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5章:霓裳誓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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邝露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响午。
洞外,粉色桃花瓣落了一地。
“我这是…在哪里……”她的声音很轻,很涩,不知昏迷了多少天。
她依稀记得她和魔将在凡间打斗,被魔将所伤,是谁救了她?
折颜在洞外不远处一棵树上闭眼打坐,花瓣划过他的发梢,感应到洞内那人的苏醒,他凭着意念,瞬移到邝露的面前。
邝露无助的靠在床头,双手抱膝,一副毫无生气的模样。她看向来人,逆着光,头有些晕,坐起身子未开口说话,折颜想到和这位邝露仙子以前在天界上是见过的,但她好像不记得自个儿,便朝她行了个礼,微微一笑。
“上元仙子,我是这十里桃林的主人,唤我折颜上神就好。前些日子本上神下凡游历时,看见仙子受伤,便将你带回十里桃林,如今,仙子的伤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邝露的脸色有些白,听见折颜话落,她把目光缓缓转向折颜,抿嘴笑了笑,声音沙哑:“多谢折颜上神搭救。”
“无妨。”折颜眉眼低垂看着邝露,一向跟在润玉身边的仙子,竟沦落至此,他有种不好的预感,天界是否发生了什么事,天帝润玉当真像魔将所说的,投靠了魔界。
折颜想了想,说道:“其实救你的,是白真上神。”
“白真…上神……”邝露的唇角微微螺动,似在回忆。
竟是好久不见的白真上神。
幽暗的眼眸泛起一道光,似是看见了希望,她伸出手抓住折颜的衣角,眼睛泛了一层雾,哀求道:“折颜上神,求求你们,救救陛下吧,陛下他…咳咳……”
她捂住肩膀,是肩膀上的伤在隐隐泛疼。
看着那双悲凉的眼睛,折颜有些不忍,叹息一声,俯身替虚弱的邝露掖了掖被子,神色平静:“上元仙子,你身上的伤刚恢复不久,不宜动气,先歇息吧,等你好了,再慢慢和本上神一一道来。”
“不,不……”那双发白的手却从被子里伸出,又一次拽住折颜的衣角,眼睛蓄满泪水,不让折颜离开。
她怕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穗禾公主死了,是被魔尊旭凤杀死的。”
……
邝露一番陈述娓娓道来,折颜只是静静的听着,没有任何反应。
许久未见白真。邝露张着干裂的唇,声音摧枯:“折颜上神,请你帮我转告白真上神一句,不管过去他和陛下有什么过节,陛下都是无辜的,我们现在应该做的,便是如何对付魔界。”
她说了很多话,身子有些撑不下去。折颜施了道法,让邝露重新陷入沉睡。他没有明白,天魔二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洞内一片寂静,白真一身蓝白渐变,负手而立站在洞内,手里端着一碗汤药,凝视着睡去的邝露,眼眸深邃。邝露醒后他一直隐身在洞内,也就是说,方才邝露和折颜说的事,白真也全都听见了。
邝露所说的,结合魔将在凡间那番话,折颜有个提议,问白真:“对于这件事,真真,不如,我们去找墨渊一块商量?”
白真摇头,眼神一直没有离开邝露,似乎在看邝露,又似乎,他透过邝露在想其它的事情。
“我总觉得,事情并不像邝露所说的简单。”
白真的声音低沉。
折颜手握折扇,看着白真问道:“你是说,穗禾的死?”
白真放下瓷碗:“是。”
“正如你所说,墨渊若真报仇,何必等到现在还未动手,说到底,这其中定有蹊跷。”白真眼角藏着一丝狠厉,这个润玉,还有什么他是不知道的。
穗禾的事,不管怎么样,他们都会管到底。眼下,在床榻上睡去的邝露,应该如何处置,这是个问题。
两人沉寂了会,白真突然心中一横,三步走上前去将邝露连人带被地抱了起来,没有半分犹豫。折颜一惊,赶紧上前拦住白真的去路:“真真,你要干什么?”
