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幽暗的深海里，蓝鲛拉着墨斯·迦尔的手，快如闪电地往前冲，强而有力的长尾一摆，海水被搅出无数泡沫，等泡沫散去，已经没有两人的身影。

　　“DA……DI……LA……DI……”

　　来自鲛人的潜音越来越清晰，蓝鲛热泪盈眶，张嘴回应。

　　“是我……我来了……你在哪里……”

　　一千年前，七位鲛人带着三百颗鲛人蛋，乘宇宙飞船降落在这颗原始星上，当飞船能量耗尽之际，他们做了一个简短的视频，放在星际网的某一处，留给未来苏醒的同族。

　　一千年后，从休眠中苏醒的蓝鲛在星际网上搜到了这个视频，了解到鲛人族的命运，悲伤得无法自抑。

　　为寻找三百鲛人蛋，他伪装成人鱼，混入人类世界，努力赚钱，积极生活，主动上军校，争取去前线，只为了一个渺茫的希望。

　　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他竟然这么快找到了鲛人蛋所在星球。

　　听到熟悉的鲛人潜音，他激动不已，二话不说，带着墨斯·迦尔朝潜音发出的方向游去。

　　一边游边回应。

　　当听到对方唤自己“小鲛”时，蓝鲛的眼泪簌簌而下，化为一颗颗白色的珍珠飘落在海水里。

　　墨斯·迦尔手疾眼快地一抓，抢了一颗珍珠。

　　“别哭。”他轻轻地安抚。

　　蓝鲛点点头，擦了擦眼睛，加快速度。

　　一路上，凡是拦路的海洋生物，一律成了他超声波下的亡魂，直到一条上百米长的巨鲸冲撞过来，不得不减速。

　　巨鲸视他们为入侵者，杀气腾腾，蓝鲛半路被截，心急如焚，臂环瞬间化为金矛，狠狠地扎进巨鲸的脑门里。                        

                            

　　巨鲸发出凄厉的惨叫声，剧烈挣扎，企图甩掉头顶上的鲛人，墨斯·迦尔出现在它身侧，手握一柄精神力宽剑，无情地劈下，巨鲸刹时被拦腰截断，血染海洋。

　　蓝鲛拔出金矛，长尾一甩，游到墨斯·迦尔身边，一把握住他的手，毫不废话。

　　“走。”

　　墨斯·迦尔见他绷着脸，收起精神力武器，屈指轻弹他的额角。

　　额角突然被弹，蓝鲛莫名其妙地瞪男人。

　　墨斯·迦尔道：“再急，也要先填饱肚子。”

　　经他一提醒，蓝鲛才感到肚子饿得慌。从听到潜音到现在，不知过去了多久，只记自己循着次声波一路追寻。

　　然而，整颗原始星何其大，一天根本游不完，即使接收到来自同族的潜音，对方可能在另外半球。

　　蓝鲛一脸纠结，眉头紧蹙。

　　墨斯·迦尔自然地拥抱住他，宽大的手掌拍了拍他的背，嘴唇贴着他的耳鳍，用鲛人的语言安抚：“我会一直陪伴你。”

　　蓝鲛焦躁的心渐渐安定下来，他点了点头，决定先祭五脏庙。

　　肚子填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被斩腰的巨鲸成了他们的食物。

　　墨斯·迦尔握着刀，挑了巨鲸身上最鲜嫩的肉，切成均匀的块状，放进一个军用饭盒里，递给蓝鲛。

　　蓝鲛捏起巨鲸肉，狼吞虎咽。

　　他饿坏了。

　　鲛人虽然游得飞快，但非常消耗体力和精神力，这会儿停下来，胃饿得叫嚣了。

　　“慢点吃，还有很多。”墨斯·迦尔又割了一块巨鲸肉，切成小块，体贴地投喂。

　　蓝鲛边吃边点头，指指他手上的鲸肉，示意他自己也吃。

　　墨斯·迦尔口中应着，却还是先照顾他。                        

                            

　　等两人吃饱了，体力和精神力也恢复了，巨鲸肉还剩很多，其它海洋生物藏在暗处垂涎着，只等这两个厉害的家伙吃饱离开，它们再争抢剩下的肉。

　　然而，它们的希望注定要落空。

　　蓝鲛觉这条鲸鱼的肉味道非常不错，营养价值高，值得当储备粮，指挥墨斯·迦尔把它给塞进空间戒指里。

　　其它海洋生物眼睁睁地看着巨鲸消失，全都震惊地瞪圆了眼睛。

　　阿哩？

　　这两个古怪的家伙胃口这么大？

　　竟然连点残羹冷炙都没剩下！

　　可恶啊！

　　巨鲸是这片海域的小霸主，它们长年被欺压，一朝看到它落难，可不得啃上一口，以解心头之恨。

　　蓝鲛可不知这些小生物的心思，得了一大块储备粮，他拉着墨斯·迦尔继续赶路。

　　通过潜音里透露的信息，他离目的地越来越近，心情也随之激荡。

　　“主人，这片海域附近有星际网的信号耶！”小貔貅突然兴奋地开口，“虽然很弱很弱，但我努力一下，一定可以接通成功！”

　　蓝鲛减慢速度，对小貔貅道：“好，加油！”

　　“嗯嗯~”耳环小貔貅发出淡淡的光芒。

　　蓝鲛抬手指着前方，对身边的男人道：“他……就在这片海域。”

　　族人留给他最后的动画里提到，他们蹭到了星际网，成功上传视频，这片海域既然有星际网的信号，那族人飞船的降落点肯定在这附近。

　　墨斯·迦尔捏了捏他的手。“他等了你那么多年，不会轻易离去。”

