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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老鼠药


魏林西不确定,那人是不是从他刚出家门时就开始跟踪他,更加不确定,如果是从他刚出家门就开始跟踪,那为什么临到医院门口才叫住他?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问诊大楼的三层,那是他来过两三次的妇产科。

        “魏老师,钱筹备得怎么样了?”那人和他差不多的身高和体格,却穿了一件黑色的修身夹克,看起来闷不透气,只是这个影响传染给了身在对面的魏林西,他盯着黑色夹克上面的小图标,越发觉得浑身灼烧。他忍不住闭上眼睛,想要将逃避现实的时间拖长一些,可是,当他陷入虚无的黑暗中时,已经在现实中消失的东西又狡猾地来打扰他。

        魏林西的呼吸急促,还是佯装淡定,露出一副令人生厌的笑容,“再,再给我一周……”

        那人好像没听进去魏林西的话,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蹩脚地解释时露出的可笑表情,直到,魏林西忽然没了声,驼着背,低着头,妄图将自己的气场隐形,他却故意在他的身上狠狠踩一脚似的,说:“哦,对了,前几天你送过去的那个……那个人呢?”

        有一道惊雷在魏林西的心间划过,他差点没站稳,两条木棍般的腿一时间被卸下了支撑力,可是他仍旧嘴硬,强撑着,甚至流露出了一种破罐破摔的架势,好像他藏得最深的秘密已经暴露在了众人面前一样。

        “他最近不方便,没跟我出来,怎么,您找他有事吗?”魏林西强打着精神回应道。

        “哦,也没什么,就是有点让我印象深刻,不过,”那人加强了语气,往前走了几步,鼻尖差点就触碰到魏林西时,魏林西慌忙后退了几步差点撞到身后的防护栏。“不过,我的目标就是你,如果你筹不到钱,我只能告诉黄老板,我没有必要继续袒护你,对了,我可以给你指条明路,既然你可以带着上次的人,你怎么不能自己去呢?”

        魏林西的脸色越来越差,可他只能干瞪眼,再也不敢在这个男人面前闭上眼睛,否则又怕置身于昨日的梦魇当中。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会去的。”

        “哈哈哈哈哈哈,”那人忍不住笑了,在晚上将近十一点的医院门口有些猖狂地笑,惹来了不少病人家属略带指责的目光,“我就知道,魏老师能屈能伸,等一下去楼上时又要落一顿埋怨吧,不过我知道,你一定早就能熟练面对这个场面了吧。”他伸出右手,重重地拍了一下魏林西的肩膀,那只手的手背上有一条长长的锯齿状疤痕,格外引人注目。

        “你老婆在三楼进门左转的第三个临时病房里,快去吧。”说完,那人头也不回地走了,消失在一片雾蒙蒙的黑夜里。

        魏林西呆滞了将近十几秒,随后,他瞥了一眼医院大楼三层的那几扇窗户。他看到其中有一扇窗户里有个身宽体胖的身影一直在徘徊,似乎有打开窗户的举动,他认出来了,那是他的岳母,很明显,她是在看向窗外,盯着医院大门口是否出现魏林西的身影。

        幸好他站的位置是死角,楼上的人应该看不到,这次他没有再耽搁,深吸了两口气,闯进了医院的大门。

        刚进门,就被岳母打发去教一下手续费,妻子刚做完一次治疗,现在已经睡下了,他出门的时候看到岳父一个人睡在走廊的长椅上,身上披着一件厚外套,脑门都开始冒汗了。

        岳母跟随他一起出来付款,其实不过是监督,顺便低声斥责着,魏林西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你一个体育老师,怎么可能那么晚下班?是不是又出去和朋友喝酒了?你知道你老婆进医院了吗?每周二例行检查!这么晚了,你空着手来,我们晚上是吃了东西,可是莉莉压根连一口水都没喝上!”