白真抱住邝露的手紧了紧,神色冷峻:“既然你说到,上元仙子的伤势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那本上神便将上元仙子物归原主,本上神会在凡间帮她寻一处客栈,足够让她休息一段时日了。”
他的声音很冷,听着让人心凉。这是命令的语气,不容拒绝。
语罢,白真目光从折颜身上移开,一瞬消失在洞里。
他在凡间寻了处客栈,将邝露轻轻放在床上。床上,邝露的脸色仍然很苍白。
折颜在白真后一步出现在房间里,看见白真正在施法捻去邝露的记忆,紧蹙眉头。准确来说,是邝露在凡间遇见他那一刻起的记忆。
“真真,你这样做,会不会太过分了点?”折颜手里始终握着白真的扇子,于心不忍。白真的做法未免过于决绝,决绝到了骨子里。
白真对此并不作答。良久,他收了法术,拢了拢衣襟道:“这家客栈足够让上元仙子住上一段时日。折颜,不是本上神绝情,当即之下,我们应当好好调查穗禾的事情,我不会让穗禾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宁。若留着邝露,始终是个拖累。”
拖累么?
他们没有注意到床上的人儿眉间隐约动了动。
折颜看着眼前的人,恍然觉得有些陌生,当年发生的事轰轰烈烈,可是在一场龙虎山一战后,所有的一切都变了。白真还是白真,却也不像从前的白真。
白真回头看了邝露许久,挑了挑眉:“事已至此,走吧。”
“去哪儿?”折颜问道。
“昆仑虚。”
白真离去后,折颜在原地站了许久,邝露未能醒来,等到她醒来的时候,一切都会回到原点,遇到他和白真的事情,连作一场梦的资格都没有。想到白真,他不禁一阵感伤。
良久,他将手里的扇子放在桌面,便消失在房内。
一番岁月静好。
邝露朦胧的看见,房间门前,那白衣男子逆着光而立,带着桃花,当她视线由模糊由见变得清晰,那道光也随之消失了,她什么也不记得,她的记忆还停留在被魔将打伤的时候。
黄粱一梦。
但是她隐约听见了那句拖累。
直到环绕房内陈设的视线划过桌上的那把绘着风景图画的十二骨扇时,她心目中有了肯定,虽说扇子未曾见过,但想到逆光那抹白衣,那清瘦挺直的背影,定是陛下,是他救了自己。
她被润玉施了法,上不到天界。可是他既然救了她,为什么又要离开,肩膀上传来的伤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她,救他是真的,那句拖累也是真的,狠狠烙印在她的心里。
泪水从眼角滑落,顺着脸颊滑落到被褥,无声无息。
邝露踏着楼梯走下一楼,现在是午时,客栈没有几个人进出,比较清静,她来到掌柜台前,坐在掌柜台前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大叔,她欲要付上住在客栈的银子。
掌柜的大叔笑着摆手,说道:“姑娘,前几日有位公子已经为你预付了一个月的银子,可够姑娘住上一段时日喽。”
“敢问,那位公子尊姓大名?”邝露的伤在隐隐作痛,声音有些颤抖。
“他并没有留下姓名,只不过,他一身白衣,看上去,像是仙人下凡…哎,姑娘你去哪?”
