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番外：孙大圣的独白

我叫孙悟空，但我更喜欢别人叫我孙大圣。

        尤其是她。

        雀儿，我想，以后再遇见她的时候，她就是穗禾了吧。

        穗禾，我还不习惯这样叫呢！

        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她一身打扮乌黑邋遢，蓬头垢面，像是很久没有清洗，狼狈的外表下是一副极好的容颜，给我一种“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感觉。

        世上，靠近我的坏人，坏妖都会死去，何况是一只散尽修为的孔雀，当她不知危险摘下我的桃子，我那时气愤得咬牙切齿，却出了奇的不忍伤害她。

        只把她当路过的乞丐看待，没想到她连一个完整的名字都没有。

        她没有栖息地，孤独无助，自从遇见我那一刻，便把我当做了一个依靠，愿意追随我。

        我们的衣服都很破烂，没有完整的庇护，是不是就有了同病相怜的感觉。

        当我把出她缺乏营养，毫不犹豫，我想要她吃下我的仙桃，乃神圣之物，极其稀有，同时，她也是我第一个急于分享仙桃的人。

        我们在这一年里相互陪伴，见证她的无忧无虑，不自觉，我也将自己五百年前不堪的过往跟她分享，她听后为我感到愤愤不平。

        当我想要摸探她的过去，她一脸无助，像被尘封的记忆要被强行撬开，刺耳头疼，尖叫声，泪流连连。

        我对她是充满了心疼，但是她终究还要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

        我深知自己将来的使命，是的，总有一天我也会离她远去

        我不愿面对，是她伤心的泪

        可是当她说，她真的要离开的话语，我的心一下子慌了，我生性冷淡，不易近人，只赌气假装不理，没想到她真的离开，走进那处深山林。

        我依旧不理会，心中却慎得很，是，人人都说五行山压着一只妖猴，便无人敢进此地，我心想，我当年不过就事论事，当真有这么可怕么？因此，这一带便成了老鹰作恶的地盘。

        可是她都过了整整一天了，还不见她的身影，我就不信一天她能走出，因为到了夜晚，这里会更加恐怖。

        等的不耐烦，我的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满腔的怒火，无穷发泄，双手握拳，眼睛狠狠瞪着前方，出去，我强烈地，想要用自己的力量，挣脱如来的禁锢，我越是抗拒，顶上的符咒能量比我更强一百倍，强强压制，终是无果。

        该死的

        天空因我爆发的余量，变了天。

        我怕了，真的怕了，内心充满担忧，祈求上神保佑她能无事，安全离开，或者安全归来。

        我从未相信神灵，因为我自己就是一个神。但这次，为了她，我仅此一次，打破之前的念想，祈求神灵庇佑她，不能让她有事。

        可是神灵仿佛没有听到，不远处出现了两个猎人，他们手里拧着一只孔雀，像刚打猎不久，鲜血淋漓。

        虽知道这不是雀儿，但是，心痛的感觉隐隐作痛，如果她真的遇到什么危险，我，不敢想象这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命运唯一一次站到了我这边来。

        在灰蒙蒙的笼罩下，她出现了，原来她并没有离开，她此番前去，是为了摘果子，逗我开心。

        松下一口气，好吧，我承认，我是赌气，在见到她伤口的一刹那，我的心都要碎了，几百年来，从来没有人能够像她那样，去关心我，在乎我。

        唯恐过之无不及。

        一下想要她回到属于她自己的地方，一下，又不希望她离开我，我的心，终究相互矛盾

        沉默孤寂了四百九十九年，剩下一年，有她的陪伴，虽说她有点笨笨的，傻傻的，激动的心情不得而知，遇见她，是我第一次温暖的笑。面对其余的人，均是嘲讽。

        我连抱着她，都是要小心翼翼，因为我若成佛，必定绝离，我不能让她对我有爱慕之心，连一丁点非分之想都不能有，却不想是我先动了情。

        到底是什么时候呢？

        记得她每一次笑的时候，脸颊上都会有着浅浅的梨涡。

        我想，真正让我感到情窦初开的萌芽，是我故意拿金箍棒逗她的一场舞蹈，是她的一句话，让我恼羞，原以为只是恶作剧，不想，她的舞姿惊人，似很早就有的天资。

        连我都被迷得绕不开眼睛。

        那时我就更加确定了，她的来历一定不平凡，只是不知，她为何沦落到这个下场。

        日子逐渐，她变得爱哭了些。

        因为距离我翻身的日子愈来愈近，她对我的那份不舍，看到她眼里流下的一滴泪，仿佛天上一颗星，我实在不愿面对，我怕我离开的时候，会不舍，我要潇洒地离去，等待我的，是西去的那抹阳光。

