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化形

胡老缩回手，又是嘿嘿一笑，“原来是苏姑娘的宠物，我的罪过，小兔子，原谅老朽吧。”说罢双臂扛着稻草棍快步离开，步伐甚至有些凌乱。

        看着好像在躲谁。

        “这地方好似一处世外桃源，这些人和物都是你变出来的？”涂桑一边啃苏袂递过来的糖葫芦一边含糊不清地问。

        她这技能堪比造人的女娲娘娘。

        人家九重天的司命和月老最多也就只能改改人的一生命运，她可倒好，直接无中生有。

        “非也，他们原本都是真实的人，只是……”苏袂话音顿住，似乎在压制自己的情绪，“只是他们曾经经历过一次惨烈的屠杀，怨气难消，就连地府也不肯收，只能日夜哭嚎，为害一方，我曾与清岳山首任掌门合力将其镇压，抹除他们那段记忆，封印在卷轴之中。”

        涂桑呆住，没想到随口一问，居然能听到这么悲惨的故事，等再去跟小商贩交谈买东西的时候，眼神中难免会附上怜悯，也不肯像之前那样讨价还价，甚至还要多给人家几钱银子。

        每一个小商贩都被涂桑看得浑身发毛。

        整条街都知道，今天苏姑娘善心大发，给人发钱来了。

        她们也比之前更受欢迎，不论走到哪，都有人推销产品。

        忽然围着的人群中挤进来一个美妇人，手里还牵着个孩子。

        “不好意思，我们不买梳子，不买鞋子，不买孩子……”平时疏远人群的苏袂被这么多人挤在中间，一时间也慌了神，还得分心去保护怀中被挤扁得喘不过气的涂桑。

        涂桑：“？？？”什么孩子？

        她定眼一看，这不就是之前在皇都大街边看到的那对母子么。

        近距离看这孩子钟灵毓秀，像是神仙身边侍候的童子，而美妇人看起来就二十五六，皮肤吹弹可破，晶莹剔透，五官精致，眉眼如画，一双多情秋水眸此刻水润盈盈，惹人心生怜爱，心中充满保护欲。

        涂桑用后腿蹬苏袂，示意她看那对母子。

        苏袂与她心有灵犀，瞬间了解她的用意，于是摆脱周围推销产品的小商贩后，将惊魂未定的母子二人带回清风小苑，并且为他们安排一所住处。

        苏袂不知用什么法子，很快就将母子安抚下来，并且从他们口中得知如何闯入这结界。

        他们被仇家追杀，慌乱中被脚下乱石绊倒，这一摔就从荒野中摔到此处，她怕继续被人追，于是一刻不停歇地待着儿子跑，看到这边有人，想也没想地往这边跑，希望仇家能顾及人多，放弃追杀，于是就遇上苏袂二人。

        涂桑看着妇人梨花带雨般垂泪模样，瞬间脑补出十万字的狗血爱情故事。

        那对母子就算是先在这里住下了，后来了解到那妇人名叫沈惠，原本是一家大户人家的侧室，后来嫡子当家，怕其他兄弟姐妹来抢家业，于是暗地里做那些违背人伦道德的事。

        她的澈儿是家中最小的一个孩子，为了保护她这唯一的孩子不惜策划假死出逃，可后来还是被发现了。

        在这里借住的日子里，她为了感谢苏袂，就做了许多精致美味的佳肴。

        涂桑尝过后大为赞叹，这手艺与宫中御厨相比不相上下。

        于是苏袂建议她开一家小餐馆，也算是在这乱世浮萍中寻到一处根。

        沈惠当即涕泪横流，她此生别的不顾，最担心的还是尚且年幼的稚儿。

        有这样一位贵人相助，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后来在苏袂的帮助下，她盘了个不大的店面，至于成本她始终坚持是借的，可苏袂又怎么都不肯收，于是双方各退一步，就当苏袂入股，以后只要她的亲友来均免费服务。

        苏袂本身不贪恋食欲，所以来的最频繁的就是涂桑，一天要来报道至少两三遍，走的时候沈惠还在她的脖子底下系个针脚细密的围兜，里面装满各种小点心和蜜饯。

        澈儿也十分懂事，除了和涂桑玩耍之外，还尽自己能力范围之内的帮助沈惠，看得让人心疼又喜爱。

        这日涂桑照常带着满满一围兜的新品吃食回到自己的兰蕙斋准备仔细品尝时，突然感觉到神魂一震，自己的灵魂好像开始膨胀，却被困到小小的身体里，被挤压的感觉十分难受。

        此时被她叫来照常参与每日分享时光的苏袂也常觉到不对劲，涂桑在桌子上低头团成一团，就好似睡着了一样。

        苏袂右手掐指一算，“应是雷劫提前了。”

