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花之舞

即将退休的老校长在学校花园里种了各种花花草草，然而春暖花开的时候经常有学生趁其不备偷偷摘花，因此处是监控器死角，为了保住老校长的心血，教导主任让纪检部的成员们将巡逻小花园的任务加入行程之中。

        “务必抓住这些采花大盗！校长种这些花可是很不容易的！”曾经是校长学生的主任沉痛道。

        担任纪检部部长的唐柔很是不解：“为什么会有人去偷花？”

        好友苏沐橙指了指楼下高一小学妹抱着的鲜花给她看：“借花献佛的道理啦，现在的小男生讨好女孩子的招数，要不是你整天冷着脸，你收到的花肯定不比这些学妹少。”

        两个姑娘趴在栏杆上聊天，隔着远远的距离，学妹手中香水百合的气息仿佛扑面而来。

        唐柔皱了皱眉：“香水百合的味道我其实一直觉得像药水，不太好闻……而且不管怎么说，偷摘校长的花是不对的行为啊，何况这花都还没有开就被摘了，太可惜了。”

        苏沐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也就你能从小男生浪漫的行为想到药水的味道了，美好的喜欢在面前，谁还会介怀花的味道？至于摘花，是因为学弟们没有什么零花钱去买礼物吧。”

        唐柔想起她初中的时候曾经很喜欢一个玩偶熊，但是一向对她有求必应的父亲告诉她，现在她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去得到它了。于是唐柔去少年宫教小学生们弹钢琴，最终通过这项兼职买到了这个玩偶。

        “我只是觉得应该通过自己的努力去做一些事情而已，和偷拿东西是不对的行为一样，我同样不赞同那些挥霍家长财富的举动。”唐柔说道。

        苏沐橙笑了笑：“小孩子们可没你那么高的觉悟。好啦，唐大部长，该去巡逻啦。”

        绑着红袖章的唐柔并非第一次去花园巡逻，只不过因为主任颁布了这项命令，“采花大盗”们消停了很多，所以她一直没有撞见——然而这次她刚到那里，就发现有几个穿着高一校服的小学弟站在那里鬼鬼祟祟的。

        唐柔微微蹙眉，开口询问：“你们在做什么？”

        少年们齐齐被吓了一跳，反应快的学弟急忙落荒而逃——然而在跑路的同时他们把一个少年向前一推，于是一脸懵逼的少年猝不及防地被推到了唐柔的面前。

        看着面前颇具威严的少女，孙翔下意识咽了咽口水：“不是我，我不是来偷花的！”

        “那你是来做什么的？”唐柔抱着胳膊看着面前这个比她还要高上不少的学弟，人长的不错，是小姑娘们都会喜欢的类型，就是年纪轻轻过来摘花，真是让人的好感大打折扣啊。

        孙翔一个劲摇头，但就是说不出来什么具体理由。

        花园里的剩余的香水百合含苞待放，还没有到盛开的时节。

        唐柔知道这一定是少年们之间讲义气的举动，可能是他的同学想要摘花，结果最后把他丢在了这里，她虽然可以理解，但作为学姐兼纪检部部长，她必须要教育一下这个学弟。

        “要通过自己的努力去做一些事情，明白吗？”唐柔板着脸说道。

        孙翔红着脸点了点头，大男孩站在那里手足无措，表情羞愧。

        “这样吧，就罚你帮校长浇花一星期。”唐柔想了想说道，她有些头痛地看着面前的少年，“你们男生啊，真的都是屡教不改。”

        孙翔急忙摇头：“不是的！学姐，我和他们都不一样的！”

        “看在你认错态度良好的份上，这次我就不记你了。”唐柔摆了摆手，并没有问孙翔的名字，这让少年一瞬间十分感动，连连鞠躬：“谢谢学姐！我一定会改过自新的！”

        其实孙翔有些懊恼，他挺想让唐柔记住他的名字的，但是人家已经对他网开一面了，他也不能太得寸进尺不是？

        眼见孙翔已经转身离开，唐柔望着少年挺直的背影，忽然开口唤他：“孙翔。”

        孙翔错愕回头，微风拂过，少女的手按在被吹乱的碎发前，花丛在她身后，人比花俏。

        “你如果明天再迟到，本月累计违规三次，就要找主任谈话了。”唐柔淡淡地说道。

        然而少年的关注点却不在此，他怔怔地看着唐柔：“学姐，你、你知道我的名字？”

