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第八章

        公主府高门阔院，又为这世子的婚典精精细细地修茸完善了一番，更显气势。

        其实余下的本应在武明侯府完成，可是章平长公主忍不了侯府的老太太和她的二儿子，婚后不足一年就搬回了自己的公主府。只有大节日才会过去走一趟。

        而现在的驸马武明侯空有爵位，却没能习得老侯爷的武功，只得了一个心态好，每天都笑呵呵的，常常与老友弈棋饮茶寻隐山林。章平长公主也曾气他没出息，但是武明侯总是笑脸相迎，虽然没什么官才，却也无恶习，久而久之也就这样了。

        李崇叙骑高马在前，宋令怡坐在婚舆中在后。二人到了公主府，各持红绸一端，被礼官引着到了正厅。

        章平长公主和武明侯坐在正位，皆面带笑意。敬过茶，章平长公主按照大宁朝的婚俗，给了宋令怡一副传家的紫玉手镯。手镯清透，质地绝佳，置于光下便通体泛着柔和的紫色光晕。

        这是她出降武明侯时她的祖母给她的，至于她的婆母送她的那不值钱的翡翠镯子早就让她在搬出侯府时碎在那老夫人的眼前了。

        待这些礼节结束，宋令怡感觉自己的肩背都被压麻了，厚重的婚服和凤冠让她走路都有些不稳。

        心中想着怪不得这些礼节要在吉时内完成，真是再多一刻就要散架了吧。

        回到绿玉院的婚房，接下来李崇叙还要出去礼待宾客，有着章平长公主和武明侯的名头，今日来的都是贵客，甚至太子和回京小住的凉州公主也来热闹。

        而宋令怡则要等李崇叙回来，按照之前宋令怡从礼官那听来的，还有掀盖头、合卺，结发和洞房四步，才算完成婚典，才是真的结为夫妻。

        这四个词宋令怡前一世就听过，合卺就是喝合卺酒，可是前一世她和赵闰宁没有喝合卺酒，至于掀盖头、合发和洞房，她不清楚这些个礼具体是什么步骤，光听名字也知道个大概。她没和赵闰宁完成所有的礼，那就不算结成了婚姻！

        宋令怡想到这，心头好像有一块压着的冰块终于化了，她才不要和那个姓赵的坏人做夫妻，呸呸呸，晦气！前世那才不算！但是被骗那么久的那口气她咽不下，必须要还回去！宋令怡想着，心情都舒畅了一些。

        正在此时，隔着金绣凤凰的红绸盖头，脚步声逐渐靠近。

        眼睛被遮着看不见，精神对于声音就更为敏感。脚步声停了，一双红色的婚鞋出现在宋令怡狭小的视野中。

        是李崇叙，他现在不是应该到前厅去吗？

        宋令怡还没反应过来，李崇叙已经拿起杆称缓缓挑开了一直遮着宋令怡视线的盖头，四角的珍珠坠轻轻相碰，泠泠作响。

        随后便听到嬷嬷喜悦的声音，“称心如意！和和美美！”

        屋中有嬷嬷们和冬云，还有站在屋外偷偷往屋内看的仆从和侍女们。宋令怡被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双颊泛红，娇面粉腮，有些害羞。

        盖头打开的那一刻，李崇叙手中还握着象征称心如意的杆秤，却也怔住了。

        端坐在榻上人儿一身火红色的嫁衣和周围的暗红相得益彰，更衬得她仙姿佚貌，朱唇粉面皓齿和一双撩人的桃花美眸，桃夭柳媚，实乃冶容之绝色。

        宋令怡只看了李崇叙一眼，便急急地低下了头，不敢看他。

        一旁立着的嬷嬷看着这二人郎颜女貌，笑得合不拢嘴，口中喃喃着般配般配二字。

        好一会儿，嬷嬷才出声唤回了二人的思绪，试探着问到，“这盖头也开了，世子妃也不必再端着。世子不若先去前厅待宾客，然后再回来完成下面的礼。”

        方才李崇叙已经要出门，又转身回来吩咐嬷嬷和其他礼官，说要现在走完下面的礼数再去前厅待客。

        嬷嬷不敢不从，可这历来的规矩，她想了一想，还是开口说了。

        李崇叙没有理会嬷嬷的提议，将杆秤和盖头放在了一旁的盘中，沉声道，“倒合卺酒吧。”

        侍女们将酒放在梨花木桌上便欠着身退到了一旁。

        宋令怡欲要起身，却被李崇叙宽实的大掌轻轻按着肩膀，示意她坐着不要动。

        对上宋令怡疑惑茫然的眼神，李崇叙开口说到，“这身衣服头冠太沉，你坐着就好。”

        沉稳浑润的声音让宋令怡感觉耳尖都有些发烫，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李崇叙便转身去端那两只酒杯。

        在宋令怡没有看到的烛光阴影中，李崇叙端酒的手已经有些颤抖。即便在外人眼中他是多么杀伐果决甚至冷酷无情的一个人，但是今日也是他成婚的大日子，他也不过才二十一岁，他也是有着七情六欲的人，不激动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李崇叙走到床边，将白瓷杯盏递给宋令怡。白瓷杯在李崇叙修长无瑕的手指中更显得玲珑小巧，宋令怡接过时二人的指尖短暂的碰了一下，但两人都心照不宣似的飞快地轻轻弹开了。

