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妖镜（3）

“徐管家？”暮然哭过半响，见对面人目光呆滞，没有想象中热泪盈眶的场景出现，情绪渐渐也平稳了下来，“你不记得我了吗？”

        “不记得。”徐行顺口回答，表情十分自然。

        “我是幺娘啊！”暮然双手攥拳，抵在胸口，这是一个极力想要证明自己的动作，但徐行看在眼里，依旧默不作声。

        “依依，暮依依。”暮然见徐行这般平静，不放弃的换了个名字继续道，奈何对方还是冷漠，无动于衷。

        “你是真的不记得我了，还是仍在怪我当初的一意孤行，选择嫁给了老爷？”

        “老爷？”徐行喃喃，这个词语，属实可以归于古董级别了。

        “她说她是清朝的。”简凡适时补充。

        “哦，你叫幺娘是吧？”徐行冰冷的开口，“那暮依依是？”

        “暮依依是我的名，而幺娘，是你小时候给我取的。你偷看老管家打麻将，学了那些牌样子花活，说我名字依依，就和一条幺鸡差不多，再加上我儿时瘦小，你就笑话，叫我幺娘。这些，难道你全都忘了吗？”

        “嗯，全都忘了。”徐行一本正经的回答，“你自曝小名，企图走后门，靠关系来唤醒我对你的初印象，但你开局却一口一个徐管家的称呼，连我的名字都不屑于提起，这么茶味儿的发言，还想让我记起什么？”

        “哇哦！”简凡在旁听得瞪圆了双眼，“逻辑可以啊！”

        暮然的眼泪已渐渐干涸，原本微亮的双眸也在听完这席话后变得暗淡无光，她自嘲的勾了勾嘴角，后退两步，跌坐回沙发里，“看来你是真的忘了。”

        “那个晚上…”暮然顿了顿，像是在回忆什么苦不堪言的场景，眉头皱了许久，“你不许我再叫你的姓名。你说我是要当姨太太的人了，说我们还是主仆有别更好一些。我如果再喊你的名字，你说你会觉得是受到了侮辱。”

        “啊——”徐行叹了长声，面上表情不见有分毫变化。

        “怎么？你发现有什么问题了？”简凡见状凑上前。

        “虽然逻辑不甚清晰，故事缺乏前后关联，但真的挺绿茶的，比较符合海王管理鱼塘的各种要素。你仔细品，是不是这个道理？”徐行结论道。

        “我怎么听不太懂你说话的意思？”暮然疑惑。

        “啊——”简凡学着徐行的口气，也拉了长音，“古人嘛，听不懂正常。”

        “所以你有结论了吗？”简凡接着问。

        徐行掏出手机，翻找着微信好友，“我明天请个假，带她去医院先查查脑子吧。对了，她昨天跟你说的也是类似的故事吗？”

        “怎么可能！”简凡语气超级夸张，“她昨天可是狂野流派的表演方式！”

        简凡说着，后退两步，走到更加开阔的大厅中央，意用肢体展现昨天的现场画面，“她昨天刚升级完，先是捂着肚子，问，我的孩子呢？孩子是不是没有了？我的孩子呢！是不是没有了！”简凡嘶吼着，双手捂在自己的肚子上，左右频繁摇晃着脑袋，试图模仿出对方的不安。

        “接着，痛哭，抓着我的胳膊，哭了有十来分钟。然后问我那个谁，云什么，叫什么来着？”简凡挠了挠头，坐一旁的暮然喑哑着嗓子，补上一句，“云卿。”

        “对，就是这个人。问我知不知道他在哪儿。我的天，一上来直接问我在哪的问题，不讲武德！三要素不应该先问是谁，然后才是在哪儿，最后问干什么…”简凡的话一旦被打开，就很容易跑偏。

        徐行后面不再关注客厅正中即兴表演的某人，他回望看向再次默默流泪的暮然，说道，“看来，你的这种变化，会产生连续的记忆。很有用的一点发现。”

        “所以在你的这段记忆里，我应该是和你相识的。”徐行的手指指向自己，客观对着暮然陈述。

        暮然轻点了头。

        徐行继续，“那她呢？你认识她吗？”他这次指向简凡。

        暮然下意识想摇头，但眉头皱了皱，似有迟疑，“我应该不认识她，但我见过一位和她很像的人，只是那人是位老先生。”

        “哦，性别不同。倒也无伤大雅。”徐行沉思，“看来在你设定的世界里，身边还会有相熟之人的影子。”

        “她是昨天第一次出现，对吧？”徐行这次问简凡。

        “对。”缺乏了关注，简凡也就停止了表演。

        “嗯，那今晚是第二次。然后暮然白天都很正常，就是不记得自己晚上说过的话和做过的事。”徐行的手机开着备忘录，此时两拇指飞快的录入各种信息。

        “那对白天，你还有什么印象吗？”徐行问。

        “白天，我就在这里啊，有走动，有吃饭，有说话，但我更像是一个旁观者，就如同看电影一样，身临其境，却不能自已。”暮然淡淡回答。

        “哦？清朝就能看电影了？”简凡好奇。

        暮然嗤笑，“纪家虽是商贾人家，但家大业大，官道也是有认识的人，区区电影，不足新鲜。”

        “哦？官道认识谁？”徐行追问。

        “袁侍郎，但他好像官升，该叫巡抚大人了。”

        徐行手机快速搜索，几页浏览过，他回答了简凡的好奇，“1899年，袁世凯由工部侍郎升任山东巡抚。”

