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两个极端的人

“啧，说得还真是走心。”

        话虽带着不悦，但唇角缀着的笑意，告示着别人，这是心口不一。

        这癖好还真是……无与伦比。

        忍不住在心底腹诽，待姜辞卿带着喜悦站起身后，唐清安默默的将背脊挺直。

        动作间，他听见对方带着探究询问：“为何想听眼睛这事？这事你不是最清楚的吗？”

        自己被心魔吞噬后，被唐清安发现，那段时间还是他帮着自己压制。

        但之后，上仙界法鉴被人袭击，管事长老被人剥开胸腔而刨心，死在自己房间之中，身上数十几道剑伤，道道直入骨髓。

        那是一场毫无对比的战斗，是一场单方面压制的战斗。

        无论是在现场所探出的魔气，还是对敌人修为的猜测，唐清安都认为是自己所害。

        只因为自己是唯一一个，存在于上仙界的“魔”。

        但尽管如此，他依旧没将这件事说出去，只是凭着自己的认定，开始渐行渐远，渐消散。

        有时姜辞卿会想，如果那时的唐清安对自己，有过信任，哪怕是一丁点。

        那么他们之间的师徒情意，是不是就不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而自己是不是也不会，如此怨恨这人了。

        凤眸微光暗烁，里面流淌的情绪，是恨是悲也是念。

        当三种不相干却又紧紧相连的情绪，混合在一起，所表露出的神态是讽刺。

        只是他还未将这份讽刺宣之于口，垂落在身侧的手被人拉住了。

        唐清安以食指勾着对方的中指，眼眸低垂让人看不见神色，只听得对方沙哑着嗓音续而道：“我好像……不记得之前的事了。”

        停顿半刻，才故作犹疑的轻语出声，为了让对方能相信，还特地露出难为情却又不得不如此做的模样。

        姜辞卿微愣，以另一只手抬起对方的下巴，迫使唐清安望着自己。

        只见那双含情的桃花眼中，是尴尬是无措是无可奈何。

        “当真？”他半信半疑。

        其实当他说出这话时，姜辞卿心底是信的，因为从这人清醒到现在，所做出的动作，表达的言语都同之前有着细微的变化。

        “嗯…可能吧。”微垂下眼帘，避开那人的视线，心底竟莫名升起心虚感。

        但他这也不能完全是假的，毕竟他是真的不知道，梦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那你为什么会想知道本座眼睛的事？”他说着，再度强迫唐清安直视他。

        下巴被捏的有些发疼，撑着床榻的手不由的握紧，试图这样能转移些许疼意。

        “感觉红眼睛…很稀奇。”

        而且稀奇的有些可怕。

        “感觉？你既然都失忆了，还会感觉红眼睛稀奇？不是应该感觉好看又或者——自己想要个吗？”

        “……”这什么奇怪的逻辑。

        “况且，既然仙尊都失忆了，那为何还知本座名字？之前可还亲口叫过的。”

        “……”

        “嗯？怎么回答不上来了？”

        男子轻嗯，在他耳畔缓慢吐息着气息，将耳垂弄得痒痒的，就连身子也不由的紧绷。

        “因为在醒来的时候，脑海中莫名其妙出现了‘姜辞卿’三个字，你要是不说我都不知道是你的名字。”

        含含糊糊的诉说着，说的连自己的不太相信。

        貌似梦里的姜辞卿比外面的姜辞卿更难糊弄。

        姜辞卿狐疑的瞧着眼前儿的表情，还是故作狐疑的反问：“真的？”

        “千真……万确吧？”

        掩盖住微跳的眼皮，低眸思索愣愣道。

        姜辞卿轻笑一声，松手放过他的下巴，唐清安连忙伸手去揉，这才半个时辰不到，自己这下巴就被眼前这人捏了好几次。

        等等？梦里能感知到疼吗？

        眼前的男子似自言自语的说着话，当唐清安认知到这点时，眼前的画面变得模糊，就连声音都听不太清。

        他看见姜辞卿叉着腰，站在他跟前同自己说着什么，但声音太过于遥远，下意识的轻啊出声，试图让对方在重复一次。

        可对方并没有重复，而是神色慌乱的抱住自己，眼中的错乱显而易见。

        他瞧见，姜辞卿蠕动的唇瓣，在一遍遍的重复，传入耳畔是熟悉的叫唤声。

        “师尊？”

        “师尊！”

        “师尊？！”

        唐清安蓦然睁开眼睛，最先映入眼帘的是，男子紧张而又惊慌的表情。

        “……”

        呆愣三秒，才恍然回神，“怎么了？”

        回应他的不是声音，而是动作。

        姜辞卿二话不说伸手将他抱入怀中，凤眸中的惊慌失措还未彻底消散，但以渐渐被怀中的人儿给平息。

        “师尊以后睡觉，能不能出点声音？”