        唐柔弯了弯嘴角：“所以我才说你真的是……屡教不改啊。”

        她当然认识孙翔，这不仅仅是因为作为纪检部部长她不仅负责花园的巡逻，还要处理学校纪律卫生各方面的检查工作，经常违反校纪的人，她当然是眼熟的。

        然而更因为高一的孙翔是校园里的明星人物。

        “听说了吗，一年级有个学弟叫孙翔，好多小姑娘都喜欢他的哦。”苏沐橙曾经这么对她开玩笑道，“考虑一下攻略他吧？”

        彼时唐柔正倚在栏杆上看着学弟学妹送来的本周检查报告，她连头都没抬：“没兴趣。”

        “是孙翔！”身旁忽然有女生惊呼。

        被搅乱了思路的唐柔微微有些烦躁，这个孙翔到底是个什么人？她偏过头来看向楼下一群抱着篮球回来的少年，然后一眼就看到了孙翔。

        少年笑容比天边日光还要夺目，拥有让人无法忽视的力量。

        哦，原来这就是孙翔。

        “哥哥你来接我啦！”小姑娘注意到门前站着的少年，她飞奔到孙翔面前，而孙翔正直直地盯着黑色钢琴面前坐着的少女：“她怎么在这里？”

        “小唐姐姐是我们老师的学生，以前在这里教过我们，这次是老师让她来给我们做示范的。”自家小表妹解释道，“她现在弹奏的曲子是flowerdance！”

        花之舞？

        的确是这样了，唐柔坐在钢琴凳上，她的背挺得笔直，手指在黑白琴键上飞舞，从她的指间中倾泻而出的不只是优美的音符，还似有花瓣流淌而出，在她身边旋转飘舞。

        她的侧颜安静而认真，眼神专注中含有几分坚定。

        砰。

        是心跳忽然乱了的声音。

        孙翔忽然有些慌乱地退后一步。

        一曲终了，唐柔看向了门口的方向，表情有些讶异：“孙翔？”

        “学、学姐！”孙翔咳嗽了一声，走向前来，“学姐你艺术节的时候回上台表演吗？你弹得真的超级好，如果你上台表演的话，我一定给你送花！”

        少年的眼神真挚而热切，似藏着无尽明亮。

        唐柔微微一怔，旋即微微一笑：“你又要去摘人家的花了吗？”

        “不会的！”孙翔闹了个大红脸。

        唐柔拿起书包，抬头看他：“一起走吧。”

        “诶！好的，学姐我来帮你拿书包吧！”孙翔急忙说道。

        将小表妹送回家后，孙翔见天色已晚，主动提出送唐柔回家，因为恰好顺路，唐柔就没有推辞，想到两人上次的见面，她偏过头来问孙翔：“上次你那个偷花的朋友有没有再犯？”

        “当然没有，我上次把他狠狠地教训了一顿，做人怎么能不劳而获呢？”孙翔义正言辞地说道，然后他又有几分委屈：“唐柔学姐，我可是认认真真浇了一星期的花，你怎么都没来检查一下啊？”

        唐柔抿唇一笑：“因为我相信你啊。”

        孙翔：“……”

        哦，好的吧——孙翔低下头来，耳尖微红。

        唐柔又道：“孙翔，你知道退休了的校长为什么要在那里种花吗？”

        孙翔摇了摇头，一脸茫然。

        唐柔以前也不知道，这还是苏沐橙告诉她的，原来老人家已经过世了的夫人生前就很喜欢侍弄花花草草，为了纪念夫人，他种了很多夫人以前喜欢的花卉。

        而夫人最喜欢的就是看起来纯洁高雅，象征着“伟大的爱”的香水百合。

        孙翔恍然大悟，原来这背后居然还有着一个故事，难怪他去浇水的时候总觉得老人家看着花卉的眼神十分温柔，好像是在怀念什么。

        “那学姐你也喜欢香水百合吗？”孙翔问道。

        “我倒是没有特别喜欢的花。”唐柔想了想说道，“不过我倒是很欣赏香水百合在另一个层面上的花语，并非伟大的爱……我只是觉得很像校长和他夫人的爱情。”

        “纯洁、高压，淡泊的永恒。”唐柔弯了弯嘴角，“世间能有多少轰轰烈烈的伟大爱情呢？更多人还是平平淡淡，可是这种平凡却也是真挚的永恒，我很喜欢。”

