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洗好了澡，幸村精市换了一套休闲装。

        正准备穿鞋出门，却被自家母亲的呼唤声拦住。

        “医院？”听到儿子此行的目的地，幸村妈妈面上浮现出紧张和担忧，“阿市你是哪里觉得不舒服吗？”

        “学校的定期体检而已，您不用这么担心，像是真田他们其实也会去的。”幸村面不改色地将友人拉下了水。

        “那不吃早饭的话，多少得喝点水吧？”幸村妈妈将盛满了温水的玻璃杯递过来。

        “嗯——这还是不了吧。”幸村面色一僵。

        神奈川到东京虽然不算远，但多喝点水怎么也不算是一个很好的意见。

        “好吧……那阿市你等下，妈妈给你带点东西，可以体检之后吃。”

        速度之快，让常年运动的幸村都来不及出声阻止。

        于是几分钟后，眼看着自己妈妈还想继续往包里塞食物，幸村精市手快一步拉上了拉链，笑道：“妈妈，我又不是仓鼠，也不是离家出走，囤这么多东西干嘛？”

        幸村妈妈看着的确有些鼓囊的背包，只得作罢。

        “你昨天怎么不和爸爸妈妈说？”尽管知道自己的儿子已经足够独立，但她还是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今天爸爸他公司不是有事？”幸村走上前，伸手环臂抱住自家母亲大人，顺势拍了拍她的背脊以示安慰，“别担心，我一个人没事的。”

        他和早樱两个人但凡哪个身上有点小毛小病，母亲都会是这种左立不安的状态，而他幸村精市作为长子，安抚这位女士已经变成了他的拿手绝活。

        幸村精市见母亲没再多说什么，于是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那我出门了？”

        “路上一定要小心啊。”

        幸村笑着点了点头，将门轻轻关上。

        在确定母亲已经看不到自己的时候，他才缓缓收起了嘴角的弧度。

        不知道为什么，他对于未知的体检结果有点不太安心，甚至有些惶然。

        那天晚上全身麻痹给他带来的记忆实在太深，如果不是一旁有早川扶着，他可能真的就倒下去了。

        想到这个，幸村就不禁握紧了拳头。

        如果还有下次……

        下次呢？

        他还能当做只是偶然吗？还能这么幸运地稳住身体吗？

        -

        体检的项目出乎意料地多，全部做完离开医院已经是下午两点。

        走出体检大厅，幸村精市瞥见走在前边的熟悉背影，不由好奇地加快了点脚步。

        他一开始还觉得自己是认错人了，毕竟他试探过早川，按照对方话里的意思，应该是不会在今天来这的。

        可从那头柔顺的墨色长发来看，的确就是早川世安。

        难道是来这里玩的？

        但幸村精市立马否定了这个猜测——哪有人来医院附近玩儿的，这周围还没有什么娱乐设施。

        “早川？”

        待走近了些，幸村出声叫住前面即将走进车站的女生。

        早川往后看去，睁大了眼睛，“幸村君？”

        “早川怎么会在这里？”幸村走上前，和她一起刷卡进了闸口。

        “我爸爸把资料忘在家里了，我给他送过来。”

        其实这件事本来并落不到早川身上。

        毕竟早川爸爸中午打电话到家里询问了以后，本来想自己开车回来拿，妈妈却说她可以帮忙送过去。

        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这活才被早川揽了下来。

        她想反正作业已经做完了，又有点担心检查结果，不如来医院看看。

        可没想到在医院里没有碰见对方，却在车站遇见了。

        幸村了然地点了点头。

        说到早川的爸爸，他做到中间的体检项目时和他还有过几句交流。

        他当时是主动来和自己打招呼的，并且做了自我介绍。

        是一个看起来温文儒雅的长辈，而且眉眼中和早川有七八分相似，特别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

        幸村正想说些什么，月台中却刮来了一阵风，他猜测应当是列车要进站了。

        于是便看向了身后的列车信息表。

        是回去要乘的方向。

        幸村精市正打算收回视线，无意间注意到了某一根立柱旁站着的中年西装男。

        他看过去，却被对方躲闪了开来。

        幸村精市皱了下眉头，警惕地往女生的身侧走了一步，借着自己挡住了对方的视线。

        车门随着列车员亲和的报站声缓缓打开。

        今天是周末，车厢里的乘客并不算多。

        等到下车的乘客逐个走完，早川才不急不忙地走了进去。

        迈进车厢，早川世安正打算选一个位置坐下，却感觉自己的背部隔着外套被身旁的幸村用手掌轻轻推了一下。

        “嗯？”早川不解地看向他。

        “我们去前面那个车厢吧？看起来位置多一些。”幸村双手抬起，改为虚扶着早川的肩膀，下巴点了个方向。

        早川世安顺势看向他所指的那节车厢，正巧错过了后面跟上来的西装男肆意打量的视线。

        好像位置的确会更多一些。

        可是他们现在站立的这个车厢位置好像也……

        早川困惑地回过头，不可避免地对上了幸村身后那一双陌生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承载着一些不好的东西，她没敢深想里面包含的意思，却在第一时间逼迫自己镇定地收回了视线。