掌柜的大叔还没把话说完,邝露已经忍不住跑了出去,虽说他没有留下姓名是预料中的事情,她不明白,自己在期待些什么。
不知跑了多久,身后的客栈已经没了踪影,她终于停下,似是流过泪的缘故,眼睛有些干涩。她揉了揉眼睛,面前那座牌坊上的字恍然一现:天帝庙。
天帝庙是供奉天帝的地方,离京城有一段距离,香火旺盛,缕缕香烟从里面传到外头,人来人往,不少行人与之擦身而过,庙外几里轿子,马车络绎不绝。
邝露竟不知觉随着人流走了进去。
走进庙内的人,双手合十,嘴里念着平安,那一尊神像立于高位,充满威严,居高临下俯视着来来往往的人群,金鼎内的香烟袅袅散开,邝露眼里湿润,透过烟雾,仿佛伫立在眼前的,是那道身影。
邝露站在那座神像面前,仰起头与之对视,都能清晰感受到那双眼睛居高临下注视着一切,不知觉眼眸氤氲出一层水雾。
她朝那神像伸出手,声音哽咽:“求你,带我…回去……”她真的很害怕,很无助。
手中的扇子不知为何突然亮起一道光,试图要将邝露带离此地。邝露不知,自己竟一直握着那把扇子,低头一看,扇子还残留着她的余温。
奇怪的是,扇子似乎并不喜欢这里。
夜晚,润玉刚解下衣服不久,未走到床榻便整个人倒在地上,一抹寒意从地面升起,透过里衣灌进体内,他怀抱身子,整个人瑟瑟发抖。
他紧闭双眼,蚀骨的寒意袭来,顿时身体连带着地面四周都染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霜。润玉神色万般痛苦,床榻近在咫尺,他好想摸到塌上那床棉被,可是他使不上任何力气,太久了,穷奇之力太久没有发作,他都快忘了这般痛不欲生的感觉。
“穗儿……”
以前在天界的时候,寒冰发作都有穗禾在身边,将她抱在怀里,只因,穗禾的身子是驱走他体内寒意的解药,还有穗禾身上的味道,让他的灵魂从此有了救赎,现如今,他好怀念那味解药……
冰霜结了一晚,蔓延至整座大殿,冻熄了殿内所有的烛火,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到第二天早上的清晨。
会不会是清晨的一缕阳光救了他,可是魔界常年暗无天日,怎么会有阳光。光亮,成了魔界的一道奢侈。
他只知道,他的身体撑不了多久,他要快些找到穗儿,必须要快。
润玉在魔界自居已经有一段时日了,期间因为锦觅久久不能苏醒过来,经常遭到旭凤的冷言冷语不止,还有鎏英的冷嘲热讽,魔界上下均看不惯他,除了棠樾。
这天,润玉和锦觅在床上相对而坐,只见润玉像以往一样,一番运转开始替锦觅疗伤。
床边还守了旭凤,鎏英,魔将三人,特别是旭凤,眼神中流露着对锦觅的关怀还藏了几分复杂之色。不远处还站着一白衣少年,他一直看着整个疗伤的过程,那少年便是棠樾。
鎏英双手抱胸,语里充满不屑:“真没用,都过去这么久了,锦觅还没有半分苏醒的迹象,凤兄,我们一定是被他给骗了。”
旭凤依旧沉默。
魔将附在鎏英的耳边,小声道:“主上,润玉那厮诡计多端,既然魔尊还未发话,我们还是小心为好,要不然,哪天中了圈套也不知道……”说这话时,眸里的神色晦暗不明。
“哼!”鎏英冷哼一声,对魔将的警告毫不在意,以她现在拥有的能力,她就从未怕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不了,不是他死就是我亡!”说着鎏英握紧了腰间的魔骨鞭,恨不得直接捏碎,鞭子应声而泛起一抹黑茫。
“鎏英,好了。”旭凤低声喝止了鎏英的行为。
润玉默念口诀,低吟浅唱,只见有水蓝色的灵力从润玉的身上溢出,那是一丝丝生命的气息,围绕在锦觅的全身,再慢慢钻进她的体内。
众人一惊,是润玉,在用自己体内的精气来救锦觅。
二人均沐浴在这气血精华中,水蓝色的灵力不断围绕在他们之间,在经过灵力的滋润,那一朵即将干枯的花,将重新绚丽多彩。润玉的额头上沁出细密汗珠,透过灵力,用余光划过鎏英,尽管他在用心疗伤,但刚刚鎏英对魔将说的话他可是听得一清二楚,嘴角不经意间,扬起一丝弧度。
这样的疗伤,太像双修了,旭凤所谓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若不是自己没有疗伤的能力,他其实比鎏英更恨润玉,他恨不得手刃润玉。
一番运转,便是三个时辰,润玉收了法术,再度睁开眼睛时已是傍晚。锦觅无了运力支撑,一下失了衡,倒在润玉的肩膀上,脸上,气血又好了许多,就是,还没能醒过来。
看着躺在自己身上的人儿,青丝随意散落在额前,虽说脸上伤疤依旧,却还是叫人忍不住我见犹怜,润玉有些忍不住,抬起手欲要为她擦拭额前的细汗。
“润玉,你干什么?”魔将比旭凤快一步反应,走上前来一把拍掉润玉的手,看着他恶狠狠道:“你给我看清楚,这可是魔尊夫人,难道,你产生了觊觎之心?”