        最后一年的时间过得可真快，终于等来了佛祖座下的第二位弟子，金蝉子的转世唐玄奘。

        以前，我恨不得早日脱离。现在，我巴不得他不要来得太快。

        我请求菩萨再给我一天的时间，就只一天，这是我第一次这么低身下气去求佛祖，我想利用这一天的时间，与雀儿度过最后的幸福时光。

        她伤心得在树底下睡了觉，等我寻到她时，她正被两个混蛋欺负。

        他们二人见我是猴，一副看不起我的样子，想当年我做的光荣事迹之时，他们的祖宗也许还未出世，现在这两个毛孩还敢来挑战我的权威，我不屑一笑。

        透过他们二人看向后面，她知道我来了，怯生生地抬起头，该死的，还扇了她两个耳光，嘴里吐出了鲜血，连我这个恶人都舍不得伤害的女孩，这两个混蛋居然下得这么重的手，我绝不轻饶，绝不！

        对付他们两个，我本不打算用到金箍棒，可是他们伤害了手无缚鸡之力的雀儿，孰不可忍，这是我第一次下得这么重的手，杀人。那一瞬，我听到了佛祖哀叹的声音。

        是我的疏忽，差点让她受了委屈，真可恨。

        她无力啜泣的样子，着实让我心疼，连抱着她的手，都是颤抖的，安抚她的瘦弱的背脊，才发现，我打心底想要永远守护她。

        我用力将她打横抱起，往花果山的方向飞去，她没有家，以后，花果山便是她的家。

        她的衣服被撕得差点成了碎片，柔怜至极，我为她准备了一套衣裳，让猴子猴孙们准备一池清泉，既然我有一天的时间，我就要给她最好的。

        一切准备就绪，我则飞往另一处方向，位于花果山山顶最高的地方，石佛洞，里面供奉了一面崆峒印。

        崆峒印乃上古十大神器之一，原本是海上龙族的护守神器，四边刻塑玉龙环绕，当年我大闹东海夺取定海神针之时，顺道把此物一同夺走，将其供奉此处。

        它与其余上古神器均为不老源泉，得此物，方不老不死。几百年来，除了我，任何人都不能接近此物，因为此物一旦被动，便不能放回原处，原本的能力，也随之失效。

        但崆峒印还有一种能力是可以让自己看见，心里面爱的人是谁，这次，我打算用此物来应征自己的内心。

        盘坐中央，四周灵气围绕，悉心拜佛。

        没想到我以为弱小的一切会变得这么强大，我睁开眼，崆峒印随之打开，映入眼帘的，是那

        熟悉的身影，雀儿，在另一个世界，她在对我笑。

        一连几日，胸口传来的疼痛越来越频繁，这次也是，我深知，这是我难以攻克的魔障，是心魔。

        当魔障一字一句抖出我的心中所想，我气急恼怒，怎么也不敢接受这个事实。

        原来我已对雀儿情深至久，我竟然都不知道。

        这时，菩萨又找来了我。

        显然，她已经看到了眼前的一幕，但还问我：“悟空，你，是否动了心？！”

        “动了”我无奈望上方。

        菩萨摇头，该来的，总是回来，不管是人是佛，必要历红尘劫。“悟空，其实你不该对她动情，这份情，太过沉重。你是迟早成为佛的神，而她，不过罪孽深重，被打回原形的一只孔雀，她的原名，唤作穗禾。你知道为什么花果山一带，会出现这么多鸟类吗，因鸟族族长被罢免，天界风神，水神皆被其所杀，流放蛮荒，鸟族自此群鸟无首，这些种种因缘，皆拜她所赐。”

        我闭眼一问：“菩萨，雀儿，是否曾经天界的鸟族族长？”