        孙翔愣了愣，唐柔在人前素来是高冷的、让人望而生惧，不敢靠近的存在，虽然他并不介意这些，但是这是他第一次察觉到唐柔如她名字中的含义。

        温柔，却也坚韧。

        “不就是香水百合吗？”少年大大咧咧地说道，“学姐你也会拥有的！”

        唐柔眨了眨眼睛，有些错愕，她说的是花语，孙翔说的就是简单的花吧？这对话好像不在一个层面上。

        “学姐……”少年却是犹豫了一下，继而抬起头，直视着她的眼睛，“我以后私下可以不叫你学姐吗？”

        他认真的神色不同于平日的嬉闹，这让唐柔不由得微微一怔，然后在她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听到了她的声音。

        “可以。”

        是香水百合背后隐藏的花语，还是那束花？

        唐柔罕见的失眠了。

        失眠的结果就是她第二天早晨起晚了，盯着黑眼圈就得匆匆忙忙去上学，父亲见她要迟到，于是开车送她，结果还遇到了上班时间大堵车。

        纪检部部长迟到说出去那可是太丢脸了，唐柔情急之下拉开车门冲下车，急急忙忙地朝着学校的方向跑了过去。

        然而在转角处身后忽然响起自行车车铃叮叮当当的声音，她还未来得及回首，身旁已有一架单车停下，伴随着少年坚定的声音：“唐柔，上车！”

        啊，是孙翔。

        唐柔微微一怔，但是时间已经不容得她去多想，她匆匆道了声谢就坐上了少年的后座。

        刚才他叫她唐柔啊。

        不同于以往被称为学姐的感觉，总是带有几分隔阂与距离感，在这种时刻被直呼名字的时候……搞什么，孙翔怎么这么像是大话西游里踩着七彩祥云来拯救她的盖世英雄？

        拯救迟到的她吗？

        她按着裙子的手捏的更紧，然而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少年的后背。

        莫名的安全感。

        两个人堪堪卡着点冲向学校，学校的自动门眼见就要关上了，孙翔把自行车往门口一横，用眼神示意唐柔赶紧挤进去，唐柔会意冲了进去。

        可以说是非常惊险了。

        奇怪，他们俩明明相处的不多，但是在这种关头沟通起来却十分有默契，无需多言。

        在车棚停好车以后，唐柔和孙翔急忙向教学楼冲去，然而却在路过小花园的时候偶遇了老校长，一时间场面有些尴尬。

        老爷子摆了摆手笑道：“铃声还没响，你们俩不算迟到。”他认识作为部长的唐柔，也认识浇花一周的孙翔，“辛苦啦，就是你们教导主任有些小题大做而已，学生嘛，摘个花也没什么的……”

        跑进教学楼里的时候，孙翔忽然扭头对身后的唐柔说道：“唐柔，你知道吗，好像校长和他夫人就是中学时候认识的，还是学姐和学弟的关系呢，搞不好还是早恋！”

        唐柔直接伸手敲了他脑壳：“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呢！”

        然而这句话到底还是一瞬间闯入了两个人的心底，唐柔感觉她的脸上有些发烫。

        孙翔也是眼神躲闪，脸上染上些许微红。

        踩着楼梯冲向各自的教室，在转角处孙翔小声嘀咕着找了个借口：“没什么啊，不过是相遇太早罢了。”

        后来孙翔还专门跑去高二找唐柔，打着问题的旗号正大光明地和唐柔说话，然后在餐厅、体育场、商店各种地方偶遇，被苏沐橙都遇见了好几次。苏沐橙对唐柔笑道：“柔柔，孙翔是不是在追你呢？”

        唐柔果断说道：“怎么可能。”

        或许现在有一点苗头与迹象，然而小男生的热情都是有限的，谁知道他能坚持多久呢？

        她要冷静，要不为所动。

        艺术节转眼到来了，原本唐柔是不打算参加的，但是她忽然就想起了上次在少年宫时孙翔说要给她送花的事情，她犹豫再三，还是找苏沐橙报了钢琴独奏的项目，不过曲目未定。

        倒是再次去巡逻时和老校长聊起了艺术节的事情，老爷子闻言询问道：“小唐同学，你可以不可以演奏flowerdance？”

        唐柔一怔，那边老校长已经解释道：“这是我我和我夫人的定情曲目，我最初遇到她的时候，她就坐在钢琴面前，弹着这首曲子。”