“你误会了,其实我……”润玉正想为自己辩解,旭凤黑着脸,两步上前,将靠在润玉肩膀上的锦觅一把抱起,转身大步踏出房间,直至消失在润玉的视线范围。
“哼!”魔将顺势一脚朝他的胸口处踹去,便跟随着鎏英一同离开。
“咳咳……”润玉应声倒在床上,手抚着胸口,苍白着脸,面露疼痛之色,替锦觅疗伤后,唇齿干燥,都还没来得及喝口水。
他闭了闭眼,闷哼一声,觉得嘴里一股腥甜,再睁开眼睛时有只稚嫩的手拿着一杯水突然出现在眼前。润玉脸上感激:“棠樾,谢谢你。”
“大伯,是不是很疼?”棠樾摸了摸润玉刚才被魔将踢到的位置。
润玉摸摸他的头,目光闪烁:“不疼。”
鎏英回到自己的宫殿后,一挥手屏退了所有手下,拍案而坐,满面怒容。魔将紧随而上,一脸坏笑地讨好:“主上,切莫生气,切莫生气,来,先喝口茶。”话落,为鎏英倒了杯茶,递到鎏英的面前。
而鎏英本就生气,哪里是一杯茶就能解决问题的性子,加上魔将此时摆出来的笑意,并不是她喜欢看到的笑脸,她一掌拍掉魔将手中的茶杯,沉默一番,咬牙切齿道:“哼,我就始终觉得润玉留在魔界是个阴谋,凤兄为什么就冥顽不灵呢!”想到锦觅靠在润玉身上,他看锦觅的眼神,温柔笃定,分明就是旧情难忘。
茶杯被打到地上碎成碎片,茶水溅了他一身,魔将讪讪地赔笑:“是,主上说得是。”
“凤兄若是再不回头,相信不久,锦觅就会重新落入润玉的手中。”鎏英这样说着,不自觉接过魔将再次呈上的茶杯,一饮而尽,她眯了眯眼,此刻润玉就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不行,我要以绝后患!”
魔将将鎏英拦住,笑道:“主上切莫冲动。既然润玉说到,会治好魔尊夫人的伤,那我们不妨拭目以待。”
“此话怎讲?”
魔将拖着腮,分析道:“那日墨渊上神虽然出手打伤锦觅,也不至于叫人晕睡这么久。我猜魔尊一定也看得出来,润玉此行的目的并不单纯,可是他为了救锦觅,别无他法。既然他以救锦觅的身份常居魔界,那我们不妨看看,他要花多长时间,锦觅才能醒来。”
鎏英好像懂得了魔将的意思,她问:“你是说,润玉救锦觅不过是幌子,他的目标,是魔界?”
魔将没有回答,嘴角轻轻上扬,算是肯定了鎏英的问题。
鎏英将杯子放到一旁,下定了决心,说着就要踏出殿门:“既然如此,那我这就去杀了润玉,以绝后患。”
魔将却伸手将鎏英阻止:“主上且慢,无凭无据,就算我们相信,魔尊一心为救锦觅心切,一时半会,他会相信么?”