        “哇哦！”简凡挑眉，“可是暮然上学时的历史成绩比我还差。”

        “你俩那叫半斤八两吧。”徐行补刀。

        “你不用跟我杠，杠就是你赢。反正我想说的，就是很差的意思。”简凡不以为意。

        “所以，她还真不是咱俩认识的那个暮然。”徐行说。

        简凡惊呼，单手捂紧了嘴巴，“难道，被夺舍了？”

        “你玄幻片能不能少看一点。”徐行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那是仙侠爱情，ok？”简凡说。

        “随便吧。”徐行单方面结束了和简凡的聊天，“明天还是带她先看看心理科吧。”

        第二天早7点，暮然被一阵又一阵的鸟鸣声叫醒，顺手翻转了手机，铃声戛然而止。很好，下一个铃声在15分钟后响起，还能再睡一小会儿。

        “今天可不是睡懒觉的日子啊！醒醒，一会儿咱要去医院的。”

        “嗯？”暮然悠悠睁眼，看到徐行端着个小碗，路过她的房门前，向着餐厅走去，“你怎么还在？仙儿呢？”

        “她一早接了电话就走了。我在是因为一会儿要带你去看医生。”徐行说。

        暮然听到看医生，瞬间就清醒了，昨晚就像喝断片一样，毫无痕迹，她掀被下床，趿拉着拖鞋，走到徐行面前，略带局促的想开口，岂料对方伸手先送来一杯温水。

        “醒来先喝杯蜂蜜水，润肠。”

        暮然仰头一口闷，撂下杯子着急就说，“我昨晚是又变身了吗？”

        徐行迟疑片刻，随后点点头。

        “啊！”暮然双手插进头发里，整个人蜷缩的蹲在地上，“为什么会这样。”

        “其实还好，昨晚的你还是很平静的。”徐行安慰说。

        “我是不是中邪了？”暮然突然抬起头，一脸认真的问。

        “与其说中邪，还不如说人格分裂。”

        “我是说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徐行将暮然拉站起身，反手将她推向卫生间，“虽然产生人格分裂一般都会发生创伤□□件，但这毕竟不是绝对条件。所以我说与其往神魔方向抓瞎，不如依靠科学手段来尝试解决问题。我昨天已经请师兄帮忙留了号，总医院今天心理科室有专家会诊，你赶快去洗漱，吃饭，8点前要出发的，乖乖去看病，别瞎想。”

        登记，入院，挂号，排队，一切都被安排得井井有条。

        坐在长椅上，等着电子屏叫号。

        徐行在微信里回着消息，暮然四下打量，漫无目的。

        突然，在问诊台前，有个穿着校服的小女孩，惊声尖叫。吓得她身后的父母和护士纷纷簇拥上前。

        但女孩情绪明显十分暴躁，她向着四周拳打脚踢，女孩的父亲，大力护住了她的双臂，揽入怀中。女孩不死命的大力折腾，她嘶吼，她哭泣，口中一遍又一遍的哭喊着对不起，人跟着也放软了身体。

        女孩的父亲轻轻把她安置在椅子上，女孩低垂着头，安静下来。

        这一幕，就发生在暮然眼前，她不知道心理疾病有多痛苦，她体会不到，但她却挂了相同的科室，准备去咨询同样的问题。她胸前微感酸涩，伸手从帆布包里抽出纸巾，轻轻塞进了女孩的手心里。

        那女孩明显被这个动作给吓到了，她像只兔子一样，瑟缩一下，待看清手里的纸巾后，略微木讷的又将自己的手再次攥紧。她没有说话，但暮然却感受到了她努力想要平静的心。

        在正式心理咨询前，医生先开了各种常规体检的单子。一轮下来，访谈结束，已经眼瞅着窗外日光昏黄。

        暮然安静的在诊室外等候。

        徐行则在诊室内，和医生交谈。

        “你这朋友，心理很正常啊。连轻度抑郁都没有。”医生拿着检测单子。

        “但是师兄，我昨天有跟她的另一个人格对话，我和她认识十几年，这绝对不是开玩笑。”徐行打开了他的备忘录，仔细阐述了昨天发生的种种细节。

        “但要知道，产生did一般都是因为极度创伤□□件，不论是人格分裂也好还是分离障碍，都是为了保护自己而启动的一种机制。但你朋友她，童年幸福，家庭美满，也没有社会问题，经济纠纷，朋友也很关心她。”医生说着，眼神暧昧不明的看了徐行一眼，“关键她自己也很看得开，有压力很正常，谁还没点压力。撑死说她是最近两天睡眠质量不太高，其他真的不要太好了！”

        “但我亲眼见到了另一个她。”徐行有些激动。

        “那，那个她做了些什么呢？”医生问。

        “她抓着我的胳膊哭，说我在怪她，说我不愿意原谅她，之类的，就有一个清末民初的故事背景…”

        徐行还没说完，医生就轻笑出声，“你们俩认识十几年了哈？”

        “嗯。”徐行的话被打断，但他并没有恼怒，也没再试图着继续。

        “那她有交过其他男朋友吗？”

        “没有。”徐行十分笃定。

        “那她会不会是，喜欢你呢？”

        “哈？”徐行张大嘴巴，心脏重重的跳了两下，大脑有一瞬的空白，耳边只剩下医生的那句“喜欢你”在回荡。

        “喜欢我，和她这个病有什么关系吗？”徐行的声音比之前弱了几分。

        “她会不会是装出来，看你着急，等你表白啊？”医生笑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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