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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


“把这晦气东西老规矩处理掉,别把这好好的日子染了霉。手脚都麻利点。”

        王府大院,管家婆子见怪不怪地指着两个小厮抬着的担架。

        一层白布蒙着人,一双金莲粉鞋露出来。

        “死人!”跟阮清团一起刚招进府里的一个丫鬟直接厥了过去,正倒在她红色的裙裾上。

        阮清团不露痕迹地往一旁挪了挪,又将裙摆轻轻掸一掸。

        管家婆子看着倒下的新丫鬟,翻个白眼道:“这种不中用的东西趁早别留在王府,一起扔出去。”

        剩下的小丫鬟们闻言都脸色苍白,哆哆嗦嗦。一时间不知道是看到此情此景觉得此地不宜久留也想被扔出去,还是想要死撑住别也没出息地昏倒以免刚找到的饭碗不保。

        也有两三个淡然自若的,阮清团不由得多看两眼。

        当永定侯府后院抬出第三具女尸的时候,她才觉得她接的最后一单比想象中刺激。

        原本她还不愿来接来王府这一单,想着卧底偷窃不甚光彩,有辱她“春风阁第一女刺客”的名声,而且用偷窃做自己职业生涯的最后一单总觉得略有遗憾。

        谁知,这王府的水,看上去格外深。

        此刻她仍然跪在地上听训。

        管家婆子面不改色地处理完几具女尸,絮絮叨叨说了一百二十多条规矩,她都记得不甚分明。

        依稀记得“葳蕤轩”出现过几次,大抵是说不要靠近之类的话。

        当然,这是对于想要在王府长久当差的人说的。

        对于她一个入室寻物的人来说,她只会把名字默默记下,首要进入这个地方。

        管家婆子喝了三盏茶,坐了大半个时辰才停下来。

        “以后,你们便叫我房妈妈吧。”,婆子抬抬眼皮,眼神从她们每个人身上扫过,“王府是个富贵的地方,你们烧了高香才能进来。但是至于你们有没有富贵命,还要看自己的造化。”

        房婆子顿了顿:“若是造化极好,能去王爷身边,自然是富贵齐天,连我见着你,也得陪三分笑脸。”

        跪着的丫鬟们本来已经腰酸腿疼不胜其烦,一听到这句便重新振奋精神。

        阮清团也早有耳闻。

        说是永定王爷江浮白虽然身子羸弱不能上朝,但是先皇念在其父定北王战功累累,又为国捐躯,特许江浮白世代王爵,享一等俸禄,良田商铺更是赏的不计其数。当今皇上更是特许他不上朝特权,准许在家休憩。

        于是这永定王便成了京都第一富贵闲人,出手极其阔绰。曾经千金买歌女一支舞、万金求浪子一首诗。

        跟在王爷身边的人待遇自然也让人眼红心热。

        丫鬟们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管家婆子,嘴角挂上微笑,仿佛已经看到了追随永定王的神仙生活。

        房妈妈看着跪着的这群丫鬟,心思都写在脸上,轻嗤一声:“忘了告诉你们一声,王爷府中一个丫鬟也没有,唯一一个也不过就在后厨打打下手煎个药熬个汤。”

        “房妈妈,王爷金尊玉贵,侍奉的人当然是越多越好,为何却只有一个?”一个丫鬟终是欲望战胜胆怯,鼓起勇气问道。

        “王爷的心思岂是做下人的能揣测的?”房妈妈瞪她一眼,随即道,“不过,托二娘子的福,这次你们中会有一个被分配到王爷院子,能不能通过考核,究竟谁胜出,全凭自个儿本事。”

        ”那妈妈,我们要做些什么呢?“

        “这第一项,便是气味儿。”管家婆子不疾不徐地坐下,“咱们王爷最是闻不得浊臭之气,一般人根本不能靠近他的赫曦堂,粗使下人更是要对王爷避让。”