“可是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凤兄备受欺骗!”鎏英越想越恨,恨不得润玉马上就在眼前被她解决掉。
魔将知道今日不管怎样也平息不了鎏英的怒火了,但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鎏英因一时鲁莽而忽略其它,脸上难得认真一回:“那日润玉单独找过我,与我一起商讨夺过魔界的事,我没有答应。”
“他还想把魔界归为自己的手里,太过分了。”鎏英咬牙握紧双拳,魔将便将目光投向她,上下审视了鎏英的反应,虽然愤怒却隐隐透出一丝慌乱。
“嘴上之言不同行动,但是现在我还不清楚,润玉对锦觅真正的想法是什么。”是旧情难忘,还是有利可图。魔将眯了眯眼眸,眉心紧锁,“既然知道他动机不存,为今之计,静观其变就好。”
润玉坐在床榻上,有些惆怅。旭凤已经三天没有召见他去为锦觅疗伤了。他知道旭凤对他怨恨,可是锦觅的伤势拖不得,锦觅还需要他替她疗伤。
一味干等着也不是办法,他走出房门,来到了旭凤锦觅所在的宫殿,殿门紧闭着推不开。
“旭凤?”润玉敲了敲门,试探着轻唤一声。
里面没有任何反应。
心生一股不好的预感,他一脚踢开殿门走近,殿内光线昏暗,随着殿门打开,一束光落下,轻纱幔帐,映入眼帘的一幕差点让他失了魂。
地面上躺着两道身影,锦觅青丝四散,身着单薄透明里衣,至今未醒,旭凤褪去了上身衣物,躺倒在锦觅的胸前,一地凌乱,殿内四周一缕缕带黄色的香烟徐徐散开。
是迷烟!润玉暗道不好,大袖一挥,将殿内的所有烟雾全然散去,匆匆上前扶起旭凤,只见那旭凤脸上涨得通红,同样的,锦觅的双颊上也不经意间染了红晕。
魔界大抵也是戒备森严,应该不会有人贸然前来谋害魔尊与其夫人,难道是魔将?他会突然做出这么愚蠢的的行为么。
“胡闹!”润玉想到了什么,面上怒意,对着昏睡过去的旭凤痛骂一声。
大概是因为上次锦觅靠在他的肩上,使得他不由得心生忧怜的事情,旭凤心里记恨,于是便尝试着与锦觅灵修,渡灵力替她疗伤。
可是他并非有意,他早就警告过,旭凤的身体承受不了灵修,若是强行灵修,非但救不了锦觅,还会受到反噬。
他伸手探了探旭凤的意识,索性并无大碍。
扶着旭凤,却未发现背后一阵风声,一只不明物体在后面扑闪着翅膀,扬起他的头发,润玉反应过来,微微侧身闪过,未看清那是什么时下意识出手挡住那突然的攻击。
待他看清,竟是一只鸟儿,裂开嘴巴,尖牙带血,仿佛下一秒便能将整个人吞入腹中,润玉一掌朝它攻去,那鸟儿顿时倒地不省人事。
润玉眯了眯眼睛,旭凤为了提高修为,竟不惜吸食鸟族的鸟,一旦精气被吸干,鸟便会入魔,成为兽鸟。几万年前,他在天界追穗禾时,穗禾就是差点被入魔的鸟攻击。
魔界长期吸食鸟族灵气,久而久之,只怕整个鸟族都会一同沦陷,鸟族毕竟是穗禾生长的地方,若是穗禾醒来发现已经无家可归,润玉光是想想,就觉得心惊肉跳。
润玉将锦觅打横抱起到床上,锦觅的身体,亦是烫得吓人。便施法开始疗伤。不一会儿,周围腾起温热的水雾,二人的额间开始渗出细密汗珠。
这样一来便持续了一个时辰,旭凤缓缓睁开了眼睛,此刻自己正坐在地上,床上对坐着两人。润玉见他醒了,看了一眼锦觅,道:“你醒了。”
见此一幕,旭凤激动地想要站起来,却感觉浑身无力。
“你强行灵修,已经耗费大量精力,需要好生歇息。”
旭凤喉间一酸,艰难的说:“你多次替觅儿疗伤,为何到现在,觅儿还不醒来?润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算盘。”
“我已经和你们解释过了!”润玉不经意加重了语气和力道,眼角划过他,面上依旧平静,语里却透着道不明的冷意,“也罢,我人就坐在这里,你要动手的话,尽管动手,我也绝无怨言。只是,你不要后悔!”
