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筹谋求披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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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进了府,木心被安排在丫鬟的住处,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从宫来的缘故,只被安排着些给花木浇水剪枝的活儿。闲时的看着这朔宁王府里园林自然野致,园林中有土山、钓台、曲沼、飞梁、重阁等,叠石造的假山重严复岭,深溪洞壑,高山巨树,悬蒿垂罗,崎岖石路,涧道盘纡,景色自然。府里北隅种着橘树,奇宫墙内则种石榴,池塘旁悉劣植垂柳与槐树。
木心观察暗叹,这景致布列难得的脱俗,可见主人格局雅致。偏偏每每观置粗糙,疏于打理,苔藓败叶浮土横生,坏了精致格局,若不是下人故意偷懒疏于管教,那便是主人的另一秉性了。可惜书房是外人不许靠近的,木心蹲守几天连朔宁王的影子都没看见过,只觉得这主子行迹难以捉摸。
“在皇宫里多好啊。为什么来府里啊?”跟木心住一屋的丫头叫优璇,许是少了宫里勾心斗角的琢磨,心直口快的令人咋舌。“这三皇子一贯的身子不好,皇上赐的这府邸说的好听是用来养病的,说的不好听,就是不重视了。”优璇看着常常发呆的木心好奇顿生“你还能跟在皇后身边,我连皇上的面都见不着呢?你同我说说,皇上什么模样?”
木心只能无奈笑笑“你在这府里伺候许多年,三殿下又是怎样的?”
“你休要打咱们爷的主意!”优璇瞪大眼睛“殿下常年在外征战,只有回家头一日去迎时能见一眼。”她闷低嗓门“虽说殿下生的是一表人才,可偏偏身子骨弱,性子痴,不爱说话,脾气也怪。”转而翻着白眼“再者说了。”她压低声音拢近木心的耳边“这全洛阳数得上名号的娇娆姝丽,哪有咱们殿下不认识的。就你?可死了这份心。”
“啊?”木心有些难以置信的低声暗叹“这哪里是身子骨弱啊?”
“说什么呢?不害臊!”优璇狠狠捶在木心肩头。
“那……”木心转转眼珠“既是身子不好,总该有太医署的人来瞧瞧,伺候些汤药才是,虽是搬出来了,终究是皇子,做些面上的样子,总是要的。”
“太医署每月派人来小住三五日,汤药吃食自会安排。哪里轮的上你操心?”
木心四下瞧瞧,附耳其上。
“你想干什么?”优璇惊的后退两步“我……我可警告你,这府里虽然殿下不常在,可姑姑却严厉的很,你想……”
“胡说什么?!”木心蹙眉叹着打断她“我就想跑个腿出去看看,原来宫里织室的下人说宫外的冷翠铺子做出的东西可是极品。我困在宫里从没去看过,偏想去瞧瞧。你想哪去了?”
“当真?”
木心拔下当初皇后胡乱插在自己头上的金钗“你瞧!”
“老天爷!”优璇捧着那支金钗啧啧称道“这工艺,看着竟像是宫里的一般。”
“再胡说!”木心一把夺去“宫里的东西是能随随便便让下人带出来的吗?也不怕被扔出去打死。”
“好姐姐,你再借我瞧两眼。”优璇悻悻央求。
“你肯帮我,我下个月的月例都给你。你攒着,能换支更好的。”木心斜着眼睛悠悠然,“你想想,殿下既是好美色的,没有支拿得出手的簪子,如何能得殿下青睐?”
“你……你说真的?”优璇嘴角抽动两下,带着些许狐疑。
“我找隔壁瑁儿去。”木心憋笑,转身要走。
“哎!”优璇死死拉住木心的手腕“每月二十,宫里太医署的贱大夫就会登府。这药材都是宫里送来的。”
贱大夫?贱斌?木心心下一跃,这贱氏一族都是北郡守卫。朔宁王府跟北郡,究竟如何干系?
“这……宫里大夫每月二十才来,那旁的日子若是碰上头疼脑热的又如何?”