        珠光剪影，火红纱帐，新婚小夫妻都有些害羞地低垂着眼眉，却又忍不住，小心翼翼地瞟上对方几眼。

        他们已经是被命运选在一起的亲人。

        喝过了酒，侍女又呈上了一只托盘，盘中放着一把小剪子，示意该行结发礼了。

        将二人的乌发各取下一段，用红丝线系在一起，放入木匣中，长长久久地留存下来，便是结发。

        做完这些，李崇叙站起身来，还有最后的一礼，洞房，但现在肯定是不合适的。

        许多贵客还在前厅等他，他把这些礼节提前是不想让宋令怡穿着如此沉重的衣服等他。

        对宋令怡说到，“我去去就回。这些礼走过了，你可以把这厚重的衣服凤冠换下来歇歇，若是饿了便叫陈嬷嬷去小厨房端些吃食。”

        陈嬷嬷就是方才站在门口的妇人，李崇叙身边几乎没有仆从，也不大需要人服侍，府内有陈嬷嬷管理，府外有吴伯打点，平日里身边跟着的是耿明。

        宋令怡轻声应下，李崇叙便转身出门去了，屋中一下子安静下来。

        冬云帮宋令怡一层一层将婚服褪去，拿下凤冠，额头已经被压出了一条不大明显的红印。

        宋令怡揉着酸胀的肩膀，痛得轻咧了一下嘴，嘶了一声。

        冬云登时有些心疼，“奴婢去打些水来，泡一泡，也好去去乏。”

        宋令怡点了点头，“好。”

        宋令怡对着铜镜取下耳环，冬云也收拾好了沐浴室。

        -

        此时，前厅。

        太子赵闰澄还有秦觉拉着李崇叙喝酒说笑了好一会儿才放开他。

        赵闰澄感慨道，“你可算是成了亲，我也终于可以免受祖母和姑姑的勒令了。”说着笑了笑，他比李崇叙大三岁，从小带着李崇叙这个表弟玩儿，不是亲的胜似亲的。拍了拍李崇叙的肩膀，“看在我成亲时候你没闹我的份上，今日不闹你了，早点回去，这有哥哥替你应酬，他们不敢灌我。”

        李崇叙也笑了，碰了一下赵闰澄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好，那就多谢大哥了。”

        离开赵闰澄和秦觉主宾的位子，转身，李崇叙敏锐地锁定了一个坐的位置稍偏的人，抬腿阔步朝那人走去。

        他知道赵闰宁一定会来，他有意等他。毕竟，新婚祝贺的话多一句比少一句好。

        赵闰宁一路舟车劳顿赶到时，李崇叙和宋令怡刚刚拜过堂敬过茶。他明明知道于事无补，可是又怎能甘心。更令他不解的是宋令怡明明是个不谙世事，只喜欢那种会吟诗作词、清风明月似的郎君的小娘子，而李崇叙一直不是个冷酷无情的杀神吗？他们二人素昧平生，怎会这么突然成亲。

        若不是为了吴兴宋家在儒人士子中的势力，加之宋令怡却有几分仙姿，他又怎会不惜伪装自己去讨好她接近她和宋少傅。他当然不甘心自己本已经唾手可得的势力和联系就这么被李崇叙快刀斩断了。

        赵闰宁见李崇叙过来，也站起身来，换上了一贯的微笑。

        李崇叙也是唇角勾起，带着笑意。走到赵闰宁面前，举杯示意，“三哥。”仰头先尽了一杯酒，然后又满了一杯，拿在手中。

        才又说到，“三哥从兴州如此辛苦赶回来参加臣弟的婚典，实在感动。”

        赵闰宁强忍着心中的恼火，依然笑着开口，“表弟见外了。你我为姑表兄弟，宋小娘子又是老师的女儿，早与本王少时相识，自然该来。”

        赵闰宁这话当然是别有用意，故意告诉李崇叙，他和宋令怡二人有少时读书之谊。

        而李崇叙自幼习武却短于书文笔墨是人人皆知的，虽说长公主乃是政平帝皆不在意李崇叙诗文如何，甚至后来同意李崇叙不再和他们一起上诗文课。但赵闰宁就是故意不想放过这个能明嘲暗讽他的机会。

        李崇叙听见赵闰宁的话心中发笑不止，不打算再多陪赵闰宁说这些没用的闲话，开口道，“臣弟不能多陪，三哥也该和其他人一样，送臣弟和夫人一句新婚贺词。”

        “那本王便祝百年好合。”

        赵闰宁面上仍然笑着，李崇叙却不难听出他那股咬牙切齿的劲儿。

        心中笑意更浓，甚是悦耳，甚是悦耳。

        举杯说到，“这一杯是臣弟和夫人敬三哥的。”说罢一仰而尽，便转身离去。

        李崇叙今日原本可以不见赵闰宁，但他就是想从他的嘴里听到那一句已经听过无数遍的“百年好合。”

        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总之他不得不说，那就够了。前世没听到的话便在今生补上。

        屋内，宋令怡从沐浴室出来不久，浑身都舒坦松快了不少，换好了干净的中衣，坐在铜镜前，按照习惯准备抹些润肤的花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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