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深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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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正当气氛胶着,一阵浓烈的妖气,宛如夜半时分厚重的浓雾,渐渐的从门窗的缝隙中侵染进来。
不过须臾,就将整个房间都盈满了。
元念初一愣,阆山剑宗圣地,向来与妖界之间井水不犯河水,为何今日却……
她望向言嘉赐,用眼神询问。
言嘉赐低声解惑:“师尊召唤觅踪鬼时,不知怎的惊动了妖修一脉,他们在五日前便传了消息过来,说是已经动身出发,想来今日已到了。”
话音才落,就听见一个犹如金石相撞之音朗声道:“姓元的在哪里?快快出来,我有话要问。”
语气不可为不嚣张、态度不可为不狂妄。
而且这声音有秘法加持,竟然不是从耳朵传入,而是直接猝然在识海中响起,又带了霸道的灵力威压,摆明了要给元念初下马威,搅和的她尚未痊愈的灵脉之伤又痛了起来。
元念初叹了口气,只觉得身心疲惫,一事接着一事,片刻也不消停,只想倒头又睡过去,她闭着嘴一动不动,装死。
那声音的主人没有得到回应,便不再出声。
识海中一时间安静了下来,元念初紧绷的身体顿时一松,几乎都要以为今日能顺利躲懒过去——如果不是那乍然凌厉起来的灵压的话。
“咔嚓”一声,元念初眼睁睁的瞧着那面挂着红鲤鱼风筝的墙壁不堪这灵压的重负,生生的裂出了一指宽的缝隙,红鲤鱼在墙上挣扎着摆来摆去了一会,终于还是砸落在地上。
她叹了口气,终究还是躲不过啊……
元年初看了一眼自己已然一团糟的屋子,声音闷闷不乐的,对言嘉赐道:“还是出去为好,到时候若是动起手来,至少还能保下我这间屋子。”
虽然一面墙壁已经没救了,但总比整间屋子都化作废墟的好。
言嘉赐眼神嫌弃,将落在脚边的砖块踢开,骄矜道:“区区妖修,也敢在阆山放肆。你伤势未愈,安心在这里休息就是,让我出去会会那妖修。”
元念初摆摆手:“妖修生性执拗又认死理,他既然找的是我,若是没见到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江芸儿仍旧站在床前,她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两人你来我往的说话,自己一个大活人硬生生的被当成空气,气得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
她恍然间觉得努力压制脾气的自己就好像一个小丑,丹田里的那把火哗啦一声轰上天灵盖,什么理智都忘到爪哇国去了。
她一提左脚,那缀着一颗鸽子蛋大小珍珠的精巧绣鞋猛地朝地上一跺,脚下的地板便瞬间化为齑粉。
江芸儿整个人拔地而起,直接冲破屋顶,飞了出去。
徒留下一地碎瓦砖头和再次目瞪口呆的元念初。
行吧……现在还剩下三面墙了。
元念初头疼的扶额:“江芸儿这蛮人……淬体之术又精进了不少,我都说了她多少次了也不听,放着好好的门不走,每次都要把我的屋顶轰出一个洞才甘心。”
言嘉赐小心的护着元念初,防止她被那些石头砖块砸到,清冽的声线带着难以分辨的意味:“江芸儿下手没个轻重,师姐以后少和她往来才好。”
元念初骂骂咧咧的从储物空间中掏出一件新的法袍穿上:“江芸儿脾气急、又没脑子,我怕她着了那妖修的道,咱们还是快些出去的好”,话音才落,“轰隆”一声巨响就响彻整个山头。
元念初立马加快穿衣服的速度,“快快快,快出去,不然就江芸儿那不知收敛的力气,再晚一点,我怕我这山头都要没了。”
又连声哀叫道:“我的剑呢?青霜被放哪里去了?”
言嘉赐见元念初这样,便知道她根本没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他一手从床侧捞出青霜递给元念初,另一只手搀扶着元念初,慢步迈出门外。
一套动作,不急不缓,慢条斯理。
不曾想才短短几息时间,屋外就已经是飞沙走石,仿若废墟了。
花花草草早就没了,就连西高东低的地势都给她改了去。
元念初呆怔在原地,眼珠巨震,好半天才将自己的视线从这片废墟上挣扎着□□。她定睛一看,一片灰烬中模模糊糊透出两道人影来——向来战无不胜的江芸儿竟被一男子反锁着手臂,狠狠压制着。
江芸儿钗发早已散乱在肩头,七彩留仙裙混在姜黄色泥土中,一张小脸上全是乌七八糟的污迹,整个人再没了方才的俏丽秾艳,狼狈不堪。
她单膝跪地,正发着狠,也不管自己的手腕会不会脱臼,只拼了命想要挣脱钳制住自己的人。
哟呵,这体修也有拼力气输掉的一天。
元念初幸灾乐祸的看了会戏,终于还是在看热闹和救人之间选择了后者——毕竟事后江芸儿若是知道自己没有帮她,少不得又是一番哭哭啼啼的吵闹。
哎……想起来就头痛。
元念初轻了轻嗓子,脊背仍旧是笔直的,丝毫辨不出她的伤到底有多重,只听她笑问道:“这位道友,在下就是元念初。不知道友寻我,有什么火烧眉毛的大事不成?竟然着急的直接就在我这门口打了起来?”