“哦,以前宫里的阮美人介绍过一个江湖大夫,平日里便是这胡老给看,看了就走,就怕旁的人乱嚼舌根。”
“阮美人?那个被撵进偏殿住了许多年的美人?”木心愣了愣“竟还是个热心肠。”
“可不是?听说许多年前可是盛宠一时的。”优璇轻叹着“那时她们母子难过,夫人闹着要带着奄奄一息的孩子去山里修行,还是阮美人替他们求了请,央着皇上赐了宫外的府邸,劳心劳力的照料。”
木心越发沉重起来,匆匆与优璇做了协商,便满腹心思的顺着粉墙翠竹的墙垣走出好远,在靠近府里最深处的莲花湖边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发呆。直到阳光斜移被挡住一片光亮,木心才注意到湖边的一处别致小巧的三层小楼阁,走近能看见小楼的牌匾上书“卿婷楼”。楼门锁着满是尘土,看着是无人居住的幽栖地僻经过少。“卿婷楼是蜻蜓楼吗?”木心自言自语笑道,“许是赏这莲湖的小楼”转过小楼另一边能见一曲折回廊,陈旧朽木里尽数的虫洞苔藓,廊边杂草疯长。
倒是可惜了,木心心下暗叹。这么好的小楼就这样废弃着,木心翻过走廊,扑在地上细细的沾些土壤在手指上摩挲着“这红土砂质,确实也种不起什么名贵的花木。”木心想着动手拔起半人高的杂草,种些好养活的药草兴许能救救这小楼。正忙着满头汗,远远的却听到又人声传来,木心没有理会,想着估计是小厮跟自己一样跑来插科打诨的。可渐渐声音近了,话语声都听的清清楚楚。
“晏将军要换防从芜郡回来了,还带着小将军,不知是遇上了什么疫症,后军供给不力,总之有些麻烦。偏偏乌桓的骑部一直咬着不放,很是拖了些时日。”
“倒是巧了。”那幽幽然的冷哼,却熟悉的紧,“恰逢赤焰血仗一场不容休养,该是盯了许多日子的。”
木心听着突然一惊,这不是朔宁王的声音吗?手里的力气慢下来猛然被长牢了的杂草拖累,险些整个人扑倒在地。
“什么人?!”
断喝之下,木心只得老老实实从草丛里站起来,向走廊里走去,端端正正的跪在朔宁王面前。
“青月?”那侍卫看着低头垂目的木心“你在这里做什么?”
“是。”木心闷声答道“掌事的姑姑让我看着府里的花木,我见着这楼下都是杂草,正在除草。”
那侍卫顺着木心走来的方向望去,果然那里被拔秃了一片“这后园是不许人进的,没人告诉你吗?”
“奴婢知罪,还求殿下念在奴婢初入王府,不懂规矩饶了奴婢罢。”
“听着什么了?”朔宁王仿佛忆起些什么,俯下身捏着木心抬起的下巴。掌上的小脸白皙清冷,胭脂也未有一抹,眉形平缓只在尾部弯钩微翘,眼皮低垂,不见深眸,嘴唇被自己拧的变形。瞧来就是个不露声色的倔种。可这装出来的害怕和低眉顺眼着实让人觉得可笑,那副倔强的表情分明写着一股子的厌倦和不耐烦。
“听见殿下在说燕北换防。”木心被王爷捏着脸,也只能尽量垂目不去看他,老实的做出无辜的形状。
那侍从与三殿下对视一眼“做什么要来听些不该听的事情。”
“朔宁王明察,奴婢没有偷听,是在这里做事不小心听到的。奴婢只是个丫头,不懂什么军机打仗之事。”
“军机之事你不懂,御脉的记录却明白?”朔宁王瞅着木心的原本漠然的眼神里突然闪过的一丝慌乱。
木心低头脑子里快速闪着自己翻过的脉册。
见她不做声,朔宁王冷笑:“想清楚了再答,是扣在东宫的头上还是推去后宫里头?”。
沉默良久,她终于踟蹰:“奴婢只是奴婢,自是主子吩咐什么就做什么……”
“你才来几时?这么快就把主子卖了。”朔宁王讽着,满眼的嫌厌不屑。
“殿下……既是信不过奴婢,却肯两次搭救奴婢,奴婢再不识好歹也懂报效之意。”木心眉目微蹙低声“既进了朔宁王府,朔宁王便是奴婢的主子。”
谄媚抱忠信誓旦旦的女子见得多了,朔宁王厌倦之下决绝起身“下去领罚,不许再来。”
“是。”木心浅浅淡淡,并不将他的厌烦为意,更不气馁,乖顺俯身叩首。
“何必要把她带回来。”走远的顾北依旧忌惮一般回忆着那女子的坦然轻叹“这女子看起来不简单啊。”
“这个府里……”他环顾一圈冷笑“多她一个又如何?”