        这不是上次她演奏时，孙翔听到的曲子吗？

        定、定情曲目？

        唐柔咳嗽了一声，别开了头：“好，那您艺术节的时候一定要赏光去看。”

        只是她最近好像都没有遇到孙翔，这家伙早出晚归的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纪检部迟到的名单上也没有他的名字了，好像少年不违规，她就无法遇到他一样……也是，每次都是他主动来找她，她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去找他了。

        “男孩子的热情果然不持久啊。”苏沐橙感叹道。

        唐柔点了点头，这是她预想之中的事情，但是为什么会有些失落？

        因为她以为，孙翔应该是不同的。

        艺术节到来，唐柔穿着白色长裙在后台等候时，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有些紧张，她向台下张望了一下，并没有在孙翔班级所在的席位看到他的身影。

        如果他在，她必定一眼可以看到。

        还说要给她送花呢，人都不见了。

        好在唐柔有过舞台表演经验，她及时平复了心绪，提着裙子缓缓上台，对台下的老校长颔首微笑，坐在了钢琴凳上。

        不同于少年宫的黑色钢琴，学校礼堂拥有的是一架白色钢琴。

        灯光关闭，一片黑暗之中只留下唐柔所在的位置拥有打光，更显得白色钢琴干净而明亮。

        唐柔深吸一口气，手指按在钢琴上，旋律从她跳跃的指间飞舞而出，温柔而唯美的音调一瞬间响彻整个礼堂。

        曲目即将到达高潮部分时，小礼堂的门忽然被打开了，明亮的光从门外扑面而来，一瞬间让唐柔眯了眯眼睛，好在她就算闭着眼也能演奏这个曲目，没有受到多少影响。

        等等，好像有人从戴着红袖章的纪检部成员的胳膊下钻了进来？

        少年抱着束花，火急火燎地在乐曲最精彩的片段窜了进来。

        乐声更加温柔，渐渐变弱，唐柔虽然在弹钢琴，但是她不得不承认刚才她有一秒微微失神。她低下头继续弹奏，或许是因为这个突发事件的缘故，这一次她比往日练习时演奏的效果都要好。

        也不知道是谁在后台搞鬼，居然从空中洒落了许多花瓣，正如同这首花之舞一般——花瓣飞舞，琴声悠扬，是一个注定难忘的场景。

        演奏结束时，唐柔站起来鞠躬，而孙翔则是冲上台送给了她一束花。

        “不是我摘的，这可是我自己打工赚钱买的。”少年的笑容里有几分得意，“我说过的，我和那些男生是不同的。”

        “说好了的，你也会拥有香水百合的。”

        “后台啊，后台是我让朋友帮忙弄的，惊不惊喜？”

        “只可惜错过了花之舞的前半部分……”

        其实孙翔第一次遇到唐柔的时候，正是他路过音乐教室，唐柔坐在黑色钢琴面前练习，他不知道那首曲子是什么，只知道在那一瞬间，有什么东西从心中破土而出，唐柔沉静的面容从此刻在他心中。

        原是名为怦然心动。

        后来小表妹告诉他，那首曲子叫花之舞。

        是什么花在飘舞？

        这不重要，每个人会拥有不同的花。

        老校长坐在台下擦了一把眼泪，他好像看到了多年以前的他与爱人，是学姐与学弟的相遇相识相知，而这正是最美好的青春时光，哪怕有些早。

        唐柔曾经觉得香水百合的味道很难闻，像是药水的味道，然而此刻她抱着这束已经盛开的香水百合，却完全忘记了它的味道。

        这是独属于青春的浪漫——是啊，当你沉浸在心意之中的时候，喜欢与欢喜会让人忘却了其他的存在。

        唐柔莞尔一笑：“孙翔，谢谢你。”

        “错过了开头没关系的，下次我再弹给你听。”

        孙翔和他们真的不一样，他真的靠自己的努力去买了花送给她。

        从黑色的钢琴到白色的钢琴，自从遇到他以后，就连回忆都向明亮的地方走去了。

        纯洁、高雅，淡泊的永恒——她真的可以遇到“香水百合”，而且如果是同面前这个笑得露出一口白牙的少年的话，也许，平淡也会是伟大的爱。

        谢谢你送我的香水百合。

        谢谢你予我一场真正的花之舞。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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