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 2020.5.20特辑

《离婚前后》5.20特辑

        今年的五月份对于夏庭晚来说有点难熬——

        他终于正式开始戒烟了。

        这个决定对他来说不容易，毕竟是个十多年的老烟民了。

        结婚之后，苏言虽然也因为他极为不注意身体有不高兴的时候，但也到底还是宠着他顺着他多一些，没有强硬地要求过他戒烟。

        他经过车祸和离婚的变故之后，在抽烟这方面也多少节制了一些，但是戒这件事却一直没想过。

        但是今年年初全球的肺炎疫情爆发之后，他有一次看到网上传出来的患者肺部CT玻璃化片子，忽然就被吓到了。

        人好像就是这样，一些习以为常的事，会在顷刻之间受到意外冲击，从而产生巨大的转变。

        夏庭晚失眠了一整晚上，然后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就在全家翻箱倒柜，把自己随手乱放的烟盒全部搜刮了出来，一起装在了一个大垃圾袋里。

        苏言起来之后下楼时正好看到这一幕，不由错愕地问道：“这是怎么了？”

        “戒烟了。”夏庭晚把垃圾袋狠狠地系上，站起来擦了一下额头的汗珠。

        苏言显然是有些吃惊，但随即就走过来在夏庭晚耳边低声道：“怎么忽然这么乖了？”

        他刚刚刮完胡子，身上是清爽的薄荷冷香，凑过来时让夏庭晚忽然有点不好意思。

        苏言已经四十多岁了，可是不知为什么，夏庭晚这几年觉得他总有这样特别英俊的瞬间。

        苏言五官深邃，少言寡语。年轻时倒可能显得过于沉闷，但是年纪上来之后，反而有种说不上来的魅力。

        那一瞬间，夏庭晚心里划过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

        他忽然发现苏言是真的没怎么老。

        一个人对自己的保养在到了一定年纪时，就更见于所有的细节——

        苏言的发丝漆黑，就连指甲泛着健康的光泽，身上贴身的T恤勾勒出流畅的肌肉线条，一笑起来更是直接达到高光时刻，方正的下巴很男人味地舒展开来，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

        这家伙还真就这么帅呗？

        夏庭晚发现自己内心竟然有点嫉妒这个老男人，一边嫉妒，一边又有点觉得高兴。

        他害羞时还总带着点虚张声势的佯怒，于是转头故意咬了一口苏言的下巴，凶道：“别问。就是想戒。”

        苏言虽然不多问了，但是从他神采奕奕的眼睛里，就能看出来夏庭晚的这个决定让他多么高兴。

        但戒烟期实在难熬。

        夏庭晚最开始每天都焦虑得不得了，他睡眠很差，胃口也不振。再加上这段时间不方便出门，他又坐不住，只能每天都怒气冲冲地在家里转圈，甚至有时候甚至忍不住对苏言发火。

        他整天在家里理直气壮地张牙舞爪，倒像是找回了俩人离婚之前那时候的折腾状态。

        不过和夏庭晚相比，苏言对这件事的准备就细致多了。

        从戒烟的第一天开始开始，苏言就特意每天准备花样繁多的水果和小点心当零嘴，还特意从欧洲定了特别的戒烟糖。

        他显然预料到了夏庭晚即将遇到的状况，不仅是饮食方面，他还定了许多新的蓝光光碟和PS4游戏回家，都是为了让夏庭晚能够分散注意力。

        但即使是在这样周密的照顾下，到了第十八天，夏庭晚还是撑不住了。

        夜半时分，他偷偷去附近的7-11买了一包万宝路回来，然后溜到阳台，本来只是想抽一根，谁知道一开始就忍不住，连着抽了三四根。

        结果还没等他把最后一根烟掐灭，就被穿着睡衣走上来的苏言逮了个正着——

        这下好了。

        夏庭晚站在原地，讪讪地看着苏言在夜色里神色淡淡的眼眸，指间的香烟掐也不是，不掐也不是，很是尴尬。

        “我回卧室等你。”

        苏言终于开口了，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转身离开了阳台。

        但越是这样，夏庭晚越是提心吊胆。

        他想到这几天苏言每天变着花样地给他做好吃的，夜里把他搂在怀里哄。他心情焦躁，所以有时候也不管时间地点就吵着要做爱，苏言也无条件地应承。

        他这么折腾人，结果最后竟然自己偷偷跑到阳台抽烟。

        苏言肯定是生气了。

        夏庭晚在阳台吸了好几口冷风，这才终于冷静下来，小心翼翼地摸回了卧室的床上：“苏言……”

        苏言躺在床上，显然是醒着，但是却没有马上回应。

        夏庭晚知道自己理亏，偷偷钻进被子里，先摸索着拉了拉苏言的手指，见苏言仍然不理他，就厚着脸皮把脸蛋凑了过去磨蹭苏言的脸。

        苏言把头偏了开来，他的声音很低沉：“一股烟味，呛人——”

        夏庭晚觉得苏言的动作带着嫌弃，心里不由有点委屈，却又不敢惹苏言了，可怜巴巴地说：“那、那我去刷牙。”

        他说完之后，但刚一坐起来，还没来得及出去，就忽然被身边的男人一把重新拉进了被窝里。

        “小混蛋。”

