房菜餐厅，承包的各种晚宴更是豪华级别。

        “朋友圈刷到过一次，早就想来了，一直没找到契机，”她边说边挽过温昭尔的手臂，迈着竭尽优雅的步伐走进餐厅：“今天就当庆祝你踏上新的起点了！”

        结果，还没优雅两秒，就又一脸难以描述的表情了。

        当时两人刚坐下，服务生刚要过来介绍菜单，万巧妙突然趴她耳旁匆匆说了句：“我车上吃的减肥药好像起效果了，你先点，我去解决一下。”

        打着排油疗效的减肥药，起作用的意思不言而喻。

        温昭尔怀疑她今天跟洗手间过不去了。

        程府宴她也是第一次来，没想好点什么，就跟服务生说了在等人。

        然后她就被搭讪了。

        --

        周聿其实刚开始没注意到温昭尔，是等电梯的时候，听到身旁的人在聊天。

        “你看窗户那，胡旭辉还真是精力旺盛，又在物色新情人了。”稍矮点的男人说。

        高个看过去，品味了番：“这次质量甩之前几条街啊，这气质，跳芭蕾的吧？要真能把到真是便宜胡旭辉了。”

        说预感谈不上，只是下意识，周聿往那个方向扫过去一眼，忽地一顿。

        温昭尔坐在靠窗的位置，对面坐着个男人，正冲她满面春风地笑着。

        那笑容怎么看怎么猥琐。

        陈槟察觉，也跟着看过去，觉得那男人有点眼熟，很快想起来了，“周总，好像是鼎旭的胡总。”

        周聿侧头，似乎在思考这人是谁。

        陈槟提醒，前几天的招标会，鼎旭那边就是他代表出席。

        恰巧“叮”得一声，电梯到了。

        一高一矮继续说着不入流的笑话走了进去。

        周聿没动，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个方向，冷不丁问了句：“你觉得他现在在干什么？”

        “……啊？”陈槟实打实愣了下，但他作为一名合格且优秀的助理，向来有问必答，于是特认真看过去，发挥他52的视力，并联系刚才听到那一高一矮的对话，小眼神一眯，得出结论：“看着像在骚扰对面那位小姐。”

        周聿瞥他一眼。

        陈槟背后一凉，怀疑自己说错话了。

        结果就听见人没什么情绪地扔下一句：“我觉得也是。”然后阔步走了过去。

        留下陈槟一脸茫然地看着他的背影：“？？？”

        不是，这什么情况啊！

        --

        这不是温昭尔第一次遇到人要微信，但她真没遇过这么难缠的。

        她刚开始耐着礼貌拒绝，可对方就是油盐不进，不依不饶，到最后甚至故意说些不堪入耳的话。

        温昭尔正要按铃叫服务生。

        忽然，眼前覆下一道阴影，她抬起眼，看到来人身形一顿，不知道周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温昭尔仰着头有点愣神地看着他。

        周聿自然而然地把手搭在她椅背上，也不看对面的男人，弯腰对上她因意外而略显懵懂的双眼，半开玩笑地：“我就是在路上堵个车，你把我位置都让出去了？”

        声音清越带笑。

        随着他压低的身子的动作，鼻息间闯进一股淡淡的雪松香调，温昭尔第一次发现自己有点晕香，不然为什么这人说的一个字她都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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