男子闻声转过头来,直直的看向元念初。
元念初不由得一愣,这张脸……
只见男子一头银白色的长发尽数用羽冠束在头顶,破晓时分的天光倾泻流转在那双细长微挑的淡金色眸子中,宛如雪山之巅的晶莹剔透的冰雪,摄人心魄。
他眉心烙印着一朵炽红的凰羽标志,腰后别着一柄暗红色鎏金镶白玉、不过一尺长短的短剑,身着一袭流光溢彩天青色的织锦长袍。
通身上下都是毫不掩饰的异族妖异。
江芸儿听见元念初的声音,一想到自己这狼狈模样被她看了去,内心更加激愤,气急之下口无遮拦道:“昊清你这个四脚蛇!快放开我!不过是住在西蜀巴水里的畜生罢了,也敢在我人族的地界嚣张!信不信总有一日,我要抓了你去炖成肉羹!”
“无知人类,也敢向龙裔挑衅”,那被唤作昊清的妖修说完这一句,五指成爪状,掌心蓄起一团充斥着暴虐的银白色光团,当场便要狠狠向江芸儿的天灵盖击下。
“呸!不过是一窝子蛟罢了,离真龙差了十万八千里,也敢自称龙裔,真是笑死个人了。”
元念初沉默,这小妮子嘴也太厉害了,专挑人心窝子戳,看来平日里她对自己还真是嘴下留情了。
直至此时,昊清的面上也未显露分毫动怒的模样,只有那团银光确确实实离江芸儿的头顶越来越近。
眼瞧着江芸儿就要命丧当场,元念初再也忍不住,深吸一口气道:“阁下自西蜀不远万里而来,莫不就是想在剑宗杀人立威、和我人族结仇不成?”
这话一出,昊清那五指才停了一停。
元念初虽未看出来,可言嘉赐却知道这昊清方才是决意要将江芸儿击毙在掌下——在妖修心中,人之于妖,便犹如刍狗之于人族。
这想要杀人的情绪实在是连心湖上的一丝涟漪都不算,甚至连起了杀心这样的话都谈不上。不过就是屠戮一只蝼蚁罢了,试问人又如何会对一只蝼蚁起了波澜心绪呢?
随意杀之,甚至没有一丝斟酌的必要。
若不是元念初此话一下子戳中了妖修的心思,江芸儿一条小命极有可能就会交代在了这里。
昊清随手一扔,便犹如扔了一张破抹布般,轻飘飘的将江芸儿扔了出去。
他迈步走到元念初面前站定,好似封印着千里冰川的双眸不带一丝感情的打量了一番元念初的苍白虚弱,直白道:“人族果真脆弱的可以,你身为阆山首徒竟然还能在云水秘境那小孩子过家家一般的地方伤成这样?传闻剑宗一道千年前一剑便可斩断天宇云海,现在看来不过就是夸大其词而已。”
……行吧,看来两人会打起来也不全是江芸儿的原因。
元念初皮笑肉不笑,“早就听闻妖修自出身起便有妖丹,肉身更是强横无匹,看来阁下是自觉修炼到家了,想来阆山试试这一身的血肉够不够硬吧?”
昊清闻言略略蹙了眉,淡金色的眼中是情真意切的疑惑:“当然不是,为何你会这样说?”
元念初:“……”
这妖修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
昊清又道:“我家宫主夜观天象,发现斗柄北指、天下皆冬。且玉衡为明、天权为暗,这两颗星辰的运行轨迹本万万年不可相交,最近却愈行愈近。每逢万世浩劫,星辰便有异变,宫主担心这次空明界也有大难,特命我来阆山一探,务必要查明真相。”
元念初一愣,第一反应就是自己的重生难不成有这么大的威力?万世浩劫?
又一思量,怎么可能?她偷瞄一眼站在自己身侧的言嘉赐,这位才是天地造化的男主。
此时此刻,江芸儿终于缓了过来,她爬起来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怒道:“元念初,你别听他的,这死蛟向来妖言惑众。”
昊清瞥了一眼江芸儿,那眼神犹如在睥睨蝼蚁,又转头对元念初道:“区区人类,堪不破星辰真理的奥秘,也是常事。宫主算出此劫应在阆山,你在秘境之中经历了何事,想来也许和此劫有关,你且将事情的经过仔细的一一讲来,让我禀告宫主,以寻得破劫之法。”
江芸儿截断话头,嘲笑道:“搞的这么神秘,不过一窝蛟而已。听闻你们一族万年前不自量力、妄想弑神,却功亏一篑。自那以后便被贬下凡间,命镇压一方水域、不可稍作擅离,还被剥去一切神通,甚至削去一爪、斩去双角,以示惩戒。”
话到此处,昊清面无表情的脸才终于出现了一星点的变化,眉心的凰羽突然如振翅欲飞般,变得灼目耀眼起来。他慢慢抬起了右手,神情却仍旧淡漠,口中所说的话带着平静的残暴:“三番两次辱我先祖,你便用命来偿吧。”
元念初顿觉牙疼,江芸儿可从来只能接受顺毛撸。
果然听了这话,江芸儿十指上的宝石大放异彩瞬间爆开,双手紧握成拳,战意铮铮,“来啊!谁还怕你不成。”
双方战意一触即发,金丹修为的威压乍然相撞。
却听元念初的声音突然轻飘飘的传入两人耳中,“秘境的至宝还在我手中,并未被夺走。”
恰如平地起惊雷,昊清与江芸儿同时一震,双双转头望向她。
元念初朝二人笑笑,目光却落在他们身后,“他们抢走的储物袋中,装的是个假货。”
不远处,李正信与谢悌恰恰在此时赶来,听了元念初的话,不由得都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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