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安魂

“少女！”斩杀鬼之后，杏寿郎迅速回身，“你还好吗？”

        他向玉绪确认伤势，刚刚那一下来的太快他也没有太看清楚。

        “没事。”玉绪摇头，她整理衣袖，朝少年的方向走来。

        得到答案的杏寿郎转向幸存的少年，他蹲下身来，脸上扬起了一个大大的微笑，声音洪亮有力：“唔！少年！很抱歉我们来晚了一些，不过你现在已经安全了哦！不要怕，告诉我你的家在哪吧，我们会安排人送你回去哦！”

        少年紧紧盯着面前的男人，却在他伸手时战栗着向后躲去。他眼睛瞪得大大的，喉咙中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炼狱杏寿郎的眼睛略微暗淡下去。是啊，毕竟，只是个十多岁的孩子呢，看见了这样地狱般的景象，如何能不受到刺激呢？

        玉绪往屋内看了一眼，少年被发现的地方似乎在床底，周围有明显的拖拽的痕迹。在他旁边，有一具残缺不全的女人尸体。

        不难想象，灾难发生之时，那个女人，将他推进了床底，企图借此保护他。可她并不知道，鬼的嗅觉那么敏锐，这样堵上一切的举动，其实没有半分意义。

        后背被轻轻拍了两下，炼狱杏寿郎回身，莲泉玉绪此时已经走了过来，她垂眼看着面前的孩子，低低开口“我来吧。”

        她蹲下身，抬起了没有受伤的一只手，轻轻盖住了孩子的双眼，不让他再看那满目血红。

        低低的歌声在这一方被血腥铺满的小院传来，声音空灵，宛如风送浮冰。

        那是杏寿郎从未听过的曲子，温柔到了极点，却也悲伤到了极点。

        月落乌啼

        客船早已盛满了晚秋

        半分对愁眠

        半分不经意洒落满袖

        清冷了寒山寺夜半

        钟声悠悠

        泊舟泊舟放眼去

        树树皆是寒秋

        歌声悠扬哀婉，仿佛一双温柔的手，一下一下的安抚遍体伤痕的孩子。高天的长风盘旋，似是无言的抚慰。

        少年在那歌声里，缓缓放松了绷紧的身体。那双眼睛里慢慢涌出泪水。

        起初还只是轻轻的啜泣，慢慢的，哭声越来越大，直至嚎啕大哭。

        玉绪没有安慰什么，她就维持着这个动作，轻轻的唱着这首歌

        泊舟泊舟放眼去

        树树皆是寒秋

        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男孩已经安静地睡去。他脸上还挂着蜿蜒的泪痕，可气息却慢慢平稳下来。

        玉绪收回手，轻声开口：“如果那么痛苦的话，就忘记吧。能够适时地忘记一些事情，或许也是一种幸福吧……”似乎想到什么，她不再多说了，只是广袖下的手死死抓紧了。

        在她唱歌的时候，隐部队已经进入了这处小院，准备进行善后工作。可是，那一刻，居然没有人敢于开口打断她的歌声。直到此刻他们才上前来，将昏睡的少年抬起。

        “他应该，没有地方可以回去了吧……”玉绪低声道，“我刚刚用术式，封住了他这惨痛的记忆。死去的几个人，穿着和他相似的衣物，我想，应该是他的家人。或许是有谁告诉过他，千万要藏好，不要出声，他才会一直死死捂住嘴巴吧，唉。”

        “唔姆，如果能在早来一步的话便好了”杏寿郎脸上笑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沉痛又隐隐愤怒的神色。“但，我们没有时间止步缅怀。我们必须继续走下去，为了不让这样的惨剧再次发生。”

        玉绪有些愕然地看着男人。

        惊逢剧变之后，自己对于人世间这些生离死别其实已经隐隐漠然了。虽然仍会唏嘘，但却无法真正感同身受。

        当一个人经历了真正难以接受的痛苦之后，就会不由自主地将自己抽离出来，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来审视一切。

        这是人的自我保护，是防止自己疯掉的身体的本能。玉绪就是如此。

        可是眼前这位年轻的炎柱却不然。

        他宛如烈焰一般燃烧着，对于这样的行径怒不可遏。可他又能那么坚定的向前，绝不沉湎，绝不动摇。

        这是……何等惊人的意志力啊！

        “那，那个……”这时，一旁的一名隐犹豫着开口，打断了玉绪的思考，“这位小姐，您的手臂，这个需要包扎一下啊！血一直在流啊……”

        “啊，别碰！”玉绪一惊，躲开了隐的手。随即意识到自己这个动作有些失礼，开口解释“很抱歉啊，不是有意拒绝您的好意。从很小的时候就发现我的血似乎对鬼，有很大的吸引力。您不是剑士，贸然沾到，恐怕会给您带来危险。”

        “可是，那伤口也要处理啊……”隐还在试图争取。

        “那么我帮你总可以吧？”杏寿郎低沉的声音传来，“我是鬼杀队剑士，并且有保护自己的力量，这样不算添麻烦吧？”

        “啊……”玉绪刚要开口拒绝，男人的手已经不由分说抓住了她受伤的手臂。她错愕的抬头看了一眼男人的表情，他脸上那热情的笑容此时已经敛去，微微皱眉，低头检查她手臂上的伤痕。

        明明是热情洋溢的一个人啊！可当他不笑皱眉的时候，压迫感便骤然增大了起来。

        他是……生气了吧？可是，为什么呢？她偷偷又瞄了一眼男人的神情。这……真的是生气了吧……

        “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的话，就多少关注一下自己吧！”男人熟练的进行着包扎的工作，那里的抓痕实在是不浅，撕裂了白皙的皮肤，血不停地往外涌，可这个女孩……若不是隐的提醒，还不知道要忍耐到什么时候。想到这里他心里无端涌起一种焦躁感。

        虽然因为身为剑士经常会处理各种各样的伤口，但是毕竟不是专业的医师，杏寿郎的动作并不算特别的细致。

        “嘶……”消毒的药水刺疼了伤口，女孩一个激灵，便要抽回手臂。

        而杏寿郎的反应更快，他手上一紧，抓住了要躲开的人。

        “弄疼了吗？抱歉。但是，先忍忍啊，玉绪。”长期的猎鬼工作，让男人对于疼痛已经多少麻木了。突然遇到一个需要这样“轻拿轻放”的小姑娘，让这位年轻的炎柱多少感到了些许无措。

        “那个，失礼了，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

        “啊，可以的。炼狱先生请随意”玉绪没有抬头，眯着眼看着自己疼痛不已的手臂。

        “唔姆！那么玉绪也直接称呼我的名字就好了哦！不需要加敬语呢！”似乎感觉到了刚刚自己的情绪给女孩带来了困扰，杏寿郎脸上又挂上了标志性的笑容。

        “你突然躲开的话，可能会让伤口裂开。”顿了一下，男人又补充了一句，“会更疼哦！”

        听见会更疼的威胁时，玉绪的手指轻轻颤了一下。然后乖乖的，不再躲了。

        “那就麻烦了，炼……杏寿郎。

        有了伤员的配合，杏寿郎麻利地处理了伤口。起身朝隐们交代了几句后续的处理。

        玉绪回头，看了一眼已经消失的鬼，轻轻地躬身，开口道：“愿二位早日清赎罪孽，魂归高天。”

        这不是对于食人恶鬼的怜悯，而是对于一个生命最后的尊重。

        “玉绪，走了！”不远处，炼狱杏寿郎站在初升的朝阳里，向她招手。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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