        “是，你曾经憎恨过的天帝天后，均是她的姨父姨母。即便血统尊贵又如何，犯了错事就要严惩，我之所以救了她，是因为她凡尘之中。还有未了的结，欠别人的，她要还；同样，别人欠她的，她也应讨回。我言尽于此，悟空，你需清楚，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凡尘之路，还很漫长。”

        语罢，菩萨化作一道彩光，原地消失。

        我听后内心毫无波动，原来当时她早应成为痴傻子口中之食，是菩萨救了她，她的凡尘，本命不该绝，我与她的相遇，是冥冥之中的注定

        我苦笑，早该想到的，不是吗。

        是，也许她是真的做过不少坏事，受到众人啜泣的地步，那又怎样呢，既然她已然忘记了一切，就代表一切重新开始，她所背负的，都要由她来偿还，补罪，可是她也应讨回被欠的一切。

        自我透过崆峒印，终明白自己的情感，有那么一瞬间，我想去找寻，如果雀儿当真与我有共同心之所向，管他成不成佛的，我带她走，永远离开。嗯，我感觉自己是疯了。

        在等雀儿出来的时候，我低头沉思了很久，到底是遵从自己的内心，还是立志成佛，这一切，就看命运了。

        雀儿已经梳好打扮，从洞内出来，我的眼睛由下方移到她的身上，本就生得天资绝色的她无需任何修饰，那双灵气动人的眼眸含着微微的笑意，两边浅浅梨涡荡漾开来，眸子总含着一层薄雾，似璀璨星辰。

        一袭碧绿青衣，宛如踏着碧莲的仙子，随周围散发幽幽淡香，清丽得不可无方物。

        虽说我是世人憎恶的妖猴，可我始终有血有肉，终知道何为情，何为爱。

        虽是这样，她面对我灼热的目光，总是慌得移开了双眼，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烦闷。

        我抓住她的手，迫不及待往佛洞的方向飞去。

        雀儿跪在中央，我趁她不注意，偷偷施了法，打开崆峒印。这是我有史以来赌得最大的一次，若是她心中有我，我放弃成佛又如何，红尘劫，就任由它去生长吧。

        当我满怀期待，下一秒的结果彻底打破了我的念想。

        镜子前面映射出的，是雀儿本人，是，当心里面无装任何人时，崆峒印会作出普通镜子的效果。

        我懂了，我本坚毅，眼眶却差点溢出了泪。

        魔障，又在我心中呐喊：“哈哈哈哈！活该啊，孙悟空，你也有这么狼狈的一日！”

        住口，别再说了，我气极，满身冒汗，蹲下单手撑地，怒火攻心，露出痛苦的神情。

        雀儿只以为我是随意变化的幻象，为了不让她为难，本想告诉她真情的我，思来想去，决定将真相掩埋在心底，既然雀儿只把我当做依靠的强柱，嗯，那我就遂了她吧。

        一切的痛，只让我一人去承受便足够。

        最后我带了她去京城，离开山清水秀，到最热闹繁华的地方，这是她笑得最开心的一夜。

        断桥水下，月色映照，花灯漫延。

        我决绝提出离去的话语，既然她的心里不是我，那我留在这里，又有什么意思，让她继续追寻自己的想法。

        没想到，见到她的眼泪，我又是忍不住的心疼，花容月下，是悲情泪水化作的珍珠，那时我才明白，原来我于她的心里，还是有些重要的地位。

        那一夜，我想吻她。

        我用菩萨赐我的三根毫毛，只其中一根，练就出一颗红宝石，她不知，实则这颗石子内充满戾气，如果感应到她危险，起码我也随时可以冲过去保护好她。

        这是我在离开她前，仅能做的一件事。

        “爱你一万年！”我对她说，只要她喊下咒语，石子就会起效，保护她，她不知道，这是我真心要对她说的话语，内心独白。

        当她需要安全感的时候，我会张开双手，变成翅膀守护她。

        没想到我这一去，竟让她的命运，偏离了轨道。

        我不后悔，只要她需要，我永远是她的盖世英雄。

        望着月下，畅饮。

        离人心上秋意浓

        一杯酒

        情绪千万

        离别时

        握住心头的手

        忘记

        曾经的承诺

        相思苦，忘记昔日情

        菩萨为我带上紧箍咒，我才明白，天下苍生必掌握于神佛的手中，抡起金箍棒，踏上漫长取经之路。

        雀儿，再见了。

        一路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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