旭凤却一阵沉默。
他踉跄地站起身穿好衣服,见到锦觅还是那一身透明里衣,便随手拿起一件外衣套在锦觅的身上,从此便不发一言,眼睛死死地瞪着润玉。
润玉在盯着自己那双发狠的眼眸下,收了法术,他平静的说:“再疗一次伤,锦…魔尊夫人就能醒来。”
也好,再疗一次伤,润玉便能离开魔界了,旭凤心里在想。
语落,润玉从床上站起就离开,逆着光,只给他们留下一道清瘦的背影。
不过他前脚刚出殿门,正好迎面撞见手下匆匆前来,越过他径直跑近殿内,大叫着不好了。
“何事如此慌张?”旭凤方安顿好锦觅。
“墨渊上神他,他又来了…只不过,这次跟来的还有,白真,折颜二位上神。此时正在魔界外,静候……”手下瞟了一眼后面并未走远的身影,“静候天帝陛下!”
此话一出,润玉停下了脚步。
墨渊此番突然带着白真折颜前来寻己,所为何事,一阵不详的预感在心底下蔓延开来。
旭凤领携着魔界众人出现在魔界外头,墨渊一行人看起来已经恭候多时,尤其是看到润玉果真如魔将所言,与魔界一同站在自己的对立面,玄衣猎猎,若非折颜拦着,否则白真就已经动武了。
而润玉方的想法亦是如此,墨渊他们前来是他意料之外,曾经,三位上神也与他称兄道弟过,如今阵仗却都与他为敌。
“不知墨渊上神此番前来,有何要事?记得那次一别,本座已经和上神说得清清楚楚,待本座找到穗禾,再与上神一个交代。”润玉没有理会墨渊身旁的白真与折颜,微笑问道。
这样看来,润玉大抵是与青丘,昆仑虚对着干了。墨渊的眼眸一暗:“既然天帝口口声声允诺本上神会找穗禾,至今未见付诸行动,为救锦觅,说,你是不是投靠了魔界?”
润玉则是眯了眯眼,看了一眼旭凤,负手笑道:“本座不懂上神的意思。魔尊本就与本座兄弟齐心,血脉相连,如今魔界有难,本座岂有不帮之理,本座是会找穗禾,只不过,不是现在罢了。”
此话一出,墨渊众人脸上纷纷染上一丝怒意,原来他被骗了!
“润玉,你卑鄙!”白真痛骂一声,只觉得胸口积蓄了几团怒火,暗暗握紧拳头,“就连当初,穗禾也是被你利用的一颗棋子罢了!”
面对白真动怒,而润玉始终不为所动,那笑得如沐春风的神情,在看向白真的那一刻,眼神变得深邃冰冷。
“可你也同样利用了穗禾不是吗?不要忘了,本座就算带给她的十成伤害里,你白真,起码也占了三成。”
“你!”