        苏言狠狠地把他压在枕头上，明明刚还说着他嘴里有烟味，可是亲吻上来时却那么热烈，把他的舌头都吮吸得发麻。

        “自己要戒烟，然后成天在家找茬、气鼓鼓地给我撅屁股——”苏言低低的语声里显然带着零星的怒意，但是说到撅屁股时，却显然忍不住含了一抹笑意：“现在怎么回事？错了没？”

        夏庭晚被亲得身体发软，却忍不住偷偷乐得弯起了眼睛，他当然可以认错，但是故意不说话，用鼻子在苏言耳边软软地哼唧了一声。

        苏言把他的脸蛋搂了过来又吻了一下，之后过了一会儿才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无奈地道：“宝贝，你自己的人生要你自己做主。你知道我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戒烟也是一样，你想戒，无论多么难，我都会陪着你。但你如果实在不想戒……那就不戒。”

        “我想——”

        夏庭晚有些急切地喘息了一声，又重复道：“我想的。”

        “……好。”苏言压在他身上，用手指摸了摸他的鼻尖：“你还没回答过我呢，怎么会突然想戒烟？”

        夏庭晚抱着苏言的胳膊，他迟疑了一会儿才小声说：“我有点怕。”

        “嗯？”

        “我……有点怕死。”夏庭晚终于说出了实话。

        因为实在丢脸，所以连鼻尖都有点泛红了，眼睫毛也因为羞耻而微微颤抖了一下：“苏言，这是、是不是有点可笑啊？”

        这是十多岁、二十多岁时并不会有的顾虑。

        他是年纪大了吗？

        这样想着的时候，又觉得很不甘，很别扭。

        夜色中，苏言深沉的眼眸看着他，渐渐地，有种潮汐一般的情绪从里面漾起。

        过了许久，他终于开口了：“庭庭，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不好？”

        夏庭晚忙点了点头。

        他们都在一起这么久了，他都没想到苏言竟然还有秘密没告诉过他。

        “和你结婚之前，我其实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规律地健身过。”

        苏言眨了眨眼睛，那一瞬间的他，看起来有种狐狸式的狡黠。

        夏庭晚有点懵。

        即使是在这样困在家里的特殊时期，苏言仍然坚持着每天固定时间跑步、完成一整套教练设计好的健身动作，雷打不动，这当然是要非同寻常的毅力才能做到的。

        在他眼里，苏言是个极度自律、极度在意健康的人，从他们结婚起，苏言对于自己身体的爱护是严谨到一丝不苟的，他一直以为这就是苏言的生活方式。

        “我当然也会健身，也在意饮食。但是其实也和一般人差不了太多，有懈怠和不在意的时候。绝不是像现在这样——”

        “……为什么、为什么结婚之后就不一样了？”

        夏庭晚真的好奇起来了。

        苏言俯下身，轻轻含住了夏庭晚的耳垂，爱怜地道：“小傻孔雀，我比你大了十多岁啊。”

        他低低地叹了口气：“我必须要让自己非常健康，才能照顾你、爱护你……让你时时刻刻都满足。”

        他说到这半句话时，夏庭晚当然隐约明白了他的意思，脚趾忍不住有些害羞地勾紧了。

        “但是更重要的是，我也更怕死了。”

        苏言在夏庭晚耳边慢慢地道：“和你结婚之前，我没有想过这些事。但是拥有你之后，我才开始变得贪婪了，我不仅是怕死，庭庭，我想活很久，想活到九十岁，一百岁，但也不是越长越好——我想活得比你久一点点，就只一点点就够了。”

        那是一句多么奇怪的话，苏言竟然想要比他活得久。

        可夏庭晚忽然之间却感觉自己像是明白了点什么。

        甚至他还没能把心中所想表达出来的时候，眼睛已经不由微微湿润了。

        “我怕我比你先走，你会孤单。”

        苏言捧起夏庭晚的脸蛋，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庭庭，我一直都想呵护你一辈子，所以哪怕到了人生的尽头，也要是我看着你的背影才行。但我比你大太多了，所以我更得格外努力，得比任何人都努力地健康，明白吗？”

        夏庭晚的眼圈红了。

        他没说话，只是细细地抚摸着苏言漆黑的头发，紧绷的皮肤，还有那干净漂亮的手指。

        他直到现在才终于明白这个男人自律背后的秘密。

        “苏言……”

        夏庭晚忍不住钻进了苏言的怀里。

        这些天来所有的焦躁忽然之间都烟消云散，他紧紧地抱着苏言的肩膀，一字一顿地说：“我明天开始继续戒烟。”

        “嗯。”苏言抚摸着他的后背，很温柔地笑了一声。

        “我是认真的。”

        夏庭晚抬起头看着苏言，他的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相爱其实真的是一件太过具体的事。

        具体到一天、一天、一天，具体到一点一滴，一分一秒，具体到每一个最微小不过的承诺——

        那一年夏庭晚33岁。

        就连苏言也没有想到，夏庭晚真的坚持下来了。

        他的一生直到最后，再也没有抽过一根烟。

        支撑他的，只不过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个信念——

        他也不要让苏言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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