        “妈,今天学校领导要求我处理一批器材,市领导要下来检查,怕影响不好。”魏林西随口而出的解释听起来有几分真实,实际上他自己下一秒就可能忘记自己在说些什么。偏偏这样的话能唬住那个老太太。女儿的身体已经不容许她继续上班了,她请了一个长假,现在需要指望着这个女婿赚钱养家了。

        “你什么时候发工资?工资到手第一件事就是给莉莉买点补品,我看最近流行吃燕窝,我认识一个老太太,她家闺女专门卖燕窝的,回头我把她联系方式给你,你买点,我也不强求你,医院的费用还有给莉莉补身体的钱你来出,家里的生活开销,就用我们老两口的养老金……”

        魏林西在排队付款的时候总忍不住想挥一挥手,赶走眼前好像是幻觉又好像是真实存在的飞蝇,刺眼的白炽光让他看第一排有点重影。第一排的女人领着一个几乎和她一样高的男孩在咨询着什么,男孩约莫是小学高年级的年级,这个年纪的孩子最让他觉得头疼,毫无约束力,甚至敢去偷东西……

        他的身体晃了晃,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环顾四周,他好像并没有冲破那间记忆的壁垒,接连好几天,他都在这个地方遨游。

        傻子生了一对笑眼,魏林西和他相处了一段时间后才发现了他这个特点,他甚至觉得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发现。因为傻子没怎么笑过,他通常保持一副半张着嘴的痴呆表情,面部肌肉因为常年不用而开始松弛。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魏林西确认,鸿河镇上根本不可能有人会去在意一个傻子的表情。那么他是如何发现的呢?

        时间倒回到半个月之前,半个月前的他怎样也想不到,他会和那个几乎被全镇人遗忘的傻子产生瓜葛。

        那日,妻子和岳父岳母都不在家,又肥又老的猫在窗台前踱步,魏林西刚从屋外进来,将一只黑色提包随手放在桌上。他刚想坐下来喘口气,想起了什么,连忙将黑色提包拿起来,重新放在脚边,他想起来,里面装的是一兜子老鼠药,千万不能随便放在餐桌上。

        这时候,妻子的房门开了,那只十几年后不再是可爱的奶黄色的猫拖着笨重的身体出现了。它身上的毛被爱护它的主人梳得异常顺滑,可是最外面的那一圈已经变白了,是一种难看的毫无生气的白色。

        猫在屋子里的时候,妻子是不会锁上房间门的,任由它肆意穿梭在这间不大的房子里。此刻,只有魏林西和它对视着,从前怕猫的小男孩已经长大了,而那只猫也已经过了最具攻击性的时候。它已经习惯了魏林西的存在,知道这些年来他从不曾与它交流过,所以它和他保持了一段距离,只是低着头闻了闻那个半打开的黑色袋子。

        鬼使神差地,魏林西伸出一只手将袋子拉得更大一些,露出了里面一包已经打开的粉红色的老鼠药。猫后退了半步,警惕着看他。他知道他不能表现得太过殷勤刻意,于是,做完这个动作后,他整个人向后仰躺倒在黑灰色的沙发上,看似转移了注意力,实则他在用眼睛瞟那只猫后续的动作。

        过了将近半分钟,猫慢慢地向前移动,俯下身嗅了嗅露出来的几粒老鼠药,然后它伸出舌头舔了舔,好像没什么异味,接着,它露出牙齿,配合着舌头卷进腹中几粒。

        妻子今天有早课,走得匆忙,曾嘱咐岳母帮她倒好猫粮,可是岳母在楼下的菜市场买菜时碰到了话痨的老友,抵挡不住那份热情,现在已经去老友家做客去了。饥肠辘辘的猫吞下了近十粒老鼠药,但是那东西虽然伴随着一丝香甜,可是好像并不能打开食欲,于是,它扫着尾巴转身离开了。

        大约过了半小时,这期间,魏林西将早上妻子放进洗衣机里的衣服拿出去晾晒,一件衣服的袖子冰凉凉地搭在他的肩膀上,他从衣服的雨林中钻出来,听到了那只猫发出的极度古怪的呻吟声。

