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千里烟波（2）

众师兄弟陆续来到亭中小憩，溪边濯足，沐浴清风，饶有趣味，一时得闲的顾知安却又是心痒痒地教唆师弟们下山偷西瓜去，眼神却直直飘向站在亭外的宗浔:“师弟们，这天热得我脚底直发烫，眼见得村里柳叔家栽的西瓜已经熟了，不如咱们去摘个来消消暑，解解闷，大师兄，你以为如何？”

        闻言，宗浔像是早已料到自家师弟的德性，无奈摇头，轻声笑道：“师弟呀，小心被师父发现你又下山闯祸，柳叔的棒子和观里的二十八口大水缸都在那等着你，到时候可别哭爹喊娘的求师兄我帮你分担一二。“

        ”嘁，得了吧，谁会求你？我求师父还差不多。“顾知安翻着白眼吐掉嘴里叼的甘草，还不死心地狠狠踩上几脚。

        ”刚才是哪个小子说要求我？“不远处，宗盛一身白袍踱步而来，手抚胡须，面带笑意。

        ”父亲。“宗浔率先上前一步，行礼道。

        如此一来，本在亭外玩乐的众人也神色紧张地走来，把双手相叠伸前，微微躬身，异口同声道：”师父。“

        ”恩。“宗盛颔首，却在此时见得原本坐在亭中的顾知安缓缓向这边走来。

        ”师父刚刚才是弟子说，说要求你。“此时顾知安低着头，心虚得很，脸上神色变化莫测，生怕师父听到了他怂恿师弟们偷西瓜一事。

        ”哈哈，知安，你可别又是给我下山惹事去了。“见顾知安如此窘迫，宗盛不禁笑道。

        ”没，没有，上次师父才教训过，弟子哪敢啊？“顾知安不好意思的挠头，心底猛的打了一个寒战，果然还是什么都逃不过师父的法眼呐

        ”行，没有就好，如今这天太热，翼然亭这儿倒是个不错的地方，凉快，舒适，往后你们可以来这儿练剑，不过可不许偷懒。“宗盛望向亭前一块不大不小的空地，满意的点头，但忽然之间，他又想起自己因何而来，带笑的眉眼间隐隐闪过几丝痛色，随即又将平静的目光投向前方，瞧见了站在最后边个头最小的弟子。

        那个孩子始终笑着，不知离别将临。

        半晌，宗盛才缓缓开口道：“茗卿，你随师父过来一趟。”

        站在最后的南茗卿本以为师父是来叫他们回书院做功课的，却未想过自己会被点到，他顿了顿，茫然应下，小跑着跟去了。

        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顾知安上前捶了宗浔一把，问道：“诶，师兄你说，师父找小师弟什么事啊？”

        ”我怎能知？反正应该不是什么坏事，你以为小茗卿像你一样整天就知道闯祸欠打？“宗浔转身就是一个过肩摔。

        ”啊啊啊！你们看看啊，大师兄谋杀亲……亲师弟啦！你们这些人就光顾着看戏，还不快来帮帮我。“顾知安躺地上了还不安分，挣扎着站起身来又是一条好汉。

        闻言，众人哄笑一场，玩去了。

        是夜，玄德观内的一处小院里依旧灯火通明。

        屋内烛影摇晃，南茗卿踱着步子从这厢走到那厢，见着下午刚收拾好的行囊，不禁有些发愁。

        虽然早在几年前，南茗卿就知道她的家，不在寒山里，却在寒山外。可当时年幼，便固执地以为她就将在这山水之间度过此生。且每日与师兄们读书练功，静听师父的教诲，品尝师娘亲手做的佳肴，聊有趣味，她便也渐渐淡忘了山外的繁华与遥不可及的家。

        可如今师父却说，山外的家里来信说，要接她回家。这一切都太过突然，大抵是梦，竟是模糊了真假。待她回神后，才恍然发觉，自己原本就是藏在一群小道士里的小女冠，除了师父师娘，没人知道她是女孩。

        如此一想，却是带了几分期许的惆怅，此间山水，终究不属于她。那山外的繁华呢？是否也会在若干年之后，与她毫不相干？

        夜色渐深，屋外蝉鸣依旧扰人心绪，南茗卿无力地躺在床上，伴着许多疑问，沉沉睡去了。

        次日清晨，朝阳晕染，山色宜人。

        南茗卿背了剑，带上昨日收拾好的行囊，深深回望了自幼起居的厅房，随后转身，终是沿着长廊，随早已在门外等候多时的师父，去往道观正门。

        路上，南茗卿还小心翼翼地担心会遇见师兄他们，所幸，只是在经过书院之时，闻得书声而未见其人。都道多言无益，却是更易崩坏了酝酿已久的平静。还不如这般不告而别，留她一人似是云淡风轻的离去。只愿往后，师兄们不要怪她。

        从观内行至观外，约莫一刻钟的路程，一路上，师父都未曾说过一句话。

        南茗卿心中虽有千言万语要讲，却不知该从何说起。索性不语，抬眼，似要望穿这一川山水，将它们的每一处角落都深深地印在脑海里，不至于待回忆时模糊了光影，看不真切。

        观门外，几棵高大的槐树簇拥相屹，枝叶繁茂，正是夏日乘凉的好地方。南茗卿记得，前不久大师兄还带着大家在此练剑，剑光惊落了满树槐花，如漫天飞雪，弥漫着淡淡清香纷纷而下，那场景甚是好看。

        可到了明年，槐花依旧会开，但在树下练剑的人，却不再会是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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