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打工的，来碗孟婆汤

幽幽月光无声侵入，点亮了沉寂整晚的冥界。

        早起的苦命人杨幺幺睡眼惺松呵欠连天，有一下没一下地晃动着手里的铁勺。

        这已经是她来这里的第十日了，没搞到半点信息不说，还要帮孟禾泯起早贪黑地熬汤。鬼都没来呢，她就已经起来了。要不是为了参加阎君的婚礼，她才不会答应这种苦差事。

        就在几日前，杨幺幺迫不及待地去敲孟禾泯的房门，央他讲讲阎君的事。可人家怎么说的，就说了三个字——不清楚。不仅是阎君和杨沐沐的事不清楚，连阎君的名字也不清楚，说什么不可直呼阎君名讳。

        期盼了许久的杨幺幺皮球一样泄了气，正准备思考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的时候。那人又说他可以带她去阎君的婚礼瞧瞧。杨幺幺觉得孟禾泯的形象都变得伟岸起来，多么善良的一个人，怎么能说人家是反派呢。

        被喜悦冲昏头脑的口嗨界达人杨幺幺，对孟禾泯说的话满口应承。

        杨幺幺，我是不是很好。

        嗯嗯。

        杨幺幺，你是不是得好好感谢我。

        嗯嗯。

        杨幺幺，你来帮我熬汤好不好。

        嗯嗯。嗯？

        结果，结果就是本该在这里熬汤的孟禾泯不知跑哪去了，只留下她一个人在那受罪。不仅如此，他还不让她出去。

        杨幺幺到现在都记得孟禾泯那小人得志的模样。少年漫不经心，‘杨幺幺，你自己答应的。说到做到。’

        呸，嘴脸！

        萧瑟的风路过黄泉，带起几片枯叶。杨幺幺被吹得打了个冷战，睁开了眼，终于停止了这段耻辱的回忆。

        奈何桥逐渐嘈杂起来，是今日投胎的鬼到了。杨幺幺认命地拿出孟禾泯留给她的投胎名单，仔细查看起来。

        “张德柱来了没有，过河淹死那个。”

        “俺在这儿！”一名身材矮胖，长相憨厚的中年鬼接过汤。

        “刘志彪，”

        ……

        “最后一个，陈婉心。”杨幺幺迟疑了一下，“魂魄离体而死？”

        好奇怪的死法！

        身着粉蓝色旗袍的女鬼接过汤，轻声细语说了句，“多谢！”

        “长得好看，连说话都这么温柔。”杨幺幺望着那人远去的摇曳身姿感叹道。

        打工人的生活就是那么朴实无华。送完了最后一个鬼的杨幺幺放下沉得要命的铁勺，屁股脱离凳子伸了个极为放肆的懒腰：“终于结束了。真是，累死我了。”

        霎时枯叶无风起舞，空无一人的奈何桥，荡起阴森的笑，让人心里发毛。

        “要不要我帮你捏捏肩啊。”

        又来了，杨幺幺面无表情锤了那个面容可怖的头一拳：“范无救，你烦不烦啊，天天吓我。”

        被打了的某人也不恼，变出真身笑脸迎上去：“我找不到孟禾泯，老白又在勾魂。我就只能来找幺幺你了。”

        杨幺幺对这个闲出屁来的黑无常表示无语，看人白无常多敬业。自从孟禾泯走后，这人天天来烦她。开始杨幺幺还被他吓过好几次，现在，她看着范无救那血淋淋的头都毫无波澜了。

        “哦，你和人玩就是天天捉弄她啊。”杨幺幺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以示对他的谴责。

        不等范无救接话，杨幺幺又问他：“你说，你也找不到禾泯？“

        “对啊，也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范无救趁机霸占了大锅旁的石凳，一屁股坐下来，“哎呀，这别人的凳子坐得是真舒服。“

        “你!”杨幺幺气得脸蛋通红，这人是不脑子不好使。

        范无救叫她：“杨幺幺？”

        少女目光阴沉，咬牙切齿，看得正悠哉晃脚的范无救一哆嗦。

        “真生气了？”范无就面露尴尬，从凳子上挪了下来，“别啊，你生气了就真没人跟我玩了。我道歉。”

        杨幺幺双手抱肩，别过头去哼了一声。

        许久得不到回应的人巴巴地凑过去，语气讨好：“诶，我带你去鬼城玩好不好，当向你赔罪了。”

        杨幺幺瞟了他一眼，施施然走到凳子前坐下，拿起铁勺摆弄锅里一星半点的汤。她才不会轻易原谅他。

        范无救继续再接再厉：鬼城可好玩了，你们活人肯定没见过。”

        【友情提示：地点鬼城大几率获得奖励道具】

        拒绝的话刚要说出来，杨幺幺又听到了007的声音。应该不会这么倒霉一出去就遇见那个孟禾泯的吧，那她偷偷溜出去应该也是可以的。

        “算了算了。看在你这么诚挚的份上，陪你去吧。”杨幺幺起身拍了怕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走吧。”