        房婆子说完自己心里难受起来,她已经算是王爷府一等管家婆子,位置仅次于照看江家三代的程管家,却连赫曦堂的门都进不去。

        阮清团还在思量这气味要如何鉴定,就见一个粗壮小厮牵着一只高大的鬃毛猎犬过来了。

        猎犬通体黝黑,眼睛冒着精光,看上去养尊处优却又凶猛异常。

        它走过来并没有发出嚎叫,而是鼻孔重重地出气,像是在等待猎物。

        “房妈妈,这,这是要做什么?”最边上,离猎犬最近的丫鬟边往后趔着身子边颤抖着声音问。

        “只有经过阿酒认证过的味道,才能进入赫曦堂。”

        “如果它不喜欢我们的味道呢?”丫鬟颤颤巍巍地问。

        “不喜欢?”房婆子冲小厮使了个颜色,一大块生肉扔到地上,还泛着血腥味儿。

        猎犬几乎立刻咬起这块肉,三两下便下了肚,还不满足似的舔舔嘴巴。

        丫鬟们抖的更厉害了。

        若说刚才的死尸,胆子大一些的还能觉得,别人的死亡,与自己无关的话,此刻的恐惧便是真实逼近的死亡。

        阮清团看着猎犬锋利的牙齿,粉色的生肉还有些碎末粘在它的牙齿上。

        原来这只狗叫阿酒。

        她不着痕迹地轻轻对阿酒做了个吹口哨的动作,引来狗目光的追随。

        “去吧。”房婆子伸手拢了一下绾的很好的发髻,似乎很享受这样的时刻。

        “等我们洗个澡!”有丫鬟叫起来。

        “是啊,房妈妈,我们从进门到现在都没有洗把脸,又在地上跪了许久……”

        “住口!”房婆子觑了絮絮叨叨的丫鬟一眼,“洗脸?洗澡?你来王府难道是养尊处优来了不成?今后即使进了王爷院子,也是要劳作洒扫,必然是要出汗,难道要你一步一洗澡?”

        话音刚落,小厮便带着猎犬上前。

        跪在地上的丫鬟甚至还没它高。

        猎犬居高临下地站在第一个丫鬟跟前,一共有十二个丫鬟,阮清团跪在另一侧最边上。

        只见猎犬只微微动动鼻子,就呲牙咧嘴对着丫鬟喘气重气来。刚吃过生肉的嘴散发着血液的腥气,混着血的唾液溅在丫鬟脸上。

        阮清团抬头看,丫鬟目眦欲裂,惊惧到极点又不敢大喊。

        随着猎犬一声狂吠,她肩膀便缺了一块,猛地倒在地上挣扎哭喊起来。

        猎犬还要上前,被小厮一把拽住。

        “抬走抬走。”房婆子不耐烦地冲血流不止的丫鬟摆摆手。

        后面一个丫鬟还算机灵,一看这种情况,立刻跪在地上哀求:“房妈妈,我不愿意去赫曦堂伺候,让更有能耐的姐姐去吧,这猎犬闻味就算了罢!”

        几个丫鬟一听,立刻跪拜附和。

        阮清团这会儿没有在意身边人此起彼伏的哀求,而是在观察牵着猎犬的小厮。

        没有道理未出阁的女儿家身上的味道不如一个小厮,他有什么过人之处?

        小厮一身黑衣,看上去素布裹身,没有什么特别的。

        阮清团待小厮走得近些,闭上眼睛闻,空气中有一丝若有似无的香味。

        小厮走过时,尤其浓厚。

        她睁开眼睛再打量。

        发现小厮腰间和房婆子腰间都系着一个小香囊,阿酒多是已经认这种香味了。

        阮清团还在想等会儿若是猎犬来了,该怎样沾染小厮身上的香味。

        状似无意摔倒取过香囊,用什么姿势最好。

        却见紧挨着自己跪着的丫鬟却面不改色,似是信心十足,她记得刚才死尸抬过的时候这丫鬟也没有什么反应。

        “行,即使如此,老婆子也不难为你们,各自领了差事下去吧。”