        作为残障人士的时候她便被自己的父亲教育过——

        她属于弱势群体，在遇到对自己不利的情况时，反而更要保持镇定，然后找机会躲开。

        幸村精市背对着男人不知道他们之间还有多少距离，他开口无声对着早川说：“往前走。”

        早川世安定了定神，利落地转身拉开了车厢与车厢之间的隔门。

        一共是两扇门，当第二扇门被幸村“唰”地一声关上，早川才敢稍微放松了些。

        最后他们落座在了中间对着窗的位置上。

        因为还没彻底反应过来，有些恍惚的早川世安双手置于身体两侧撑着软绵绵的坐垫，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游离。

        “还好吗？”

        幸村精市担忧地看着女生比之寻常稍显苍白的面色。

        因为长相问题，他对这种境遇其实并不算陌生，甚至有段时间还为此特地去真田的祖父家里学习了防身术，不过有幸之后都没机会用上。

        早川世安听出了对方的忧虑。

        常年处于弱势而万事需要外界帮助的境地让她条件反射地摇了摇头，先一步安慰道：“我没事，不用担心。”

        幸村定定地看了对方一会儿，确定女生并没有在害怕，才放下心点了点头。

        早川看了会儿窗外的风景，想起了正事，于是开口问：

        “今天体检的结果什么时候可以拿到？”

        “我询问的那位医生说因为项目比较多，拿到全部的体检结果可能需要两到三天。”

        这样报告出来的话……还在上课期间。

        “那我让爸爸他帮你把体检结果取回来吧？”早川侧过身主动提议道。

        幸村看着女生望过来的视线，心里那种诡异的感觉再次升了起来。

        不说同班了一年半，他与早川之间除了班务几乎都没有任何交集，就算是最近，在他看来两人之间也不过就是正常的、比同学关系稍近些的朋友关系。

        可早川对于他的关心程度绝对已经超出了这个关系的界定范围。

        如果将之定义为喜欢，和学校里其他主动给他递送情书的女生们却又不一样。

        她们或许也会关心自己，但那只是一种立于表象的，对于皮囊的喜欢，而非发自内心的关心。

        可早川却与她们正巧完全相反，她从未表达过喜欢，起初自己对她产生关注的那几天甚至还总是不冷不热的态度。

        但自从那次自己当着她的面产生身体不适以后，对方反而表现出了异常的关心。

        “幸村君？”早川世安见男生突然出了神，没忍住叫了他一声。

        “也好。”幸村按捺住自己的疑虑，点了点头。

        如此答应下来，他还是觉得不妥。

        不管对方是抱着什么原因，自己没道理就这么心无芥蒂地接受这么多好意。

        幸村精市想明白了其中关节，于是问：“早川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嗯？”早川歪了下头，有些不解，“怎么突然这么问？”

        “有一句话叫——投之以桃，报之以李。”

        早川愣了一下，最后看着幸村没忍住笑弯了唇。

        她仔细想了想，也没有扭捏，道：“的确有件事情需要幸村君的帮忙。”

        “你说说看？”幸村精市挑了下眉，也是没想到对方如此爽快。

        如果不是女生之前从未主动提起过要他报答，他可能都要怀疑对方是不是早有居心。

        “藤仲老师说下周要阶段考——”早川世安想起这个眉眼都显得有些丧气，“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让幸村君你给我补一下课。”

        “……嗯？”不要怀疑，这次幸村是真的不解。

        “我，给你吗？”幸村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早川，“我记得早川你的成绩，比我好吧？”

        “……”早川有些委屈地低下了头。

        这让她怎么解释？

        说自己其实不是原来的自己，还是说之前学的知识一夜之间被人消除了？

        哎——

        成绩名列前茅可能是之前的那个早川世安给自己留下的唯一麻烦。

        “那要什么时候开始呢？”

        “嗯？”早川抬起头看向幸村，她还在思考一个能让幸村信服的理由。

        “下周五就是阶段考了，早川你想什么时候开始补课呢？”

        什么时候开始？

        早川被这个现实问题难住。

        她仔细想了下，好像根本没有时间。

        幸村的网球部每天都有训练，其余时间都在上课，哪儿来的时间给自己补课啊。

        早川世安丧气地收回视线，摇了摇头，“还是算了，我想我自己努力一下应该也可以。”

        毕竟她也不是一点没学过，底子还是有的。

        只是最近可能得辛苦点了。

        幸村见女生表情低落，遂思考了一下，发现自己有空的时间好像只有晚上了。

        “如果不介意的话，或许可以在我部活结束之后来我家？”

        ……

        “我的意思是，我家的书房。”

        幸村精市自己都无奈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就好像在自己的潜意识里，邀请早川认识自己的朋友或者是家人，其实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收回来是不可能的。

        于是幸村精市他成功地再一次目睹了女生惊讶地看着自己，然后脸红到耳根的全过程。

        而且这次与那晚在早川宅外不同，他借着窗外的阳光，女生脸上的绒毛甚至都能被观察得一清二楚。

        本来，幸村精市的心里还盘踞着许多杂乱的事情。

        比如随时可能再犯的突发情况、未知结果的体检报告又或者是方才那个西装男给女生带来的影响。

        可如今看到这幅景象，他终究是没能忍住轻笑出了声。

        不怪他忍不住，早川害羞起来实在是有些过于可爱。

        有趣程度甚至不亚于逗弄自家妹妹，看她恼火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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