        得到应答的范无救眼神一亮，右手绕圈打了个响指也变幻出个小船。他目光热切，示意杨幺幺坐上去。

        “坐稳了。”

        杨幺幺一脸不屑，坐船而已，就算是地府的船那不也是船？难不成凭空摔下去。

        嗖~

        那小船犹如脱缰之马冲了出去，杨幺幺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人在前面飞，魂在后面追。

        不得不说，这船开得确实很野。

        坐着坐着，杨幺幺感觉船好像不动了，很快又前后摇晃起来。不对，船没动，是她的脑子被晃得死去活来。

        “幺幺，幺幺，你怎么不说话？”

        是范无救这个死人在摇她。

        杨幺幺气息微弱：“快，快停下，我要被你摇死了。”

        “哦哦。”

        终于得救了，杨幺幺脸上泛白，微微喘气。她撑坐在船上，用残存的意识打量着这个名为鬼城的地方。

        若说地府给人的形象阴森可怖，那鬼城便是其中颇有人间烟火气的一处位置了，热闹得简直不像个阴间的地界儿。大街上熙熙攘攘，有叫说书的，有唱戏的，有还有热气腾腾的糕点铺，香气扑鼻。

        总算被香味勾得清醒过来，杨幺幺跳下船来向旁边的糕点铺走去，俨然忘记了还有个人的存在。

        正施法收船的某人：“诶，你等等我。”

        “给我来一根清蒸蜡烛。”杨幺幺向糕点铺招徕客人的伙计喊道。

        “好嘞，上好元宝蜡烛一份儿。”那人殷切地拔高音调，把蜡烛用油纸包好递过了去，“您慢用。”

        杨幺幺接过蜡烛狠狠啃了一口，唇齿生香。自从孟禾泯让她带上玉佩之后，她就发现自己变得和这里的鬼一样了，人间的玩意儿是再也沾不得半点儿。

        “您还没结账呢？一共三块大洋。”那小二搓了搓手，看着面前的少女。

        “快给我结账。”杨幺幺又狠狠啃了一大口蜡烛，冲范无救喊，“我没带钱。”

        范无救屁颠儿屁颠儿过去了，就差没安个尾巴在身后摇。

        小伙计一看见他那装扮，诚惶诚恐：“无常大人，小的不知……”

        “无须多礼。”范无救冲他摆了摆手，丢出一袋纸钱。

        小伙计接过范无救的纸钱道谢，转而又去招待旁的客人。“哟，荼歌姑娘。您来了？”

        正欲转身的杨幺幺余光瞥见了一抹粉色身影，甚是婀娜。抗拒不了美女姐姐的她侧目看过去，是一张分外妖娆的脸，漂亮是漂亮，就是心里总感觉怪怪的。

        她听见那女子说道：‘阎君大婚在即，我要的十对龙凤呈祥的红烛到了吗？’

        又是阎君，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这不得听听他们在讲什么。

        “杨幺幺，我在那边发现了个好玩的东西。”早已跑出好好远的范无救又折回来，拍了拍杨幺幺，“你还在这儿干嘛呢？”

        该死，这个时候突然喊她干嘛，她还想打听打听呢。

        察觉到了动静的粉衣女子偏过身来，正对上杨幺幺来不及收回的视线。她微微欠身，问了个好：“这位姑娘，可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杨幺幺忍住胖揍那人一顿的心，向女子扯出一个尴尬的笑：“没有没有，就是，就是看你长得好看。”

        “哦我看着姑娘很是面善呢。”粉衣女子盯着杨幺幺的眼睛，神色不明，“像极了我一位旧友。”

        碰到这个身份的熟人了？还是？杨幺幺大脑飞速旋转。

        看稀奇的范无救又插了一句：“杨幺幺，你在地府还有认识的鬼啊？”

        救命，谁能来收了范无就这个碎嘴子。她就不应该为了什么鬼奖励答应跟范无救出来。这个人怎么可以这么烦人。

        杨幺幺恶狠狠地剜了范无救一眼，正想让他闭嘴，却瞅见一团火红的红影从对面楼房破窗而下。砰的一声巨响，将将好摔在她面前。

        不等那红影爬起，一柄闪着寒光的利剑从已经破损的窗户飞出，直直刺穿了它的胸膛。吓得要死的少女眼睁睁看着面前的鬼仰头朝自己嘶吼一声，没了气息。

        一阵诡异的沉默。

        杨幺幺:!（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

        范无救：！！（这是个什么鬼来着？）

        鬼城的鬼们：！！!（我得凑凑热闹。）

        鬼城大街上，各自忙活的老板伙计也不顾还在讨价还价的顾客了，街上溜达的小鬼此时也不闲逛了，纷纷化作吃瓜群众朝糕点铺子前那一亩三分地拢去，将杨幺幺等三人和那再次归西的鬼围了个水泄不通。（果然，人的本质就是看热闹，死不死都一样）

        范无救终于记起他无常的身份来，清了清嗓子，欲要维持秩序。还未开口，一道淡漠的声音凭空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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