        房婆子此话一出,丫鬟们如蒙大赦,着急忙慌地跑了。

        阮清阮现在明白了,或许原本被选进赫曦堂的丫鬟便早有人选。

        第一个丫鬟不过是做了牺牲品罢了。

        她在心里轻轻叹口气。

        现在跪着的丫鬟只剩下自己和旁边的丫鬟。

        “天选之子”是谁就很明显了。

        她目光向下,果然在丫鬟腰间也看见了一个如出一辙的小香囊。

        房婆子和旁边丫鬟的眼神都落在她身上,她依然跪在地上静静地,像是全然不懂,在等待猎犬的考验。

        房婆子缓慢开口,饶有兴致地打量她:“这小身板,估计阿酒用不上三大口,最多剩一把小骨头。”

        说完,目光落在她脸上,旁边的丫鬟发出一生轻哼。

        阮清团点点头,看向身边的丫鬟,甜甜糯糯开口:“若真是被阿酒吃了,也是一种传奇死法。”

        “蠢货。”旁边丫鬟不屑道。

        “哟,还挺伶牙俐齿。”房婆子这时候才注意到这个瘦小的丫鬟。

        她静静地跪在那,发丝间编着几根精巧的小辫。圆圆的脸蛋上点缀着一双分外水灵的大眼睛,黝黑的眼瞳似是清澈见底,又像深渊无底。

        两颊带着些婴儿肥,高挺的鼻梁下一张粉红水嫩的小嘴。看上去十分好欺负。

        声音甜甜糯糯的,让一个老婆子都不由得想起孙女。

        房婆子收了神色老声道,“都抬起头来,叫什么名字?”

        旁边丫鬟毕恭毕敬道:“奴婢夏枝。”

        “团团。”

        “团团,竟是一个连姓氏也没有的贱名,没爹没娘的吧?”

        “是。”阮清团应了一句。

        “怪不得,没过过好日子的人才什么都想搏一搏。”

        房婆子语气中带着不屑,却也像是理解了阮清团的初衷。说罢又坐回位置。

        “既是如此,便照规矩办吧。”

        “房妈妈!”夏枝喊了一句。

        “规矩就是规矩,王府的规矩谁都得遵从!”房婆子似是训斥似是暗示地说了句。

        “是。”夏枝又不甘心地跪直身子,恶狠狠看了阮清团一眼。

        黑色的鬣狗慢慢逼近,鼻腔里发出怕人的声息,它先是走到夏枝跟前,夏枝将身子立得笔直,试图让腰间的荷包离它更近些。

        鬣狗最开始龇牙咧嘴,目露凶光。

        阮清团觉得,只要它稍微一张嘴,夏枝的脸就没了。

        半晌,它闻到荷包的味道逐渐安宁下来。

        夏枝明显松了一口气。

        正在阮清团准备对她的荷包动手的时候,夏枝却突然站起身来,道:“房妈妈,阿酒喜欢我,为了避免它因为喜欢我对别人也判断不准确,我还是退到一边的好。”

        房婆子没说话,算是默许了。

        鬣狗的目光又凶狠起来……

        后院高大的银杏树顶躺着一个修长男人。一身白袍锦缎懒洋洋垂在枝杈间。

        树下佩刀而立的近卫师唐仰头问道:“王爷,树上有什么好景致吗?”

        男人仰头灌了一口酒,转脸朝下看。

        一双英气的剑眉下是上挑的双眸,明明神色未动,却仿佛满含秋水,情意在眼波间流转,欲语还休一般。

        白皙的皮肤写着养尊处优,唯有略显苍白的薄唇透露出主人的羸弱。

        他微眯双眼,笑道:“有啊,有狗生啖人肉,有狗仗势生威,你喜欢哪条?”

        师唐站在树下,只觉得自家主子的面容竟然比秋日暖阳更耀眼许多,无论多少次看过去,都觉光芒大盛,即使他是一个男人,也难掩多看多赏之心。

        空气中飘着酒香、木香。

        “自然是喜欢生啖人肉多,咱们阿酒就是得鲜肉养着。”

        男人目光又投向正院方向:“是呢,这幅身子看着虽然瘦小了点,好在鲜嫩,味道应该不错。”

        他叹口气,有些遗憾似的:“旁边那个耍手段的臭虫若是进了我的院子,可不许到处走动。”

        “只怕她进来的使命便是要四处走动了。”师唐轻声应道。

        “废了双脚扔出去便罢。”白衣男人又喝了一口酒,唇上的湿润闪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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