        魏林西连忙跑了两步,走进房间,他看到那只猫翻倒在地毯上,身体痉挛,嘴角流出一点黄色泡沫。因为老了,它发不出多么尖利的叫声,所以,它那种低沉又古怪的声音让人觉得头皮发麻。魏林西抬眼看了一眼时钟,快十一点半了,他没有一丝犹豫将猫一手揽起,回到客厅,放进那个巨大的黑色提包里。

        他穿上鞋,临走前扫了一眼客厅的样子,确定没有任何一个细节暴露出他曾中途回来待过一会儿的迹象,然后他将提包的拉链拉严实,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家门。

        猫的声音越来越虚弱,可他觉得左肩挎着的提包有千斤重,重到脱下衣服时就能看到肩膀勒出的道道红印。他没有犹豫太久,因为他对家附近的地形极为熟悉,只是去后院一个隐秘的角落里,将那只猫解决了。

        但是他没有将猫埋在后院,他知道这附近有许多淘气的小孩喜欢到处挖来挖去,如果将尸体埋在这,肯定很快就会被发现,到时候居委会的那些大婶就会率先张罗起来,说不定会贴个告示。

        魏林西去了距离家隔了两条街的公园。那是间除了老人和小孩外会被任何人忽略的普通街角公园,有些老旧的健身器材,有片不大的树林,有几条鹅卵石步道,除此之外,连个喷泉也没有,唯一的一条水沟还被建设作业的工人们给填平了。

        尤其是周末,平日里放学后的孩子只能就近选择家附近的小公园游玩,周末自然要和父母或小伙伴去远一点的地方玩,若是周末还来这样普通的街角公园,就会被认为是“亏了”,周末是“虚度”了的。所以,周末的午后,这间公园里的人比平日更少,魏林西选择将猫的尸体埋在这里。

        他沿着鹅卵石步道往树林深处走,尽头是用几面已经变形的绿色围栏围起来的空地,幸好前日刚下过一两场雨,让本来干涩的土地湿润了一些,给魏林西提供了一些用武之地。

        他将提包搁在地上,因为没有什么顺手的工具,只能徒手刨坑。污泥渗透进了他的每一个指缝里,小石子硌得他的指尖微痛,甚至有尖利的棱角将指尖的皮肤擦伤,可他的速度越来越快,神情越来越专注,他的大脑已经一片空白,不能容纳出片刻空间来理性地思考一番,直到他已经挖出了远远能够容纳一只猫的土坑。他才定下心神,愣愣地盯着土坑片刻,似乎一瞬间闪过,婚后的两年这只猫与他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场景。

        它夹着尾巴,有些笨拙地跳上阳台,因为有一次,它跳上阳台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妻子的岳父的茶杯,妻子狠狠地骂了它。

        它在妻子洗澡的时候蹲守在门口,遇到任何人靠近都会“喵呜”地威胁一声。

        对了,听妻子说,它还怀过一次孕,生下了两只小猫,一只夭折了,一只送给邻居家的远房姐姐,听说,那两只小猫很丑,父亲也许是一只比它还要杂种的野猫。

        而此刻,猫慢慢凉下来的尸体就躺在他摊开的两只手上,脑袋在已经折断的脖子上摇摇欲坠,胡子和嘴角的部分异常脏污,粉色的泡沫已经凝固了,不再躺下,也许是因为那个主体的生命也就此终结。

        魏林西将那只猫放进土坑的时候,心里异常激动,一丝喜悦的电流传遍了他的全身,以至于他才许久之后才发现,有个人一直盯着他。

        那个人的注意力一直跟随着那个已经不能动的小小生命,直到那双大手完全将毛茸茸的猫覆盖,他才抬起头看他,同时,魏林西也抬起了头,然后吓了一大跳,他一屁股坐在潮湿的土地上。

        狗啃一般,没怎么修理过的短发下露出一双呆滞的眼睛,眼球却黑亮,完整地倒映出对面这个懦弱又冷酷的刽子手,对视片刻后,那人忍不住张大了嘴巴,一条亮晶晶的口水线在他的嘴角处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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