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 灾荒

　　“滴滴滴嗒嗒嗒……”集体劳动的号声震耳。

　　外公带着家人第一个走出食堂的大门，跨过门坎的一刹那，他扯开嗓门唱：“太阳出来罗嘿喜洋洋罗朗罗，挑起扁担郎郎采光采上山岗罗郎罗……”

　　嘹亮的歌声让妈妈的心跟着飞扬，脸上的笑容顷刻绽放竟比山上的红杜鹃还美，此时的她走起路来一跃一跃的，比树上的小松鼠还可爱。不知何时一个俊朗的少年跑到了她身后，扯了扯她的衣袖，薄薄的两片小嘴唇吧吧叽叽便来一番无事献殷勤的赞美：“二妹妹笑起来真好看，越看越好看，好看得不得了，好看……”

　　别的小姑娘要听见哪个小哥这么夸自己，即便是自家的哥哥也定会羞红脸低下头，搅着小手帕或是咬着小指头，羞羞答答的回问一句：“哪里好看了？”可我妈是何许人也，光生一副娇气的容颜，却未有星点娇羞的姿态。她便大大咧咧的受了这番赞美并打断他的话说道：“谢谢二哥。”顺带还揭了二堂兄的老底，“说吧，二哥找我帮什么忙，我跟爸说一声就过去。”

　　“嘚嘚嘚，我就说吧这喻家湾就属二妹最善解人意……”跟上来的不是别人，是外公大哥的二儿子叫喻斌，妈妈的童年、少女时代几乎都与他在一起，所以他们堂兄妹的感情不输于任何一对亲兄妹。

　　没等喻斌把话说完妈妈又揭他老底：“就属二妹最好使唤。”

　　“嘿嘿”喻斌见“阴谋”被揭穿，干笑两声说：“我在木鱼山上采了不少草药，有‘牵地光’‘柴胡’‘菖蒲’还有好多，我也懒得说啦，想请二妹去帮我洗干净晾起来，簸盖我都刷好啦，这些草药洗起来麻烦，不适合我们男人去做，只有二妹洗得干净，别人做我都不放心。”

　　“又来”妈妈嘟嘟小嘴，“不是我洗得干净，分明就是二哥哥自己偷懒，专爱使唤人。”

　　“嘿嘿”喻斌只得再干笑两声掩饰过去。

　　妈妈小脑袋转了转开出自己的条件：“要我帮忙洗可以，不过遇到不认识的草药二哥哥要教我辨认。”

　　“这算什么条件呀，我那里有一本‘赤脚医生’教材，里面常用的药材都有，不仅有功效说明还配有图片，遇到不认识的二妹自己翻着图片自己对照，实在拿不准的问我也行。”

　　“那好，我马上跟爸说一声，你先回去，我很快就过去。”

　　和喻斌掰扯了半天，妈妈发现外公他们已经走远啦，她连走带跑的追上去将事情告诉外公。外公听完之后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得到应允之后妈妈欢欢喜喜的往喻斌家跑，外公却立在原地喊住外婆商量：“你看咱们家慧儿是不是块学医的料？”

　　外婆呵呵乐道：“我的慧儿就像她的名字一样既聪明又善良，天生就是个救苦救难的主儿，她不去学医谁去？你看出来没有，慧儿跟她二哥走得最近，不就是想从他那里偷学点本事吗？”

　　外公手握胡须理了理，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对外婆说：“我们这里离城里远，医疗条件差，要不然咱们那几个孩子……”一提到那几个孩子，外公外婆仍止不住掉泪。外婆捏紧鼻梁揪下一柳鼻涕擦在青草尖上，止住哽咽安慰：“不去想那些了，还是说眼前的事吧。村里要搞合作医疗，要培养一批乡村医生，这湾子里的娃娃就属咱们慧儿懂事得早，识大体又肯帮助别人，还吃得苦肯学肯钻，不是我偏爱自己的妹娃，确实大家都是这么夸她的。”

　　外公满意的点了点头：“你说得没错，我也跟大妹和三妹提过，老大天生憨厚只晓得埋头做事，又不喜欢与人打交道，老三性格到是外向却有些粗笨，宁愿干体力活也不愿学书本上的东西。村里其它有点慧根的娃我也试探过，都不是这块料。一说让他们念书，牵上牛就跑，唉……”

　　外公的一声长叹就此确定了我妈一生的命运……

　　浩浩荡荡的队伍很快到达目的地，按照以往的惯例，外公将队里的人分成几组，每一组都是男加女，老加少的组合，他的心里始终有杆称，这杆称能调试出一个信念：公平。而他自己随时都要跳出公平的安逸圈，他不能向任何人要公平，他要的是成为榜样，成为力量和希望的象征。

　　外公像一头角斗的公牛，他身下那片土地就是让他热血沸腾的红布，只见锄头在他手里不停的上下翻动，脚下的石块、泥团、泥沙三下两下就被他翻到了身后，变得松软不再紧绷。

　　在他身后远远的跟着的是祖奶奶，她负责在松软的地上挖小洞，跟在祖奶奶后面的是大姨妈，她手里端着一个破破烂烂的小盆，盆里面装的是分发下来的玉米种子，大姨妈便负责将种子丢进祖奶奶挖好的小洞里。这个小组断后的是一位年青人，二十多岁，是外公大哥的大儿子叫喻源，他负责给种子加入草木灰，灌入大粪并回填泥土将洞盖起来。

　　小组里为什么不见我三姨妈的身影呢？毕竟她还小，外公虽然严苛却也是一个讲道理的人，他便交给三姨妈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让她将那些同她一般大小的娃娃叫到一块，走在生产队的最前端专门负责在大人翻土之前将那些能吃的野菜拔干净，收集起来送到伙食团，也顺便检查一下翻过的地里有没有漏捡的红薯、土豆、芋头、豆子等等。

　　这些事娃娃们干起来劲头十足，都抢做看谁拔得最多，捡得最多。三姨妈虽是女孩却天生虎头虎脑，早跑到另一片地里，怀中抱一捆野菜正在向同伴们炫耀。

　　眼前这片地很快就被外公给翻遍了，他才停下手将锄头柱在地里两手压在上面，任满头大汗沿额头、脸颊、脖子、心窝一路往下流，寒烈的风无法浇灭他开创美好生活的热情。

　　冷风给他带去清爽，外公环顾四周，其它小组的进度不到自己那组的一半，他皱了皱眉头，有几分嫌弃更有几分气恼。

　　又一阵冷风吹过来平息了他刚欲喷发的怒火。

　　外公琢磨小会儿选了一组进度最慢的，抗上锄头朝他们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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