　　蓝鲛鼻子发酸。“我知道。”

　　他知道发出潜音的族人是谁！

　　焱浠，鲛人族中倒数第三年轻的鲛人，休眠前只有九百岁。                        

                            

　　如今，五千年过去了，他的声音却苍老得像迟暮之年的老人，断断续续，甚至无法说一句完整的话，只靠着简单的音节，回应他的潜音。

　　五千九百岁的鲛人，本该是青壮年，可是，他却步入了老年。

　　蓝鲛颤着唇，几乎可以想象，七位护送鲛人蛋的同族，是如何地在这颗星球上蹉跎岁月。

　　碧绡为什么不早点唤醒他？

　　他们又为什么那么坚持地等待他？

　　含着泪，他继续前进，游了数千公里，终于在深海处，隐约看到了一座建筑物。

　　巍峨的宫殿，是如此的似曾相识？

　　鲛人族无论身在何处，都是海洋之主！

　　碧绡仿佛猜到他会去首都星，特地多次来往返地球，凭一人之力花了数百年，在首都星的海域建了一座鲛人宫。

　　如今，在这颗陌生的原始星上看到熟悉的宫殿，蓝鲛知道，他找到族人了！

　　墨斯·迦尔安静地游在他的身边，望着前方的建筑，体内的鲛人血脉似乎沸腾了，额角冒出一片细密的青鳞。

　　蓝鲛一摆尾鳍，如流线般地穿过珊瑚群，游到宫殿前的广场，绕过巨大的石柱，冲向宫殿大门。

　　墨斯·迦尔紧随其后，边游边观察。

　　潜音到这里消失了，听到不任何动静，宫殿四周空荡荡，没有鱼群敢靠近，石柱上嵌着许多发光的珠玉，为整座宫殿带来一层朦胧的光。

　　过了巍峨的宫殿大门，蓝鲛正要往正殿游去，突然，他感到一丝威胁，猛地停住，弹出利甲，划向左侧。

　　“当——”

　　是金属武器和利甲相碰发出的刺耳声。

　　“嘿呀！”

　　稚嫩的小孩声音钻入蓝鲛的耳中，他迅速转头，抬手挡住一把细小的银枪，震惊地望着一条短胖的银尾小小鲛人。                        

                            

　　小小鲛人只有五六岁，一头雪白的短发飘浮，手握精致的银枪，脖子上挂着一串漂亮的小贝壳，脸蛋肥嘟嘟，瞪着如宝石般的金色眼睛，浑身警戒。

　　“你……你是谁？”攻击被挡下，银尾小鲛人鼓着腮帮子用鲛人语发问。

　　蓝鲛从看清小小鲛人的模样后，放下手，柔和了神情，眼睛蓄满泪光。“我是你的同族。”

　　银尾小鲛人丝毫不放松警惕，小银枪仍指着蓝鲛。“别以为你长了条鱼尾巴，就说自己是鲛人！他呢？他没有尾巴！”

　　小家伙转头瞪向光有耳鳍却没尾巴的墨斯·迦尔。

　　墨斯·迦尔嘴角微扬，温和地回答：“我是半鲛。”

　　银尾小鲛人瞪直眼睛，不可思议地问：“世上怎么还有半鲛？”

　　蓝鲛忍着心里的激动，微微弯腰，柔声问：“小银鲛，这里只有你一条鲛吗？”

　　小银鲛往前戳了戳银枪，逼得蓝鲛后仰。“不许套我话！我是不会告诉你，这里有多少条鲛！总之，你们识相的话，快快滚！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蓝鲛被威胁，不仅不生气，反而愉悦地笑了。

　　果然是鲛人宝宝，和人鱼宝宝的娇气截然不同，这么点大就霸气十足，敢对比他厉害的人放狠话。

　　“喂，严肃点！不许笑！”小银鲛握紧拳头，大声呼喊。

　　蓝鲛举起双手，一副败给他的模样，眼里仍充满笑意。

　　墨斯·迦尔忍俊不禁。

　　小银鲛发现两个入侵者丝毫不把他的威胁放在眼里，一咬牙，准备放大招时，后方突然响起一道年迈的叫唤声。

　　“煌——放下你的武器。”

　　小银鲛一愣，手里的银枪顿时化成一枚小小的银环套回手臂，甩动短胖的小尾巴，迅速游向正殿大门前的走廊。                        

                            

　　蓝鲛听到潜音主人的声音，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走廊巨大柱子旁，飘浮着一条步入老年的鲛人，原本如火焰般艳丽的尾巴暗淡无光，布满皱纹的脸依昔可知年轻时的俊美，他的发丝很长，编成一条花白的辫子，优雅地垂在身后，随水波轻轻荡漾。

　　隔着一段距离，他们遥遥相望。

　　蓝鲛从他的脸上看到了欣慰和如释负重。

　　“焱浠……”

　　曾经像海底火焰般热情的红色鲛人，相隔五千年再见，竟变得如此苍老。

　　岁月真无情，夺走了他多少的族人。

　　小银鲛游到焱浠身边，嘟嘟嚷嚷地说着什么，焱浠低头，慈祥地揉揉他的发丝。

　　“别担心，是我们的族人。”

　　小银鲛从长辈口中得到肯定的答案，这才撤去警戒，转着一双金色的眼睛，好奇地打量两位来自远方的访客。

　　焱浠看着蓝鲛，微微一笑，眼角满是褶子。

　　“我终于等到你了，小鲛。”

　　蓝鲛闻言，眼泪滚滚而下，化为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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