        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气息虚弱的模样，吓得他以为对方又晕过去了。

        每叫声，心都跟着颤抖下，每得不到回应，心愈发的低沉，但好在他醒了。

        “啊？”唐清安的大脑还未转过来，听见对方的轻闷声，他不由的淡笑道：“徒儿这是嫌弃为师不会打鼾？”

        “……徒儿不是这个意思。”姜辞卿抿唇带着孩时的憋屈声回应。

        “我知道。”

        伸手抵着对方的胸膛，微微用力推开姜辞卿，与他保持几分距离。

        随后略带疲惫扶额，轻叹道：“平常都没有睡得这么沉的。”

        只有在做梦时，才能睡得这般沉重。

        姜辞卿问：“什么意思？”

        唐清安唇瓣微动，关于劫难一事，他只同凤澜说过，沽铭侑和沈敬之都只字未提，但他大抵能猜到他们两个应该都有所猜测，只是未道破罢了。

        那么自己要同这人说吗？

        “对于修为期的等级，你应当知道吧？”

        玄门上仙，修为最低为练气期，是凡人引起入体的，形成丹田的起初期。

        而目前玄门上仙最高修为的是，化神后期修为，其中代表的，便是沈敬之。

        若是唐清安未经历过雷劫，那么会同沈敬之有过之而无不及。

        姜辞卿点头后，唐清安才垂眸续而道：“当修为达到化神期，是可以自主控制梦境的，但梦境若是控制不住，那只有可能是……”

        “对于未来或者是过往的预知。”说到这，他抬头迟疑的看着对方。

        四目相对，两人眼中都有各自的情绪，许是受不住这种沉重的气氛，唐清安微瞌眸，自床榻上下来。

        如青竹挺立的腰板，墨发尽数倾洒而下，白衣男人羽睫微颤，伸手轻挑自己耳边的发丝，绕到鬓边。

        他轻叹：“我在梦中，遇见过你。”

        “什么？”

        几乎是秒问。

        何叫梦到过？

        “……算了，说这些对你我好像都不太好。”一切顺其自然就好。

        眉眼含笑，难得的温柔。

        “若是哪天我不在了，你可以去找沈敬之，你对结界这方面颇有天赋，只可惜我教不了你，若你有兴趣他可以……”

        “不需要。”姜辞卿抬眸，以一种极为认真的神态盯着唐清安，他道：“此生除了师尊，徒儿不会在拜入他人门下。”更不会与其余人有任何交集。

        因为从前世，自己被眼前人儿捡到那刻，他就已经属于唐清安了，一生一世，只为眼前白衣仙人。

        “师尊既然说过，现在所做的梦是对未来和过去的预知，那么徒儿也可以很确定告诉师尊——徒儿的结界之术是师尊您教的。”

        姜辞卿的一字一言，刻入脑海，挥之不去，唐清安微怔，细细探清这话里面的含义。

        将所有的字拆解，然后重新组装，让唐清安明白，眼前这人必定不简单。

        是啊，从一开始，这人就对自己的态度很古怪，毕竟哪有什么刚认识，就为了对方抛弃一切的好人。

        但唐清安还是感到很可笑，“我结界之术，根本不懂……”

        何止不懂，简直是一窍不通，而且破阵只会强行破。

        “那是因为您曾经——”曾经为了教他，翻遍古籍，抱着认真好学的精态度，跟着沈敬之练了好久，才转而教于自己的。

        只是这话，如今说来却感到异常的讽刺。

        并非是讽刺唐清安，而是讽刺自己。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世，唐清安都有一点没变，那就是讨厌麻烦，讨厌枯燥无味的修炼，讨厌去照顾别人。

        他更想活得自在，无拘无束，随性而为。

        但他却真真切切的为了自己，去学去看去找，把所有的耐心都给予了自己。

        想到自己刚入上仙界那会，什么也不懂，唯唯诺诺缩在唐清安，在上仙界的住处中，那会还并没有绿波兰的存在。

        是之后，他为了方便照顾自己，又或者说，为了不让自己这般拘谨才建立了绿波兰。

        身为凡人之躯的他，必须进食，但又怕他摸不到吃饭的地方，每次都提着食盒去打饭，到最后嫌麻烦，便自己开始学着做饭烧火。

        他记得对方刚开始烧火时，把锅都给烧炸开了，当时自己就在一侧，炸开的一瞬，他下意识的施展法术将自己保护起来。

        炸裂开来的碎片，打在屏障上，纵使这样，唐清安还是害怕他伤到，伸手去检查自己是否有受伤。

        但那时的自己，脑子并不好使，不知道对方在自己身上乱碰，是在检查是否有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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