白真气极哑然,是了,因为阿奎的事情,他欺骗了穗禾,同样,也是他亲手将穗禾推到润玉的身边。
折颜的紧蹙眉头,细细地打量了润玉一番,面色如常,除了常常戴在腰间的应龙玉佩,尽管一身玄衣已经说明了一切,可是既然天魔二界如今这副局面,这润玉还能如此大的口气。
虽说认识了润玉数久,这倒是头一回,见识到那厮老奸巨猾的本事。他可以卑微,可以无情,也可以狠毒……
可是白真已经抑制不住内心的怒意,他一个箭步来到润玉的面前,魔界众兵顿时后退一步,纷纷举起手上的武器,对着白真,刹那间,剑拔弩张。
白真的眼里怒火闪烁,只恨不得歼灭润玉。
二人对视一眼,白真很快便朝着润玉攻了过去,招招致命,大概是被润玉说中了缘由,恼羞成怒。润玉亦不甘示弱,朝着白真那股怒气迎了上去。
一时间,在魔界外,两道白色的光芒互相对峙,大战一触即发,惹得四处沙尘滚滚,两方杀气在空中迅速弥漫。
折颜和墨渊一见二人已经打起来了,竟插不上手来,这白真,怎就如此冲动。
一番对阵下来,二人也分不出胜负,白真毕竟是活了十几万年的青丘上神,论法术,四海八荒还真没有谁能是他的对手,可是润玉也不是善茬,施出的法术亦毫不留情。
一贯沉默的旭凤,看着这般场景,再想到那日润玉明明身上本就带伤,却还硬生生替他扛了墨渊那一掌,按道理说,他的伤势应该没那么快痊愈,如今居然能只手单挑白真上神,蓦然神情一惊。
他低估了润玉的实力,原来润玉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
墨渊握紧双拳,眼见着他们这样打下去也不是办法,白真太冲动了,容易两败俱伤。墨渊与折颜相互对视一眼后施法捏了道诀,朝白真的方向传了道符过去。
只见符纸得了命令后便飘向了半空正在打斗的二人之间,白真本就打得兴起,哪有闲空注意到墨渊传过来的符纸,玄力一挥,将眼前那道符纸震碎。符纸碎后瞬间在空中凝聚成一句话:“住手,白真!再打下去,对大家都不利。”
知晓是墨渊给自己传递的信息,白真就没有必要继续对润玉攻击下去,他收了术法,冷冷地看了一眼润玉,便转过身,回到墨渊的身旁。
润玉也没有追击,负手从空中稳稳落地。想必是墨渊已经发现了其中的异常。
旭凤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众目睽睽之下,对着墨渊众人冷冷一笑:“够了,上神若是要打,烦请去其他地方,不要忘了,这里是魔界。”
墨渊众人继而将目光投向他。
白真见说话者是旭凤,冷哼一声,声音阴冷:“魔界,留着也是祸害,早就应该被铲平了。”
折颜偷偷用余光瞧了衣冠楚楚的润玉一眼,心里打定了主意,在旭凤正要发话前说道:“魔尊,诸位上神此番前来左右不过是为了一个穗禾,可是人死不能复生,既然如此,墨渊,对于这事,本上神倒有一道法子。”
墨渊对折颜的话表不明。
折颜把目光紧紧盯着润玉,一字一顿道:“本上神要,天帝润玉今日当着所有人的面,亲手执笔一份和离书,召告六界,从此以后,你与穗禾再无瓜葛。”
“你妄想!”润玉没有丝毫犹豫便拒绝了折颜的提议。
“穗禾是本座的妻子,本座不能负她!”
“你已经负了,可是本上神不想让穗禾与你有任何关系。”
“老凤凰,你怎么回事,穗禾的仇,你不想报了吗?”白真瞳孔一缩,不经意间红了眼睛。
折颜却不紧不慢地拍拍白真的肩,凡事他自有定数。继而对着魔界众人,对着润玉,微微一笑:“你既然以身作则,为保魔界,不惜与四海八荒抗衡,那本上神今日便替大家做个了断,作为代价,拿旭凤的命做交换如何?”他将手指指向旭凤,脸上玩味明显,“润玉,你亲手拟下和离书一封,本上神不但可以放过魔尊旭凤,还可以饶了整个魔界。”
“若是你不答应,那我们便杀了旭凤!魔界,会因为你今时今日的选择而陪葬。”
润玉低吼一声:“你敢!”身躯一紧,那双蕴藏着怒火的眼眸,直直盯着折颜。
“上神认为,这样就能足以威胁到本座?”润玉的眼里还是闪过一丝慌乱,片刻稳住心神。
折颜似是故意挑衅般,笑意不减:“你可以试试。”其实润玉不傻,若魔界全军覆没,那天界也好不到哪里去。
墨渊看来,在润玉的眼里,穗禾的命却抵不过旭凤的命,真是可笑。
好一出兄弟情深。
这个代价太大了,好歹他与穗禾是夫妻,润玉岂能轻易答应。折颜负手,并不以为意的笑笑:“可见天帝的本事不小,可是对付你,对付魔界,我们三位上神加在一起,足以将你们通通挫骨扬灰!”