        “我好难受。”涂桑声音细细的像蚊子叫，还伴随着低声啜泣。

        她确实没什么力气了，此刻浑身一会像被炽热的火焰炙烤，一会又像垂如深渊海底，被压力压得喘不过气，一会又像人被□□的扔到冰天雪地里被刀子似的呼啸寒风吹得瑟瑟发抖。

        “乖，很快就好了，化人的雷劫一半时间不长，短则半个时辰，多则一个时辰就过去了，你咬咬牙坚持一下。”苏袂带着已经奄奄一息的涂桑瞬移到原本就选好的地方。

        此地是一片平原，地上连绵起伏的绿草地里夹杂着数不胜数又叫不出来名字的野花，平原中心有一个圆台，圆台边缘立着四根石柱，石柱上雕刻着各种各样的狐狸飞升的浮雕。

        圆台四周和涂桑身下的平面用彩绘描画狐狸拟人舞乐欢快活泼的宴会场面，其中狐狸眼睛或是爪中彩绸乐器上面镶刻着各色的宝石。

        涂桑被小心翼翼的摆放在最中间，之后苏袂退下圆台，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向圆台注入灵力。

        被注入灵力的圆台瞬间光芒大胜，灵力化形如青色河流沿着繁复华丽的花纹流淌，顺着石柱脚向上缠绕攀爬，到达顶端后四条青色灵力于终点交汇，由点及线，由线及面化成一座泛着淡淡的青色流光的罩子将涂桑完好无损地罩在里面。

        她刚做好这一切，便乌云压顶，轰鸣阵阵作响，云层里闪过一道白光，蓝白相间成年男人身体粗细的惊雷径直落下，不留情面地砸在罩上，势必要把罩子砸开，将罩内羸弱不堪的敢逆天而行的小东西砸个灰飞烟灭。

        此时在罩子里的涂桑身体如抱虾状，虽然身体发热，嘴里却一直念叨冷，并且身体也在不自觉地打颤。

        她虽然不知真正的抽筋扒骨是什么滋味，此时却感觉自己的疼痛与之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恍惚之间她好像回到现代，母亲正端着一盘冒着热气的红烧排骨，一脸慈爱笑着招呼她过去吃饭。

        她虽然泪如雨下，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开心，正准备迈着步子去饭桌前坐好时，耳边响起苏袂颤抖的声音，“桑桑，坚持住，不要被幻觉迷惑。”

        苏袂此时满头大汗，脸色因为过度消耗灵力而苍白如纸，她尽力用密音入耳唤醒沉睡中的涂桑，一时不察，竟被一道细小的雷电侵入肩膀，电流随着灵力游走全身经脉的感觉并不好受。

        耳边苏袂的声音断断续续，她看着眼前的幻象，实在没办法抗拒。

        是的，除了刚开始被迷惑，很快她就清醒过来，因为几年前母亲已经意外出车祸而亡，而一切后事都是她亲手操办的，根本不可能再出现在她眼前。

        只是眼前这一幕如镜花水月般美好，即使知道是梦，她也不愿意醒过来，就这样吧，永远的沉浸其中，再也不会有痛苦。

        幻象里的母亲这样一声声的引诱她，她也两眼无神一步步地向前走。

        “好孩子，对，就这样，过来吧，和妈妈在一起，我们有多久没见了，不过不用怕，我在这，慢慢说，你这些年过的怎么样。”

        “我的好孩子，不用再担心了，在这里，我们永远的相依为命，永远的呆在我身边吧，永远。”

        母亲的声音轻柔又慈祥，她紧紧抱住母亲，头深深地埋在母亲的颈窝里，两行热泪染湿母亲的领口。

        她咽着哭腔诉说自己这些年的喜怒哀乐。

        “很感谢你，真的，让我再见你一面。”涂桑平复好自己的情绪，目光温柔地看着面前比自己稍矮的母亲。

        “傻孩子，我是你妈，我们是一家人，这么生疏做什么。”母亲伸出手轻轻擦拭干净她脸上的泪水。

        “可你终究是假的。”涂桑右手覆盖在母亲的手背上抚摸，目光贪恋的黏在后者脸上。

        略有些粗糙的皮肤是那么真实。

        她的话音刚落，整个空间就像是突然凝滞，随后周围的景象突然如破碎的镜片般坠落进脚下深渊。

        面前的母亲仍然保持微笑，身体却如风吹过黄土，随风而散成万千云烟，人世间再也寻不到任何踪迹。

        涂桑缓缓睁开哭得红肿的双眼，身前三米远的地方躺着累晕过去的苏袂，向上看是万里晴空，偶尔有一两飞鸟掠过，此时一片安好。

        除了身下的高台，其余地方都是一片焦黑。

        清风吹拂过身体，是她许久没有感受到的微冷，她缓缓低头看，自己浑身□□，四肢修长，皮肤如凝脂美玉，身材比例优秀，盈一分则肥，缺一分则削。

        她抬起手臂摸摸自己的脸和头，还有以前不敢奢望的及腰顺滑乌黑秀发。

        有朝一日，她终于又重回人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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