苔痕肥厚,阶绿盘琼。不起眼的角落处一个陈旧矮房,连偏殿下堆柴的也不过如此,这居然是小药房?木心迈进去,那熟悉的苦药气格外熟悉,面上的肌肉甚至因为愉悦便得放松且有光彩,她故作好奇拿鼻子凑近层层药屉,在其中一格停下,轻轻拉开。
“大胆!”掌事姑姑如从天降,惊的她身子一抖,手里的药材散了一地“这是何处也是你能动手脚的?”
“姑姑。”木心正待解释,对面结结实实把巴掌拍在她脑袋上砰砰作响,恍惚间觉得自己头似田地里晒熟的瓜,眼前金星直冒。
“你是什么居心?!”姑姑尖厉的嗓子喊的她太阳穴突突跳的失拍,“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从宫里来,带着什么心思什么任务?”
捡着她喘息的空儿,木心急急挤进一句:“奴婢真的闻着坏味儿了。”她急急捧起地上的已经腐暗的白参,“奴婢家从前也靠着药铺子,姑姑您瞧。”正说着,好些下人们拥上来凑着热闹“这烂的吃了可不得了。还有这些鹿茸阿胶,外头生石灰都散了,粘在药材上同样也吃不得了。”
姑姑探头察验,正要提那管药房的小厮查问,木心低头自顾自嘱咐着:“多多的寻些好碳来。”她镇定又熟稔的比划着“用油纸包上,外头再裹层丹皮花椒细辛之类。等夏日了再用这石灰存着。”她跪坐在地一边挑拣一边絮叨顿觉周围寂静,再抬眼便是一双严厉直视,烈日似的灼在身上。定睛望去,原是那接自己出宫的姑娘,依旧短袖束发侍从的打扮。
“这么巧。”她讽刺里带着冷笑,似是早就望穿这小宫女的心思“你一来,这些就坏了。”她转头对着不远处泛着幸灾乐祸冷光的姑姑道“这宫里出来的丫头,看来还不懂得府里的规矩。姑姑得花气力教,费工夫带。”
“南弦姑娘说的是。”
屏退左右,南弦靠近跪缩着的木心“接下来,你还要做什么?”
木心疑惑抬眼看着她的冷漠越发无辜“庭院扫洒、浇花植木,自是姑姑吩咐什么就做什么。”受不住她逼视严厉,也只能急急解释“姑娘若是责备奴婢多事,奴婢往后不再出小园子。只是……只是这药材膳食,实是重中之重……”
“你才来几日?”南弦冷讽挖苦“这府里缺个管药材膳食的女主人,是嚒?”她逼视着眼前突然沉默的女子“三殿下那日为何把你拦下,你心里不清楚吗?你真的以为,殿下带你入府,是因为喜欢你?”
木心揣摩半晌,这丫头果真不简单,既知那日真情,定是那三皇子心腹之人,踟蹰片刻缓缓:“既如南弦姑娘所言,殿下该把我抓起来好生审问才是。”她眼底浅薄笑意,分不清是骨子里冷笑不屑还是暧昧轻佻“这都许多日过去了,殿下屡次三番纵我而去,却是为何?”
“自是。”南弦嘴角抽搐,凌厉从她袖口抽出一方药笺“等你的狐狸尾巴露出来!”她速速抖开定睛,果然是贱大夫为三皇子开出来的其中一张“你还有什么话说?偷盗药笺、收买婢女,居心叵测!你纵是皇后宫里出来的也无用。”说罢朝外吩咐一阵,两个家奴将苏木心五花大绑提进了一间偏厅。
房门口脸色铁青的掌事姑姑似是等候多时,台阶下跪着的优璇满脸泪珠儿乱糟糟的黏糊着散乱的发丝,间隙处可见通红的肌肤,应是挨了打落下的印记。木心才被推进房里被喝令跪下。才跪下,门帘大开带出一阵刺骨,朔宁王拢着暖炉步入坐定。木心不自觉抖了抖身子,说不清是冻得还是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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