“当然了,如果我们不幸阵亡,在我们背后,还有千千万万青丘的子孙,以及昆仑虚众弟子来做候补。敢问天帝,一战交锋,我们,什么时候来一场友谊战?只要你落道命令,我们随时奉陪!”尽管这话说得十分平静,可是双方一旦交战,恐怕就不是天魔二界那么简单了。
润玉却犹豫了,玄色衣摆迎着轻风飘摇。
“天帝,你到底答不答应?”见他许久未发一言,折颜冷凝的目光落到他身上,又沉声问了一遍。
场上,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着润玉的一句话,一个答复。
鎏英看着润玉,愤愤道:“润玉,你想要整个魔界陪你一同陪葬吗?”
心里陡然一番难受,良久,润玉闭了闭眼,缓缓开口道:“好,本座答应!”他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再睁开眼睛时,眼角一片猩红,可是他的眼泪,已经换不回任何人的怜悯。
话落,魔界众人像是松了一口气那般。他好不容易才赢得的大婚,可是所有人,都恨不得他那场大婚作废。
一听穗禾终究抵不过魔界一群贱命,白真欲要上前教训润玉,折颜暗中拉住了他的长袖,仿佛有一股狠劲死死压着白真的满腔怒火。
润玉答应和离,虽然早就料到了结果,折颜还是轻轻怔了怔,故而恢复了正常。
润玉的脸色阴沉难看,施法幻出白纸一张,当着所有人的面,右手执起毛笔在纸上迅速笔划,最后写完落笔人后,用力闭了闭眼,内心挣扎了一番,便将那纸投向空中。
白纸黑字,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
从半空接过和离书一手摊开,字面工整,标题写着“和离书”三个大字,很是刺眼。折颜将信收起,轻笑着拍掌,假意叹气一声:“好,很好。其实,本上神方才在心里打了个赌,可惜,还是赌错了。”
润玉冷冷地盯着折颜手上那封和离书,眸子隐隐带着怒火,他恨不得冲上前将它撕毁,神色嘲讽:“折颜上神若是无其他要事,就请离开吧。”那封和离书,对他来说,实在太刺眼。
折颜将目光收回,对着魔界众人,与润玉正面交锋,一手高举起和离书,语重心长地宣布道:“和离书作证,从此以后,天帝润玉与穗禾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润玉方才失了光泽的眼眸,在听见那句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后继而划过一抹阴冷,双手紧握成拳,手背筋骨泛白,就连四周的风亦陡然变冷。
从来没有试过被胁迫的感受,第一次,他真真切切感受到了。
没错,他已经后悔亲笔写下和离书……
鎏英身后的魔将将这一切看在眼里,那道清瘦的背影,此时他看起来是那么不堪一击,被众上神胁迫写下和离书,就意味着他失去了最后的砝码,就为了魔界,润玉啊润玉,你真是将断情绝爱演绎到了极致。
折颜又想到了什么,又对着众人特意朗声补上一句:“从此以后,穗禾就是青丘的帝姬,是十里桃林的常客,是花果山的女君,但,绝不会是天界的天后,魔界的俘虏!”最后那句,他加重了语气,是故意说给某个人听的。
润玉的心头,仿佛被石头重重一击。
这道命令无疑是给魔界一个下马威。是了,穗禾如今的地位,是其他神仙一辈子连想也想不到的。
“往后,无本上神命令,谁,也没有资格撤她之位。任何一位,都不可以。”这句话,也是故意说给场上一个人听的。
旭凤的眼睫轻颤。
直到三位上神彻底消失在魔界尽头,魔界众人终于将悬起的心放下,至少,魔界是免于一场灾难了,天道轮回,只是苦了当初的那个人。
直到魔界的人都散去,只有那道玄色清瘦的身影仍然在原地坚定笃立。他双目无神,玄衣黑发随风飘逸,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那场大婚,已经没了,他唯一的砝码,也没有了……
胸口处像是要撕裂那般,传来一股热流,他抚着胸前,紧接着一口血从口中喷射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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